第21章 防不胜防
除了周克平,其他人都很熟悉了,一路上忙着赶路,也没少坐在一起吃饭,等裴芃动了筷,其他人也很自然地跟上。
周克平稍微有些拘束,但几杯酒下肚,也松快了,主动挑起话题:
“殿下今日出门所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着日后要在这里长住,还是得多了解一下民风民情。”
裴芃也有话要问:
“今日逛了逛,我发现一些过得比较辛苦,还有农户家中的出产不够吃的,得来城里做力工。不知是遭灾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
周克平适时做出惭愧的神色:
“是下官能力不足。城阳县近几年并无大灾,但泰州这边易旱,又寒冷,能种的粮种种类少,种下去了,收成也差一些。”
许姝好奇:
“我瞧着泰州这边地广人稀,不能多给他们分些地吗?地多了,能种的粮也会多一些吧。”
许钊为表妹解惑:
“虽然地多,可又不是所有地都能做农田。要养好一片熟地,也是很费力气的,农户耕种原有的田地都无法精耕细作了,更何况再开垦其他土地呢。”
感谢近一个月来的疯狂补课,从来没接触过农事的许钊,也能谈论一二了。
周克平赞同:
“正是这个道理。城阳县荒地多,但贫瘠,且石块多,不好开垦。即使开垦了,前几年内的肥力也跟不上,产出太少,很多百姓都觉得得不偿失。”
许姝感慨:
“可是长远来看,还是多开垦荒地更有益啊,头几年收成少又费力气,可过几年就有稳定的产出了。”
周克平言简意赅:
“郡主殿下说得在理,下官也在试图扭转百姓们的观念。”
程翡忍不住说:
“当下都吃不饱饭了,哪有能力去思考将来呢?”
许钊试图挑刺:
“哼,你这说法,和竭泽而渔有什么区别,因为当下吃不饱,就要得过且过,让日后也吃不饱吗?百姓愚昧,不懂这些道理,那就需要县衙去下发政令,用律法监督他们拓荒。”
程翡觉得许钊本意是好的,虽然做法一刀切了点,因此心平气和地对他解释:
“发自内心想做的事,和被逼着做事,效果可不一样。更何况,他们如今吃饱饭都难,你还逼着他们付出更多劳动去开荒,即使本意是好的,但他们还没等开出荒就饿死累死了,那这就是恶政了。”
许钊被驳回了观点,但又觉得程翡说得也有道理,心中腹诽,这傻子竟然聪明了一回。
“你说得倒也对,那该怎么办?”
程翡双手一摊:
“我也只能纸上谈兵,具体怎么做嘛,杨骆,你说呢。”
杨骆有些心不在焉,猝不及防被扯进战局,愣了一下。
好在他也听全了他们几人的讨论,边思考边回答:
“用政令和律法形成约束,有利于推动拓荒一事的长远发展,且能更大程度地确保田地的归属。但当下来看,还是得以利诱之。农户觉得拓荒无法解决当下的困难,那就让他们从拓荒中得到好处,确保他们有余力有余粮去开荒。”
许姝被启发了思路,说道:
“那就……给工钱?免几年田税?或是免费发粮种?”
裴芃听着几个年轻人你来我往地讨论,觉得有趣。
许家近些年推崇儒家,颇为进取,而许钊的父亲偏老庄,却没想到这样的家族,养出来的孩子,倒有几分法家的味道——虽然路子走的有点偏,考虑问题也不够周全。
而程翡呢,虽然实际让她去做事不见得做得比许钊好,可考虑问题的站位却更全面,且灵活。
杨骆则是更实干些,能够融合不同的观念去为己所用。
裴芃颇觉满意,问周克平:
“周大人您看如何?我带来的这些年轻人,当不当用?”
周克平给裴芃面子,也觉得他们的确不错,颔首夸道:
“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啊。郡主殿下尤其有决断,这么快就想到了好主意。”
裴芃让人给周克平斟酒,先拿起酒杯要去敬他。
周克平有些诚惶诚恐,连忙端起酒杯应和,待一杯喝下,脸上泛起酒意,就听到裴芃的声音。
“那周大人,您瞧,他们几个小的既然对此事有些见解,不如让他们去试着做一做。做好了也可解您的担忧,做不好,我也会帮他们弥补由此而来的损失。如何?”
周克平脸色一僵,缓缓扭头,只觉得刚泛上来的酒意都被逼退了。
真是防不胜防啊。
但话赶话说到这里了,裴芃又没有和他要什么官职,只说让他们试试。
周克平只能认命地点头:
“那就试试吧,不过事关农耕,关系重大,做事前还是得仔细斟酌。”
裴芃也不得寸进尺,一口应下:
“那是自然,具体怎么做,我也会让他们多向县衙报备的。”
一顿饭吃下来,裴芃心情颇好,派人去送喝了酒的周克平回府休息,又溜溜达达地带人回府。
许姝凑到身边问:
“阿娘,我们真的要去负责开荒的事吗?”
“怎么,你不想做?”
“倒也不是,但我从来没接触过,怕做不好,到时候耽误百姓种地就不好了。”
裴芃当然不可能拿全县那么多农户的生计开玩笑,说道:
“你们可以先从一村试起。定下做法之前,多商量,多去村里走一走,看一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周县令。”
许姝点头,又说:
“我觉得这个周县令还不错。”
程翡接话:
“我也觉得,听他的意思,他的两个儿子还在读书,据说也很勤恳好学呢。”
裴芃“哦?”了一声,更证实了之前的猜测,说道:
“既然是可造之材,那等我回去,让人给他的孩子们送几本藏书和字帖吧。”
她又笑着对女儿说:
“阿娘可替你们把学费出了,你们做事的时候可要多多和周县令请教。”
众人都笑了起来,临时接到任务的忐忑也缓解了一些。
那边周县令半醉不醉地被人抬轿送回了家,待公主府的人走后,这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阿爹,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