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遗忘
第三场试炼的后劲比起前两场来的猛烈得多，或许因为在试炼中的赛诺只有他，因此林晔在这期间投入的感情最多，才导致了如今试炼结束，他也还仿佛被困在试炼的世界之中。
林晔躺在床上有些发呆，脑海中与赛诺所度过的那些日子随着他的回忆越发清晰。
每次想到最后那一天，赛诺抱着瓦罐碎片绝望又无助地哀嚎，他就觉得心脏被人撕扯着疼。
那可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啊……
林晔猛地翻身坐起来，用手狠狠抹了把脸，用尽全力将所有情绪沉淀下来。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床边的‘试炼之书’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封面上金色的流光似乎变得亮了一些。
他将书拿起来，翻开到第三场试炼所在的页面，下方一如既往出现了相关的评价：
「试炼结束。
试炼评分：S
灵魂能量收集14%，时间线已融合。
第四场试炼已开放。」
灵魂能量的收集比想象中更快，按照这个速度，林晔感觉恐怕没多久扉页下角的进度条就会达到满值，到了那个时候，他自然也就会明白灵魂能量的用途究竟是什么。
想了想，林晔没有再继续打开下一页，他现在情绪尚未沉淀，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进行下一场试炼。
时隔许久，林晔终于再一次从房间中走出。
这场试炼中他度过了四年之久，在现实生活中也不过四天时间。早在试炼前他就已经做好了相应安排，因此根本没有人对于他时隔多日才走出房间的事感到惊讶。
走出旅店时，恰好是在清晨时分。
海风从港口吹来，林晔看着在阳光下碧波淋漓的海面心中竟产生了雀跃的感觉，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海洋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自然杰作。
毕竟在沙漠里，不管是哪个方向能看到的都只是漫天黄沙。
看了四年，林晔早已经对沙漠麻木了。
沿着商业街慢慢走，耳边全是商贩们激烈的吆喝声，林晔颇有些享受这样人声鼎沸的环境，嘈杂的声音能让他暂时忘记曾经所经历的，让他的内心感到难得的轻松。
“这位客人，你是准备出航冒险吗？我这里有海洋大礼包哦~只需要两百万摩拉即可带走，它既可以让你迅速了解海洋环境以及生物，还可以帮助你躲避海洋灾难哦~这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冒险礼包，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必备好货哦~！”
熟悉的声音让林晔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他脸上浅浅的笑意僵住，转头看向街头尽头正在疯狂向一人推销自己货物的小小人影。
在有些暗沉商业街中，粉紫色的人影算得上非常亮眼，凭借这一点多莉便成了整条街道最吸引人的商人。
她的热情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加上她天花乱坠的话语，大多被她拉住的人都会或多或少从她手上买走一些东西，只是那些东西买回家到底是有用还是被遗忘就没人知道了。
林晔想起了前往枫丹前在甲板上卡皮尔对他说的那些话。
“如果你为此感到遗憾和不甘，就应该主动去化解这场争吵带来的误会。”
“那个孩子一定很想你。”
……
仿佛受到那个已然消散的学者的鼓舞，林晔脚步略有些僵硬地走向了多莉所在的方向。
“先生，有什么想要的吗？桑歌马哈巴依老爷这里什么都……”多莉习惯性地吆喝着，在抬头对上林晔的视线时，最后几个字卡在了喉咙口。
她一错不错地看着林晔，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有情绪在翻涌。
“多莉。”林晔率先开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多莉仿佛被惊醒，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问出了一个让林晔猝不及防的问题：“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仿佛惊雷骤然炸响，林晔感觉大脑嗡嗡作响，他有些错愕地看着多莉：“你不认得我？”
多莉紧皱起眉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用非常奇怪的语气道：“奇怪，我应该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合作伙伴或者客人，为什么会觉得你很熟悉但是又记不起你是谁呢？”
林晔心脏仿佛被人骤然揪紧，他呼吸有些急促，嘴唇蠕动两下却最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多莉的惊呼让林晔心底重新萌生了几分希望，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再次让林晔心脏仿佛坠入万丈冰窟，“上次我在港口见过你，你当时在即将出航的船上。……真奇怪，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好熟悉，而且，而且还很让人生气。为什么啊，我们应该不认识才对。”
林晔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的脸色苍白，踉跄回到旅店时连旅店的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生怕他出了什么大事。
林晔用最后的理智打消了工作人员的疑虑，砰然关上门，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好像变得虚幻起来，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记忆中的画面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哪些又是自己的臆想。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扭曲起来，露出狰狞又恐怖的獠牙要将他吞噬殆尽。
……
被放置在桌上的试炼之书，毫无征兆地悬浮起来，书页被缓缓翻开，金色的流光如同河流般渐渐覆盖整个房间。
眼前的一切消失殆尽，林晔茫然抬起头，看着那流向远方的金色河流有一瞬间好像忘记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林晔缓慢地站起来，沿着那条金色河流朝深处的黑暗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他的面前忽然交织出一副画面。
画面中，多莉靠坐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自己大半张脸埋在手臂中，她那双金色的眼眸有些失神，眼底下有着很明显的青黑。
看得出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睡一场好觉了。
林晔看到多莉就不免想起她疑惑问自己是谁的场面，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曾经那样依赖自己的孩子忘记。
画面中的多莉动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起身朝着房间另一边跑去。
林晔看见她翻翻找找从一堆杂乱的物品中掏出了一个巨大的沙漏，沙漏底部装着满满的摩拉。
多莉直勾勾看着沙漏里的摩拉，作为财迷的她很意外地没有因为看到摩拉而露出笑容，相反她微微抿着唇，似乎在透过那一堆摩拉看谁。
她这样发呆了许久，最终像是发泄一样将沙漏转了个房间，转头爬上了床。
摩拉从沙漏中坠落，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多莉躺在床上闭上眼，紧皱的眉眼在无数摩拉坠落的声音中慢慢舒展开，疲惫的她也终于因此得到了一个安心的睡眠。
画面定格在多莉熟睡的面容上，林晔看了许久，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穿过画面继续沿着河流往前走。
接下来一个画面中出现的不再是多莉，而是一个银发孩子。
孩子很暴躁，他不管不顾地摔砸着周围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东西，紫色的雾气将他包裹，在他的双手之上凝聚出巨爪的虚影，显然带给了孩子很强的实力。
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敢靠近这个孩子。
这是赛诺，画面中的他处于教令院的实验室中，每天都被赫曼努比斯的力量疯狂折磨。
每当这个时候，只有一个黑头发的中年男人能靠近他，因为他的手上有一枚绿色的耳坠，每当孩子看见那耳坠的时候就会停下所有暴行。
别开眼，这里的每一个画面都好像一把刀子，每一个都会在他心上留下深深的伤痕。
这一路上，他看到多莉在收服雾灵后回到家发现空无一人时无助的样子，看到赛诺一次次抱着自己喊哥哥，看到多莉在将那个流苏吊坠发泄式般丢出很远，又急切地将其寻回如同珍宝般护在怀中大哭的样子，看到赛诺一次次被那个耳坠安抚，然后一点点将信任交付在那个黑发男人身上……
林晔忽然意识到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到，既无法让多莉快乐，也没办法让赛诺不再因为那个力量而痛苦。他就像是时间里一个可耻的虚影，在所有人的生命中留下痕迹可最终总是毫无征兆的如流沙般消失。
走到尽头时，林晔已是筋疲力尽，他抬眼看到了坐在河流边的老人。
老人正端着茶杯轻轻啜饮，仿佛根本没有发现林晔这个外来者。
“为什么？”林晔声音嘶哑地问，“为什么让我参加试炼，又让我看这些东西？”
老人的动作微顿，他轻轻将茶杯放下，转头看向了流向更黑暗处的河流：“我在给你选择。”
“选择？”林晔愣住。
“试炼是残酷的，如果你继续下去，将会遇见更多类似的事情，没有人会承你的恩，没有人会记得你对他们付出过什么，你必须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一切。但现在你有放弃的权利，我可以让所有人重新想起你，你可以从此平静地生活。但同样放弃就意味着你要和这个世界一同坠入深渊。”老人缓缓说道。
“这算什么，你根本没给我选择。”林晔恼火。
“你完全可以在这里度过平静的一生，直到你死，这个世界的结局也未必能落到你的头上。”老人慢慢道。
林晔深吸一口气：“真的会有人做这种选择吗？”
“有，很多。”老人轻叹，“不是每个人都有不愿斩断的羁绊，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承担痛苦。所以，你会选择什么？”
“我不放弃。”林晔咬牙，“我有想见的人，哪怕满路荆棘，我也要去见！再说了，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不就是一个过客吗？没人记得我又怎样，我不在乎！”
老人垂眸沉默，半晌后点点头：“好，记住你的选择。
也记住……
「时间催促我们成长，故事成为我们的养料。
历史教我们向前，悲伤与幸福皆是无常。
但我们总会拿起弓矢，为我们的选择做最后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