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情
当天晚上为了方便照顾谢语澈，刘毅和洪桃花也在客房住了下来，事后席阿姨特意跑到陈彤絮面前表示感激。
陈彤絮静静地看着她，心说：就这脑子，整件事到现在都还掰扯不明白，难怪她会被刘毅轻易地当做一块破抹布，想扔哪就扔哪！
于是，他冷着脸带着一丝同情说道：
“你没必要感激我，要留下你的是谢语澈，明天早上你记得自己当面去跟他说。
从今往后，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有第二次。否则，即便有谢语澈替你求情，我也绝不会答应。
再有，你师妹这些年也不容易，她这才刚刚熬出头，你别让她难做。”
席阿姨垂着头默默记下。
第二天，姚鼎山早早起床，上楼问过沈垣谢语澈的情况，回说：挂完水，人就睡下了，直到现在还没醒。
老家伙觉得左右不需要自己操心，吃过早饭就打发自家司机开车带着自己回市区去找老王碰头了。
当务之急，集中精力对付梁家人才是正事，至于陈彤絮和刘毅暗地里的较量，他还是不插手为好。
何况陈彤絮如今已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状态，公司里也有一堆事情等着去做，指望他，怕是指望不上，还得老姚自个亲自下场帮忙料理。
顾蓝倒是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普遍的惰性，因为老宅距离八中太远，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一个多小时，算上堵车等情况，生生比住在谢语澈公寓的时候要早起至少两个小时才来得及。
小丁原打算自己收拾好，再去叫醒顾蓝的，没料到这人居然不用催就自己起来了，简直太省心了。
吃过早饭，顾蓝又跑回三楼站在谢语澈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除了一撮熟悉的小呆毛露在外面，谢语澈依旧习惯地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窝在蓬松的软床上。
顾蓝嘴角含笑，心里默念：晚上见，蚕宝宝！
顾蓝一回到自己教室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给谢语澈编辑了一条消息：
哥，醒了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这时候的谢语澈没时间看自己的手机，因为他没想到陈彤絮会直接把席阿姨推到自己身边来，看着她垂着头一个劲地又是跟自己道歉，又是感谢自己替她求情，一副认定自己是主人任凭使唤的模样，谢语澈不安地劝道：
“席阿姨，您和洪姨是师姐妹，洪姨又是我的长辈，您也就是我的长辈，对我，您不用这么客气的！还像以前一样，随意就好！”
席阿姨不肯，只是一味地低着头不说话。
陈彤絮劝道：“语澈，你就依了她吧！”
谢语澈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懵懂地看着陈彤絮。
陈彤絮好笑地推着轮椅离谢语澈的床近了些，说道：“难得她对你这么衷心，放心用着就是了，我不插手你们的事！
老宅这里，你总得有几个用得顺手的。”
谢语澈明亮的眼睛似被狠狠触动到，里面跳跃着开心的火苗，试问有谁会这么坦坦荡荡地告诉自己：你就在我眼皮底下豢养心腹吧！我不介意！
刘毅来做检查的时候，谢语澈趁机将事情大致跟他提了一嘴，刘毅也没想到陈彤絮办事会这么周到，不得不由衷地感叹：
“这老东西对你，倒还真不错！记得等他半身不遂、起不来床的时候，你也给他好好找个人伺候着，还了这人情！”
谢语澈：“唉！”
门口，端着鹅黄色水杯去而复返，对喂奶这事特别有执念的陈彤絮感到一阵无语：“……”
他身后的小唐则默默给甥舅二人点了两支蜡烛：呵呵，你俩可长点心，自求多福吧！
看着谢语澈雏鸟似的就着陈彤絮手里的水杯吮吸，刘毅忽然间明白这老东西为什么会对这事充满执念——简直太过涩气了！
他实在看不过眼，收拾完药箱，朝老东西冷哼一声便走人。
陈彤絮对此毫不在乎，盯着谢语澈温和道：“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谢语澈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嘚”地一声松开吸管，眼睛亮亮地鼓着腮帮子，小口咽下嘴里的牛奶，疑惑道：“嗯？”
陈彤絮好笑地看着小东西，耐心解释道：“要是哪天呢，我真的半身不遂、起不来床，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更不会要求你还我所谓的人情。
我会提前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一栋宅子，一个人都不打扰，死了就直接埋在那。”
“唉！我骄傲了一辈子，老了老了不希望被你看见我狼狈的模样，更不希望让你觉得我可怜。”
看着谢语澈脸上几经变换逐渐凝重的表情，陈彤絮不禁摸了摸他头顶毛茸茸的呆毛，安慰道：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啊！你陈伯伯我呢，现在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少说还能再蹦达个十几二十年呢！为你一路保驾护航，还是不成问题的。”
谢语澈紧张道：“陈伯伯，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彤絮安慰道：“没事！我现在跟你说的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真不怕你利用我，怕只怕你遇到事了不来找我。那样，我会痛心的，知不知道？”
谢语澈到底还是个没经过事的小孩，被老东西三两句话一哄便成了那入口的羔羊。
陈彤絮眯眼盯着小孩璨如星河的眼睛，那里面盛满自己坐在轮椅上的倒影，这一刻，他忽然想逃！
只为自己的卑劣——
于是，他找补道：“下午我抽空去医院做复建，你在家也要听话，好好吃饭、按时吃药。”
谢语澈：“恩。”
沈垣从厨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陈彤絮二话不说伸手接了过来，瞥见餐盘边上搭配的一盘肉松，他满意地扯了下嘴角，心情愉悦地捏着小汤匙舀了一勺清粥在碗边上刮了刮，将匙尖在那小盘肉松上轻蹭一下，几不可察地沾了几缕肉松屑。
陈彤絮笑意盈盈地将小汤匙递到谢语澈唇边哄道：“语澈，你席阿姨为了感谢你替她求情，特意起早熬了好几个钟头才出锅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谢语澈向后让了让脖颈，从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汤匙尖上一共沾着几根肉松，心下些许不满：
自己已经虚弱到连肉松都要被限量供应的地步了吗！
他脸上倒也不显，神色如常地张嘴等待投喂，当舌尖感受到清粥绵软的触感时，原本不做期待的眼睛里面似有亮光一闪而过，随即舌尖轻蹭嘴角，眯眼微笑着说道：
“真好吃！”
陈彤絮收回视线，垂眼盯着小碗，无声地咽下口水，满意地嗯了一声，手上投喂的动作不停：
“喜欢就多吃点，不够再让沈垣下去盛。”
说话间，一碗清粥已经见底，谢语澈摸摸自己平缓的肚皮，不好意思道：“陈伯伯，我已经吃饱了。”
陈彤絮盯着那隔着一层布衫的薄腹看了一眼，也没再逼他，直接将碗放回餐盘，熟捻地帮小孩擦了擦唇角，感觉整个人都圆满了。
刘毅拎着药箱过来给谢语澈准备上午的吊水药品，陈彤絮这才在小唐频繁明示和暗示的催促声中下了楼，走之前还不忘再三跟刘毅讨了一个保证方才安心。
刘毅无奈地说道：“有我在这，你还不放心？
医院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老王会配合老姚一起调查，保安室那边他俩随时都可以进去调取监控。”
陈彤絮抿嘴，收紧下颌思索道：眼下倒也不必过分紧张，刘毅再怎么急功近利，终将不会接二连三地拿谢语澈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行，那我就先去公司了，这边一旦有任何情况，随时电话联系。”
刘毅点头，目送小唐背着陈彤絮下楼，沈垣收起轮椅跟在两人身后。
待院子里传来汽车的马达声由近及远……
一时间脑海里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迅速隔绝了世界的喧嚣。
刘毅望着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投下一块浓墨重彩，半空中光柱里跳动的灰尘，仿佛在山间寂静的空气里让人无缘由的感到心安，叫人瞬间有些着迷！
就在刘毅盯着脚下的地毯出神的时候，沈垣站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刘医生？”
刘毅：“恩？回来了！”
沈垣：“啊，陈总的车已经开走了。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刘毅：“我去厨房看看你洪姨她们药熬的怎么样了，你上去帮我看着语澈吊瓶里的盐水，快结束的时候喊我。”
沈垣应着大步跑上楼，谢语澈此时正忙着回顾蓝早晨发来的信息：“刚吃过早饭，舅舅来给我挂水了，你自己好好学习，不要担心我。”
谢语澈刚发完这条，顾蓝的信息就飞过来了：“知道了。哥哥！”
谢语澈：“你这是抱着手机一直玩？”
顾蓝：“没有啦，就刚好看到而已。”
谢语澈：“对了！我借的笔记本，你帮我还给丁鹏，顺便替我谢谢他。”
顾蓝：“我已经还他了，还另外送给他一套教辅和习题，他收到后很高兴。”
谢语澈一愣，他记得自己交代给沈垣的是让带一盒巧克力过去，怎么变成教辅和试卷了，他也没多想随手回了一个字：“嗯。”
顾蓝：“哥。”
谢语澈：“嗯？”
顾蓝：“没事，就喊喊你。（笑脸）”
谢语澈不想跟顾蓝继续胡闹下去，直接将手机放回床头，乖乖躺了回去。
沈垣见自家小少爷乖乖窝在被子里，十分省心，摸了下打着点滴的手，感觉有些凉，又从衣柜里找了一条薄毯搭在他的胳膊上，“小少爷，你先睡一会吧，刘医生还在楼下熬药。”
谢语澈闻言合上眼睛，不多时便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沈垣看着谢语澈平静的睡颜，慢慢将手伸进薄毯下面，拉住那只打着点滴依旧带着凉意的手，悄悄给人暖着。
谢语澈卷翘的羽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陈彤絮一回到自己办公室就忙不迭地给姚鼎山通电话：“医院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姚鼎山在电话那头轻骂了一声才回道：“不出意料啊，消息的确是从恒康这边漏出去的。
单从视频上看，这事牵涉到梁静、孙立以及一位姓张的医师。”
陈彤絮手指轻叩桌面：“你跟老王先将所有查到的材料都整理好，到时候我要在董事会上一并交给老韩他们，如有必要的话，也可以泄露公民隐私罪提交一份给警方。
另外，你们再把掌握到的恒康那边所涉及到的人员名单全部交给刘毅，这些人理应交给他自己清理门户。”
姚鼎山听出陈彤絮这是真的动了怒，忙道：“好的，我这边和老王继续盯着，有新情况再电话联系。”
陈彤絮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一抬眼，发现办公室门竟然是虚掩的。
陈彤絮脸色不悦沉声道：“谁在外面？”
这时去茶水间帮陈彤絮泡茶的小唐刚好回来，也在门外问：“你怎么站在门外？有事找陈总怎么不进去说？”
门外那人支支吾吾道：“我……我没事，就是刚好路过，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话间，那人便兔子似的“蹬蹬蹬”蹦走了。
陈彤絮在小唐合上门时问道：“刚才是谁在外面？”
小唐皱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帮胡总建厂房的鼎轩建筑公司老板，姓于。”
陈彤絮：“他来集团做什么？谁放他进来的？”
小唐纠结道：“听说他是来集团找胡总的。”
陈彤絮：“……”
小唐解释道：“他和胡总梁总之间还有一起三方诉讼案还没结案，梁总这不出事了吗，他也找不着人重新开庭，于是，就天天缠着胡总。”
陈彤絮：“他缠着老 胡干嘛？老 胡不是第三方吗？”
小唐：“是，是第三方，但是，这位于老板非说胡总也欠了他钱。您也知道，胡总自己都算不明白自己，更别指望他能跟于老板算明白了。”
陈彤絮嗤笑：“老 胡这是替梁充垫了钱，不仅没捞着好处，还惹来一身债啊！”
小唐附和道：“就是呢！”
陈彤絮有些无语道：“先叫保安上来把人赶出去，下次再来直接轰走。刚刚他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被听进去多少。”
小唐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是。”
陈彤絮：“安排一下，我下午去恒康复建，顺便跟老姚他们碰个头。”
小唐：“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