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丈夫许国
“县主的意思是，让驻守在嘉平关的景国军队得到假消息吗？可景国两军之间互有通信，如何让他们相信这是个真消息？”
叶啸勉勉强强听明白了叶冰裳的意思，却不能觉得这计策有些荒谬。
“是的。”叶冰裳指着嘉平关与悫平关之间的山谷，此处也是悫安关到嘉平关最近之路。她指尖逐渐移到谷后平地，语气如幽井般清冷：“父亲不必要让他们相信这是真消息，只需在此处逐日增灶，届时他们派兵探查，自然会发现此处踪迹，信了这个消息，而从悫平关传来的消息是什么，对他们而言已然不重要了。”
“那岂不是可以在这谷地埋伏，将撤回的景军一网打尽？”萧凛突然说话，好似在找存在感，叶冰裳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景国将士没有这个想法？”
“那该如何？”萧凛疑惑。
叶冰裳指着嘉靖关外的三条道：“山谷是这三条道中最近的，既然景国知道这条道走不得，而另外两条道，六殿下以为他们会选择哪一条？”
叶啸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叶冰裳的思路，另外两条道中，有一条道连通悫安关和悫宁关，临近悫宁关处有一险地，既然在最近的那条道中遭到了埋伏，他们就不敢赌这条道上会不会有盛军埋伏，只剩下一条崎岖山道最为安全，若是盛军埋伏于此……
“绕关而行，也太费……”萧凛还没把话说完，叶啸就同意了叶冰裳的计谋，只是谁要到那处山谷增灶，给景国探子一个错误的信息呢？
“父亲若是以火药炸山，只需派出六百人即可破景国欲埋伏盛军的大军。”叶冰裳指着那处谷地道。
萧凛失色：“火药炸山……那六百战士岂不是有来无回？”
叶啸沉默，半晌，他下了决心。
这计策，他用！
“韩参将，传我命令，今召集六百先锋军准备他日前往谷地，此行九成有来无回，若是身亡，军中，军中……”叶啸一想到自己亲手带出的士兵又要因为战事伤亡，心中就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疼，竟说不出话了。
“末将领命。”
“叶将军，如今即将入冬，若是景国粮草供应不及，嘉平关……”萧凛话音未落，叶冰裳就打断了他：“若是到了寒冬，难保景国借着冰面坚固渡江，届时，悫宁关粮草已尽，边境三关就尽数沦陷，若是景军能将嘉平关守个两月，嘉平关如何收复？强攻嘉平关的伤亡只会更多！”
“六殿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既然信我，自然不会怪我枉顾这五百将士性命。吾意已决！”叶啸下定决心，再也不顾萧凛的劝阻。
打仗，总归是要死人的。
如果能少死一些人，也算善事。
叶冰裳强压下心中的那丝愧疚，努力让自己冷心冷情。
杀敌国之人，她问心无愧。
伤己国之军，她于心不忍。
可战争就是这般不讲道理，如果今日错失了良机，来日要付出的代价就远远不及今日这般。
令叶冰裳惊讶的是，接下来的这几天，愿意成为死士的景国将士远超六百人之数，最终人员还需要进一步筛选。
她放开神识，好奇地听着那些慨然赴死的将士的言辞。
“将军，其实我们都知道，嘉平关易守难攻，若是强攻嘉平关，必然死伤惨重。我们都是老兵了，您也不必和我们打慌话。我们盛国，需要年轻的将士守护，就让我们这些老兵，用这一身血肉告诉这些后辈们，何为将、何为兵、何为铁血荣光！”
“是啊，将军，打仗总归是要死人的，能少死一些也是好的。我家中尚有兄弟，爹娘也可颐养天年。当年，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十五岁了还是一个街溜子，别人都叫我小痞子，我爹娘就把我送去参军，这一来一回就十年了。他们都告诉我，我可以躺着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跪着活在敌国，我一直记得，是盛国养了我们这些兵。”
“我倒是无父无母，这是遇上了贵人，就来了军营。他教过我，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不当逃兵！”
“……”
丈夫许国，实为幸事。
叶冰裳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
好像每个时代都有一批先驱者，他们从来不计较自己的得失。
古代士兵死后有多少抚恤金？
叶冰裳记得，这似乎是按照军衔分配抚恤金金额，一次性领取，并给亡者家属一定特权，有些朝代还不发抚恤金。
她虽通读史书，但对战后亡兵抚恤这方面确实不怎么了解，只从野史中看到些只言片语，说军功世家容易遭到帝王忌惮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会给手下伤亡的将士补贴，哪怕是一个小兵。
盛国的将士能得到多少补助？
叶冰裳不清楚。
她没来由地想起红军，那些先辈们死后从来不计较这些得失，那些名字不曾被历史铭记的人，他们会后悔选择了这条道路吗？
她想不明白。
“凌沫，如果前方有一条前途未知的道路，那条路上荆棘遍布，你不知道，当你踏上了这条道路后是否还有归途，可这条路必须要有人去走，那你还会不会选择踏上这条路呢？”
“这世上总要有先驱者。”凌沫突然想起年少练武的时候，父亲对她说的话——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勇敢的人，但一直缺少敢于迈出第一步的人。
叶冰裳垂眸，眉峰清秀婉转，她在榻上沉思良久，终是明白了。
她是不喜欢这个世道，可她从未想过彻底将它改变。
她想过基建盛国，想过兴办修仙学院，想过给妖族登户籍，想过制定妖族在人间的律法，却唯独没有想过彻底架空皇权。
澹台烬被邪骨诱惑时，曾说过，君王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
是啊，确实不该存在。
可这个时代还需要君王，这个时代还有世家，黎苏苏在六年后到来，自己根本没有时间一次性改变这些，将改革的步伐迈得太大，只会成为第二个隋炀帝。
仙凡，妖魔。
皇族，世家，平民。
参议院，众议院，人大。
君主立宪制。
三权分立。
叶冰裳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头绪。
既然没有人当过这个先驱者，她就用她毕生所学，在这个时代成为先驱者，彻彻底底改变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