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几百年前的回忆
散兵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听上去都在颤抖。
他死死抿着唇看着这华美的牢狱，眼中的愤怒与厌恶如有实质一般。
林晔毫不怀疑，如果现在雷神就出现在散兵面前，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上去下杀手。甭管打不打得过吧，总要发泄心里堆积了这么多年的不甘和愤怒。
“你冷静一点，这只是记忆而已。”林晔有些不忍，小声提醒了一句。
散兵瞬间看了过来，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林晔可能已经被他的眼神千刀万剐了。
他呼呼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但言语中的恶意毫不掩饰：
“这就是你要谈的事，二话不说上来就窥探他人的记忆？呵，人类和神一样虚伪恶心！”
林晔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着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虽说散兵的过往他也不是才知道，但这样的做法却是很让人诟病，若不是那劳什子的试炼这么突然，他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这和亲手剜开别人的伤口有什么区别。
“你先冷静一点，或许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呢？”林晔尽可能心平气和道。
散兵嗤笑，正欲说什么借景之馆内便忽然传出了脚步声，他瞬间止住声音，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紧接着想起什么，瞬间沉默了。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外面的走廊上传来：
“倒塌的山石后竟然有这么大的空间…难道是开采晶化骨髓的队伍留下的？”
熟悉的声音让散兵的呼吸一下子放轻了，像生怕惊扰到什么一样，他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一个稻妻服饰的男人走入借景之馆，眼中带着探究与好奇。
如同记忆中那般，这个男人找到了在借景之馆中浑噩度日的人偶，并将他带回了踏鞴砂。
繁忙喧闹的踏鞴砂成了记忆中散兵的第一个家，也是他一切痛苦的开始。
锤子敲击金属的脆响在这里不绝于耳，时不时迸溅的火花与熔炉中的火焰交相辉映，在那天之前，这里总是这么热闹，让人下意识便想要亲近。
“呵，我明白了。”散兵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开口，语气嘲讽，“你是想要借用这些东西勾起我的良心，然后借用我对付愚人众，对吗？”
林晔一怔，表情一下子就复杂起来了。
这孩子是会想象的，而且还总是把自己当作被利用者这样想象。
不过也正常，毕竟在过去数百年里，在他来看自己就是这样被人毫无顾忌的利用、丢弃然后背叛。
活在这样的生活里，他怎么可能养得好嘛。
“也许你应该继续往下看。”林晔想了想，认真的提出建议。
散兵抿抿唇，目光在林晔身上停留许久，最后再次看向这些似乎是他自己的记忆的画面。
他看到初到踏鞴砂的自己笨拙而无知，常常因为一些小事闹出笑话。
而那一个个在他记忆中本逐渐模糊的脸会在大笑之后，或认真、或耐心、或大大咧咧地教他。
他们教会他读书写字，给他讲炼制兵器的要领，教他生火做饭。
他们好像在接纳他成为朋友。
至少那时候的散兵是这样想的。
他看到星夜之下，丹羽坐到他的身边，熟练地揉乱他的头发，问他：“你想不想要个名字？”
散兵很疑惑，歪了歪头：“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丹羽很惊讶，眉头上扬有些气愤又有些不耐，“那些人叫你倾奇者，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字。”
散兵懵懂地眨眨眼睛，沉默几秒后道：“可我觉得挺好的。”
他是真的不讨厌这个称呼，至少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人……
“你！”丹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但最后还是无奈地长长叹息，又随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哎，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看着他的样子，散兵觉得很有趣，他笑了起来，笑声随着夜晚的风飘去很远。
这是他最幸福的一段回忆，幸福到他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些人，成为了他们口中的…朋友。
可是，人类就是人类，非人永远是非人，两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散兵原本被这一幕幕软化的眼神又瞬间利了起来，充斥着暴虐与烦躁，就像个找不到出路的可怜小猫。
时间过去了太久，散兵都已经快忘记了。
踏鞴砂那场灾难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端倪的呢。
当工匠们的身体开始受到诡异气体的影响，开始有人因此而丧生，有人因此丧失理智，事情慢慢变得越来越不可控。
那时候的踏鞴砂就像是被遗忘在大海中的孤岛。
无助与恐慌充斥着他们。
浓烟自那维持着踏鞴砂所有人生计的机器中冒出来，成为了笼罩这片岛屿的黑云。
雷鸣在云层之中低沉轰响。
在泛黄的记忆画面中，散兵好像又随着时间回到了那一天。
他一步步逆着人群，走向散发着滚滚黑气的御影炉心。
他知道最终会发生什么，知道这一切的故事走向，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第一次见的人要让自己再重温一次当年的事情。
难道这是什么用来打击他的手段吗？
真的有人这么天真，认为一段痛苦的回忆就能击溃无心的人偶？若真是如此，他倒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晔始终跟在散兵身后，他渐渐明白这场试炼的要求了。
散兵这个人所需要的不是救赎，不是随随便便言语感化一下，或者送他一颗心就能填补他心中的空缺的。
他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需要明白当初那场灾难背后的所有阴差阳错。
身为一个天生就被抛弃的人偶，散兵需要明白这世界上不是只有抛弃、谎言和背叛。
“你想知道御影炉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林晔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开口。
散兵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嗤笑一声：
“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林晔：……
实话说，虽然散兵很可怜，但他的嘴臭也是真的很讨打！
“御影炉心在踏鞴砂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出事了？你对这一点就不感到疑惑，或者好奇吗？”林晔深吸一口气，尽量温言细语。
散兵的目光落在林晔身上，许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