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风雨前夕

当晚，李觅先陪着青月用完晚膳，帮他换上睡袍，梳顺头发。又吩咐临时调来伺候的两个宫娥，

“守在他身边，哪里也不许去，有事情，让外面伺候的太监去办，听清楚了吗？”

两个宫娥躬身答应了，

李觅又对青月说道：

“水隐，我去去就回，你好好歇息，不要乱走。”

青月依靠着床头坐着，目光只盯着窗幔看。

李觅似已经习惯，轻轻摸了摸青月丝绸般的长发，放下纱帐，便走出寝室。

青月感觉到李觅走了，盯着窗幔的呆滞目光，变得流光溢彩，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他已经快装不下去了。

李觅日复一日的精心照看，注视着形同痴呆的自己时，那温柔缱绻的目光，让他对李觅的怨怒，渐渐淡了下去。

一时又想起欧阳夏文，不知道在岭南是否已经习惯，自己身在皇宫，书信往来已经是不可实现的愿望。

又想到宫中想害自己的人，最近似销声匿迹了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刘玉恒敲山震虎的效果。

还有小翠的婚事不知有没有着落，装病的这些日子，李觅日日守着自己，外面的消息一点都透不进来。

已经没了阿紫，不能再因为自己耽误了小翠的婚事才好。

青月心思百转，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叹息声刚落，

就听见身后传来李觅惊喜的声音，

“水隐！”

青月一惊，想事情想得太投入，竟没发觉李觅已经回来了。

当李觅清瘦的脸映入眼帘，青月彻底失去了继续装病的意愿。

他知道李觅瘦了，但没想到会瘦到这种程度，婴儿肥的脸，脸颊已经没了肉，圆润的下巴也变尖了，露出的锁骨棱角分明。

青月一阵心疼，他伸手想去抚摸李觅的脸，李觅却扑到他的怀里，喃喃道：

“水隐，你好了，你看到我了！”

青月感觉到怀里身体的单薄，心更软了。

他想把李觅推开一点仔细看看他，却被李觅反而抱得更紧，

“水隐，求你……”

最后一个字的颤音，让青月忘了一切，

“你怎么这么傻，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点而已。”

李觅的胳膊却收得更紧，直到把青月的腰勒得生疼，

青月吸着气，

“宗盛，你是想勒死我吗？”

李觅放松了一点，唇却在青月的脖颈间逡巡，

青月被弄得发痒，忍不住把修长的脖颈后仰到极致，弯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水隐，你真美。”

李觅从喉间发出赞叹，

青月一听，顿时头皮发麻，伸手欲推，却被李觅紧紧抓住，似饱经痛苦，又似低低祈求，

“水隐！水隐”！

青月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罢了，便顺了他的意吧，

正在满帐春光乍起之时，

门外的太监，尖声禀告，

“皇上，德妃娘娘身体有恙，请皇上过去看看。”

李觅身形一顿，青月趁机推开李觅，

“宗盛，快去看看吧，今晚不必再过来。我病了以后，倒是让你冷落了她们，现在我已经好了，你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听见青月这样大度的，甚至是乐见其成的话，李觅像是被人在胸口击了一拳，一腔情欲顿时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起身，看着青月讽刺道：

“你倒是大度，比之文王正妻的‘不嫉妒，能和好众妾’的美德还要胜上三分。”

青月正色道：

“宗盛，我区区一个侍卫，不敢比文王正妻。不过，你既然娶了她们，就该对她们好一些，不应该为了我一个人的缘故冷落了她们。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李觅听闻此话，更怒，

“呵呵，真是闻所未闻，把心爱之人往外赶，你说这是为我好？你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你不想和我……和我……找的借口？我今天就要睡在这，你要怎么办？”

青月下床，

“宗盛，何必赌气，德妃娘娘不舒服……“

“她不舒服，自然有太医，与你何干？”

青月也气了，

“皇上这话说得奇怪，自然是与我无干，可与皇上难道也无干？皇后娘娘是你娶的，德妃娘娘也是你封的，就是另外三位妃嫔，也是皇上自愿纳的，

她们都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妻，怎么从皇上口中说来倒像是我强迫皇上娶了这么些妻子的？皇上既然娶了她们，自然要善待她们，难道臣这话说得有错？”

青月这话说得是有些亏心的，认真计较起来，李觅娶的妻，纳的妾无不和他有关。不过，吵架无好口，生起气来，也就顾不得了。

李觅不记得过往，被青月这么一质问，顿时哑口无言，

只得对外面的太监发脾气，

“就说朕睡了。去请太医便是。”

太监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去了。

李觅气哼哼地坐到床边，青月站了一会儿，说道：

”这里是皇上的寝殿，皇上自然该睡在这里。臣去前厅休息。”

李觅气得一跺脚，走出寝殿。

青月以为李觅走了，便重新回床上，看着床前空空的美人靠，怅然若失。

他究竟想要李觅怎么样，或者说他自己究竟想怎么样，他茫然一片。

成为李觅的男妃？李觅会高兴，他不高兴。

做李觅的御前侍卫？会有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利，自己高兴，李觅不高兴。

离开皇宫四海为家？那是李觅不可触碰的底线。

青月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觅上朝后。

皇后狄氏罕见地派人来请青月去御花园赏菊花。

青月料想狄氏必然是有事，因此便跟着前来的宫女去了御花园。

狄氏看到青月，很是客气。

“听说公子病好了，本宫特意请公子来赏菊花，公子不会嫌本宫唐突吧。”

青月躬身道：

“娘娘过滤了，这是臣的荣幸。”

狄氏走在前面，指着各色菊花笑道：

“原来这个御花园里百花都有，唯独缺两样，公子可知缺哪两样吗？”

“臣不知。”

“菊花和蔷薇。”

青月一怔，接着一惊，

“你想到了是不是，他虽然忘了你，却还记得你院子里的蔷薇和你爱的菊花。”

“他……恨我？”

“可他现在爱你，就像爱从前的你一样。”

狄氏缓缓说道，

“他为你在御花园里种了各种他曾经讨厌的菊花，只是为了让你开心，让你留下来，”

青月沉默。

“我和后宫的嫔妃，为了请皇上来吃一顿饭，可以提前半个月准备。而公子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得到皇上的心。”

“臣很抱歉。”

“不，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希望公子珍惜皇上的爱重。”

青月再次沉默。

“阿紫的死，始作俑者应该是我，公子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怪皇上。”

听狄氏说起阿紫，青月涌起一阵悲伤。

他不怪李觅杀人，

只是阿紫对他一片痴心，他不但毫不在意，还杀了她，人间至悲莫过于此。青月不能不怪。

狄氏继续说道：

“公子能为阿紫鸣不平，说明阿紫没有跟错人。可阿紫若在天有灵，看到皇上日渐消瘦，一定会心疼不舍，也一定会怪公子不该让皇上风寒露重立终宵……”

青月茫然道：

“什么风寒露重立终宵，娘娘何意？”

狄氏问：

“皇上昨夜应是被公子撵出寝殿的吧？”

青月默然，

“可皇上没有走，而是一直站在寝殿前，整整站了一夜。”

青月怔住，

狄氏激动道：

“皇上亲力亲为地照看公子的病，就算公子心硬如铁也该感动了。怎么忍心让他在冷风里站整整一夜？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公子就算不心疼皇上，也该心疼阿紫的一片痴心。

就算不心疼阿紫，也该想想我们这些依靠皇帝而生的后宫嫔妃和他的儿女们，

即使公子不关心我们的生死，是不是也该想想天下百姓呢？”

狄氏越说越激动，

一顶好大的帽子，稳稳地扣在青月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