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世道人心,造化弄人
说完之后，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里。
“白来一趟，真是辛苦本大侠了。”花如雪说着，手中捏起的兰花指落下。
花如雪一脸不情愿，甚至不明白往日经常互相暗戳戳互相较劲的阮忘寒，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充满敌意。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变得不爽。
“阮忘寒不就是一个侍卫，你干嘛对他那么客气，要是本大侠是你，就暴揍他一顿！”
姜书嫣转头看向花如雪，幽幽问道：“这么会马后炮，你怎么不自己上？”
花如雪咂了咂嘴，这话没法接。
姜书嫣抬脚便往前走，经过她刚才那一番敲打，想必在立冬前，阮忘寒不至于搞出来大动静。
如今距离国宴只有短短的几天，对于她来说，足够了。
这里已经年久失修，这条路还是青石板路。有针脚般的凉意在脸上传来，姜书嫣抬头。
洁白的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在这黄昏的时候。
下雪了。
就快要到立冬了。
“下雪了。”花如雪转过头，此时的神情有些恍惚。
“姜书嫣，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下雪天不是一个人。”
他伸手接过雪花，又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成小水珠。
花如雪被这雪与人感动，有一种想要抱住姜书嫣痛哭一场的冲动。
看着花如雪眼底的晶莹，姜书嫣一双清丽的眸子中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她想起来了那日写下的愿望。
所愿皆可达，所念皆成真。游子终有归期，人间再无离忧。
她愿倾尽全力完成任务，也衷心希望黎民百姓少一些苦难，少一些离散。
看了花如雪那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姜书嫣拍了拍他略显纤瘦的肩膀。
“你是本宫的走狗，毕竟狗都是有主人的，所以你也不要这样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姜书嫣安慰道。
原本煽情的气氛突然被打破，花如雪快要出来的鼻涕泡也随之消失。
“姜书嫣，你经常这样子说话，本大侠看以后谁敢娶你。”
花如雪袖子下面的手握成拳头，心里面已经暗暗下了决心。
若是有人敢娶，来一个人他就偷一个聘礼！来十个就偷十个！
姜书嫣说的坦荡：“我又不是恨嫁之人，况且我这般貌美，又有如此才情，放眼天下，哪个男人能配得上我？”
花如雪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想法，无语凝噎。
出了皇宫，很快便到了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只是多数人都撑了伞。
雪花落在姜书嫣的肩头，发梢。粘在她的睫毛上，又融化作水珠。
“你想吃烤红薯吗？”花如雪突然问道。
姜书嫣果断点头：“想啊，如果你请客的话。”
于是在姜书嫣的注视之下，花如雪直接跑到了排有长长队伍的摊子最前面。
不过只是走一圈的功夫，花如雪在回来时，手中便多了两个烤红薯。
他将手中一个有袋子装着的烤红薯递给她，笑的有些讨好：“你看，本大侠还帮你偷了一个袋子。”
于是在姜书嫣接过来这个烤红薯之后，便看到花如雪重现了那日屋顶上，如同猴子般两手来回交换烤红薯的场景。
“那天你的烤红薯也是偷的吗？”姜书嫣问道。
因为隔着纸袋子，她手中的烤红薯暖暖的，温度正好。
花如雪脑袋扬起：“是啊，除了情缘，就没有本大侠不能得手的东西。”
“花如雪，你有这么好听的名字，若是不名扬天下，真是可惜了。”姜书嫣说着，咬了一口烤红薯，忙张大嘴巴吐气，被烫的有些怀疑未来。
“我记事起，就在大户人家当下人，伺候那家的公子。但是他总爱捉弄我，不给我吃的。”
花如雪看着手中的烤红薯，突然回忆起往事。
“我就偷东西吃，哪怕被发现了，被一次又一次用绳子吊起来揍也不改。后来一次被打昏迷，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出来了。”
“乱葬岗挺冷的，尤其是雪融化到脸上，混合着血迹流下脸颊。明明很想哭，却知道身下都是尸体，哭都哭不出来。”
“后来我当了一阵子乞丐，因为我八九岁，总被别的乞丐欺负，实在不甘心，便重新学起了偷东西。”
说到这里，花如雪长叹一声：“花如雪也不是我的名字，是我偷人家的。真的花如雪，早就在我十几岁时，就满门被山贼所屠了。”
姜书嫣狐疑：“那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我以前叫贱人、奴籍。”花如雪吸了吸鼻子，“对了，还有杂种。”
说完之后，许是为了掩饰情绪，他也顾不得手中的滚烫，大口啃着烤红薯。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却如未察觉到一般，拼了命的将烤红薯往嘴里塞。
“别吃了，花如雪。”姜书嫣看着花如雪，不知怎么，她一向心肠冷硬如铁石，此时喉头却有些发哽。
见花如雪被噎了一下，依旧继续吃，她拽开花如雪的手，声音有些发狠：“我说你别吃了！”
继而一手将他揽入怀中，听着他从无声的流泪变成低低的呜咽。
“我做错了什么，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花如雪跪倒在地上，姜书嫣摸着他的头发。她轻附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
“我理解你，凭什么因为出身就要低人一等，凭什么天地不给你存活的机会。你没有做错，错的是这世道人心，是造化弄人。”
她很理解这个情绪突然失控的少年，虽有过孩童的年纪，却并没有童年。
姜书嫣轻抚着他的额角那道被碎发遮住了的浅浅的疤痕，他风华正茂，却又脆弱敏感。
会因为一场雪，一个简单的陪伴，一段不堪的回忆，在某一个节点，所有的壁垒都土崩瓦解。
“花如雪。”
感受到衣襟都湿透，她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过了。
别这样，到时候离开这个位面，她会舍不得的。
寂静的夜里，她陪伴着花如雪，任凭雪花扑簌簌落下，从柳絮变成鹅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