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约定
唯美的标准并不来自上帝，而是来自魔鬼。
在天堂中，没有人能区别美与丑。
——米兰·昆德拉 《告别圆舞曲》
小唐推着陈彤絮离开病房后，谢语澈默默在心底盘算着：住进陈家后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调查好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里还有多少有价值的线索留下呢？爸爸当年提到的那份材料，他即便有，也应该早就销毁了吧！
掀起眼帘无声地呼了一口浊气，却见顾蓝一脸丧气地垂着眼杵在自己病床前，谢语澈遂打趣道：
“马上就要入住老宅，做陈家唯一的少爷了，怎么还不乐意了？可惜人都已经走了，你在我这苦着脸，拿乔给谁看呢？”
顾蓝没好气地瞪了谢语澈一眼，“我是在为这事生气吗？你明知道他对你什么心思，你都不知道拒绝吗？三言两语一哄，你就顺杆爬了？
你以前打发我的那些理由呢？怎么轮到他面前就使不出来了？”
一旁的沈垣虽然也不赞成谢语澈就这么住进陈家，可他更见不得顾蓝用这种语气对谢语澈说话，“蓝少爷，小少爷刚醒来也该累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顾蓝闻言刚想朝沈垣发作，只听谢语澈轻笑一声开口道：“是啊，我的确在他面前使不出来太多拒绝的话，毕竟你和顾阿姨目前都还依仗他过日子呢！万一我为了你把他得罪惨了，你们母子两个会有好日子过吗？”
顾蓝红着眼睛反问：“没有他的这些年，我们不是都活得好好的？”
谢语澈也不气恼：“是，你们是活得好好的，可是，你将来是要准备接手顺鑫集团的，没有他的支持，你没机会上位。”
顾蓝：“就算我坐不了那位置，不是还有你吗！”
谢语澈挑眉：“你觉得，他会成全你的一厢情愿？”
顾蓝突然背脊发凉：“你是说，他和陈楚瑾断绝关系是假？”
谢语澈摇头：“不是他……是孙立。”
顾蓝：“？”
谢语澈：“她怀孕了。”
顾蓝目光转向刘毅，只见刘毅抿唇点了下头，解释道：“上个月的事，陈彤絮和梁静也没想瞒着我们，梁女士还大大方方陪着孙立一起来检查的，只是还没太多人知道而已！”
顾蓝：“所以，哥，你其实是在担心我？”
谢语澈断然否认道：“我只是觉得你更适合。”
顾蓝却低头“嗤”地笑出了声，自嘲道：“我不过是他不小心弄出来的一个野种，差点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眼下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谢语澈鼻翼翕动，低声喃喃道：：“他们根本没想让我活过成年，以前没考虑过我，将来一样不会。我们谢家只是各方较量的筹码而已！最后的下场不外乎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
顾蓝不由自主地倾身环抱住了谢语澈：“对不起！”
谢语澈：“嗯？”
顾蓝红着眼睛看着他：“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全都听你的，你不想处理公司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全部交给我，你安心做你想做的事请就好。”
谢语澈眯眼苦涩地笑道：“好啊！”
心里却又一次默默地唾弃自己的卑劣！
听到谢语澈轻轻哼唧了一声，顾蓝立即回神松开双臂，扶住谢语澈的两只精瘦的胳膊，慌乱道：“哥，我碰到你伤口了？”
谢语澈：“没事，就是头有点晕，还想再睡一会。”
“八成是给饿的，我带吃的了，少热一点给你垫垫肚子。”
顾蓝说着刚要起身，沈垣已经端着一只小碗进来了。
一直在旁边的刘毅糟心地看着这两人，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带着助手抬脚走人了。
顾蓝干脆地接过来，说道：“我在家做了带过来的，你尝尝看。”
谢语澈看了一旁神色不虞的沈垣，暖暖地微笑着说道：“垣哥，这几天辛苦你了！”
沈垣摇头淡笑，“辛苦点没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
谢语澈：“怎么没看见小丁？”
沈垣：“呃，他刚刚吃坏了肚子，这会一直守在卫生间边上呢！”
谢语澈惊讶道：“吃坏肚子啦？让医生看过了吗？严重吗？”
沈垣：“刚刚让刘医生的学生看过了，说他没事。”
谢语澈放心地“嗯”了一声，就被顾蓝递过来的汤匙喂了一嘴的鱼粥，鲜美爽滑的口感迅速攫取了谢语澈的注意力，他满意地朝顾蓝眯了眯眼，“好吃。”
沈垣看着面前两人的互动，带着满腔的酸涩离开了谢语澈的病房。
他关上门，将自己隔绝在门外，倚着门框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发愣，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一只狗，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狗。
上完厕所回来的小丁看到沈垣，吓了一跳，“垣哥，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啦？”
沈垣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凉，他慌乱地解释道：“让灯给刺的，回头叫人把它给换了，伤眼睛。”
小丁将信将疑，捂着肚子胡乱应着。
病房里面，谢语澈边咀嚼着嘴里投喂进来的食物，边对顾蓝叮嘱道：“你住到陈家老宅以后记得要收敛一点，别动不动就跟老爷子顶针，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顾蓝委屈道：“那他要是对你图谋不轨呢？也当我没看见？”
谢语澈好笑道：“他都已经那样了，还能怎么个图谋不轨法？就算是以前，他也不会真对我怎么样的，顶多也就图个口舌之快吧。”
顾蓝：“你就放任那样一个老头子成天的觊觎你？”
谢语澈不要脸地摸摸自己的脸蛋：“哎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叫我长得这么好看呢！既然长成这样了，那不就是摆明了给人肖想的吗？别说你没有肖想过我！我现在最不放心的反倒是你。
听舅舅说，他一早就看出来了。那时，他怎么没打断你的狗腿！还真是便宜你了！”
顾蓝一愣之后斟酌着哑着嗓子，用不带一丝情欲的口吻说道：“我当然肖想过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你每一根头发丝的味道，你身上每一寸肌肤的触感，你被我触碰后无意识的战栗，都曾被我一遍遍在脑海仔细描摹过，要我详细说给你听吗？”
说到不要脸，到底还是顾蓝更胜一筹，谢语澈连忙摆手：“那倒不用了，谢谢！”
顾蓝追问：“那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的肖想变成现实？”
见谢语澈刚想要开口，他又迅速抵着谢语澈的额头警告道：“你别想再用身体不好来搪塞我了！以前碍着你心脏不好，我会让着你，今后……这招就真的不管用了。”
谢语澈面上带着些许羞赧，“那就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做考虑吧！”
顾蓝眼睛亮了亮，笑道：“真的？”
谢语澈点头，复又郑重道：“别多想，我只说会考虑，可没说到时候就一定会答应你！”
顾蓝依旧满脸雀跃地说道：“只要你肯考虑，我就有把握将你拿下！”
谢语澈闻言，“嗤”地轻笑出声，他还记得陈彤絮曾在电话里追问：“公司里几乎每个人都在传言，我是拿你的命做顾蓝接手顺鑫的跳板，可有谁还记得，当年整个公司只有我一个人想着护你周全，不惜代价也要保你谢家的股份不被梁家瓜分殆尽。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语澈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他不能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已陷得这么深！为达目的不惜被限制自由，将感情当成玩弄人心的工具，有朝一日为脱离这禁锢和钳制，自己必将会付出沉重代价。
他抱歉地抬手，在顾蓝头顶揉了一把，无声叹息道：那时候，你看见的将是一个面目可憎的谢语澈。
顾蓝挑眉，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兀自享受这“沉重”的爱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