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故事和现实
仙人执剑斩恶龙于此间,以神山镇之。
见者于此修筑房屋,替仙人看守封印。
距今六百余年。
我知道这个传说大概是在十二岁的时候,那是我在那个地窖下看到的,三幅画和两段文字,而其中的两幅画对应着那两段文字,最后一幅画上是仙人独自坐在悬崖边上望着天空,斩杀恶龙的剑却消失不见了。
我们村子有座祠堂,它同村子一同建起,但那里一直是封闭的。当然也有不少孩子抱着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但无一例外都被抓了个正着,挨了打也就不会再去了,好奇心也跟着时间跑没影了。
我当然也对那抱有好奇,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是孩子的天性,不过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叮嘱过千万不要去那个地方。
我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他是个很奇怪的人,经常把自己关在一个放杂物的小房间,不准任何人打扰,即便是母亲也不行。
我不清楚他都在那房间里做什么,只记得他经常会从屋子端出一个大盆,里面都是纸烧完以后留下的灰烬。
后来有一天听说有人要把后山铲平,这件事在村子引起不小的轰动。后山自很久之前就没人去,以存在危险的理由将后山列为禁区。这次突如其来的消息自然会让人们惊讶,当然惊讶过后更多的是不解。
移山是一个费时费力的工作,对当时的村子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是这样,而且以当时的能力,移山基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而这个不可能的发起者则是我的父亲。
村子里的很多年轻人都积极加入,移山的热潮一下子席卷全村,到后来村子里的年轻人只要是身体健全的都参与了这场被认为不可能的移山行动。
村子里的老人对此大为不满,但他们那一成不变的语言根本不可能阻挡这股浪潮。或许父亲就是想借着这股巨浪,淹没那些陈旧的事物,将这百年不变彻底冲刷。
后山没有名字,我们一般将其称为无名山,单纯是觉得这样好记,我们也觉得既然它存在,那它就应该有个名字,这样即使有一天它消失了,我们也能记得它存在过。
移山的过程很顺利,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差不多三年已经能看出效果,越是能看到希望,越是想把希望变成现实。人们也不再去质疑,原本那些质疑的声音也变成了无言的支持。都在期待着那原本无人问津的山成为一片新的乐土。在这一刻人们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希望这座山可以移走,因为人们需要它,村子也同样需要它。
在这满天欢呼声之下,山塌了。
整座山在那一瞬间坍塌,巨大的岩石带着细小的土石一同坠落到大地之上。
而我的父亲则带着希望还有那满天的欢呼声一起被掩埋在岩石之下,同那座无名山一起消失,无人再去提及。
海浪过后,移山行动已成为过去式。参加移山的人里,有些离开了,有些则继续待在村子里成为了“哑巴”。
而我则为父亲赎罪,成为了那一成不变的一部分。
在那些人看来,让移山的“罪魁祸首”的女儿成为他对立面的一份子,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就这样我在那祠堂的地窖下看到了那三幅画和那两段文字,掌权者们称其为秘密,他们将它视为村子的根基。但我并不认为如此,村子不应该被三幅画所左右,也不需要那些所谓的掌权者们。
但我无法去改变,因为那看不见的“眼睛”。我不知道那些“眼睛”是什么,它们无处不在,即使是原本的掌权者已经化为了白骨。我想这就是父亲当时为什么从书房带出一个又一个装满灰烬的盆,把所有的计划一点点画出来,然后记在脑子里再把图纸烧掉,这样所有的东西都画在了脑子里,那些“眼睛”自然就看不见了。
我要做的,可能是这辈子干过的最疯狂的事了。
我用了半辈子的时间成为了村子里唯一的掌权者,我把地窖封了起来,把那三幅画放在了自己身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独裁者。
但因为那些“眼睛”,我没有办法再更进一步,所以我需要等待,等待有一个外人去打破这个局面,而我将作为那个外人的替罪羊,去面对那些“眼睛”。而那个外人则作为我的替罪羊,去解决那条龙。所以这件事并不能交给普通人,而是交给有能力解决这件事,而那两个道士就是最佳人选。
所以我默许了那两个道士做法事,我也没有去管井的事情,只是在明面上说了一下。而那两个年轻人的到来确实让我有些慌了神,不过当他们向我询问井的事还有那座无名山时,我知道他们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以及那个年轻人让我有种熟悉感,所以我选择去赌一把。
当龙吟声再起的时候,我长舒一口气,那是我自父亲死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我早已麻木,我也不管我会遇到什么了,就独自听着那来自胜利的奏乐。
一把火点燃,我看着那三幅即将消失的画,看着它们慢慢化成灰。
那个孩子向我鞠了一躬,我有些不明所以。
“之后我会向市长说明,他会派人接手村子。”
“所以,你是市长派来的。”
“不,我们没有骗您。”那孩子又鞠了一躬,“白耀镇妖司向您表示感谢。”
我笑了笑,感觉这个世界可真大。
这六百年中,无数的掌权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这些谎言像是传承一样,而现在它们都压在了我身上,我也是现在唯一一个知道所有谎言的人,所有的谎言就由我这个谎言的缔造者来击碎。
我拄着拐杖,先迈左腿,等稳定下来,再迈右腿,随后移动拐杖。我抬头望了望那个挂在天上的太阳,然后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这一切的结局。
……
林阎和言秋叫了辆车,车子到了,林阎刚准备上车,就看见有很多车向文曲村的方向行驶。
“那些是?”林阎问道。
“原来从文曲村搬出来的,还在世的,也有一些后人。”言秋回道。
林阎上车关上车门,“那他们来干什么?”
“这种大事肯定越多人知道越好。”言秋说道。
一件事物当它成为一种执念,它甚至可以影响好几代人,只为了那个答案。
马路上,一高一矮的二人一脸郁闷的走着,这便是之前在文曲村作法的那两位道士,只不过为了防止被人跟踪而换了身打扮。之前是像仙人的江湖骗子,现在的打扮像是被炒了鱿鱼而颓废的无业游民。
金滚金~嘿!金滚金~嘿!
“你电话响了。”矮个子说道。
高个子则从兜里掏出手机。
“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个弱智的铃声换了。”矮个子一脸的嫌弃。
“这是信念。”高个子边说着边看是谁打电话给他,一看来电,原本的嬉皮笑脸瞬间严肃起来。
“喂,老大。”
“还顺利吗?”电话那边传来一句没什么感情的话。
虽然感觉上怪怪的,但高个子也不在意,呼了口气,然后说道:“顺利倒是顺利,只不过情况有变。”
“他没同意?还是谈崩了?”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了些变化。
“准确说是还没谈,就被人打断了。”高个子说着就想到了那个打断自己说话的人,有种想弄死他的感觉。
“什么人?”电话那头问道。
“镇妖司的人。”高个子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镇妖司?他们怎么会去文曲村?”电话那边语气透露出疑惑。
不过马上又恢复过来,“没事,龙镜渊既然已经放出来了,就势必会向仙盟报复,苏家到时也会一片混乱。至于镇妖司,呵,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电话挂断。
矮个子看着手机地图,说道:“还有个五六七八公里。”
“到底几公里?”高个子问道。
“不知道。”矮个子答道。
“打个车?”
“没钱。”
言秋和林阎乘着车已经快到西秋市了。
这时言秋的电话响了。
言秋接过电话。
“喂,什么事。”
“嗯?”言秋听到电话那边的消息后皱了皱眉头。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解决的。”言秋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样子。
“什么?她也回来!”言秋语气有些激动。
“明白了。”
随后言秋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靠在椅背闭目养神。
汽车行驶进喧嚣的城市,一排排路灯引领着前进的路,成为这西秋市的一部分。
言秋睁开眼看向窗外,各种建筑一个接一个从眼中路过。
“师傅去市政厅。”言秋这时开口说道。
林阎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言秋的脸上没有往常的轻松,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言秋先是吸了口气,然后又把那口气呼出来,有些疲倦的说道:“被偷家了。”然后再次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林阎。”言秋说道。
“怎么了。”林阎回道。
“你有没有一刻,哪怕是一刻,想过融入这片景色之中去?”
冷不丁来的这么一句让林阎有些没想到。林阎握紧了拳头,他在想,他在想如何去回答,去真正的回答这个问题,而不是很随便的回答。但他怎么想都觉得随便,就像是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让林阎无从下手。
“没事,就当我一时胡言乱语了。”言秋又像之前那样闭上了双眼。
出租车停了下来,林阎透过车窗看到前面已经被警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今天这怎么这么多警车啊?”出租车师傅疑惑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要说话就被打断了。
“到站了,下车。”言秋这时开口说道。
言秋给了钱,和出租车师傅说道:“谢了师傅,祝你有个好梦。”
然后带着林阎朝着市政厅走去。
现在的市政厅已经被警车围了一圈,林阎看着那些警察警惕着,脸上还带着些许紧张,已经能差不多知道发生什么了。
一名警察拦住了我们,说道:“无关人员请撤离这里。”
言秋拿出一块令牌举在那名警察面前,警察在确认过令牌后便放了行。
“你请。”那名警察说道。
言秋向那名警察点了点头。
林阎刚要过去就被那名警察拦住了。
“无关人员请撤离这里。”一样的话不一样的对象。
“我之前给你的牌子。”言秋朝着林阎开口说道。
林阎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令牌,这是言秋之前给的,说是作为镇妖司的证明,让林阎随身携带着。
警察在确认过令牌后便放了行。
林阎跟着言秋进去。
“西秋市的警察都认得这令牌,凭着这块令牌,遇到类似这种场合多少也给我们点面子。”然后言秋又笑道,“虽然没有这块令牌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林阎跟着言秋来到了包围的最内圈。
“李警长好久不见啊。”言秋说道。
林阎看见一个身材较为魁梧的男人回头望过来,他应该就是言秋口中所说的李警长。
“你来了。”
李警长声音浑厚,让林阎有种被镇住的感觉。林阎曾经也算是和一些警察有过短暂的交流,但像李警长这种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样了?”言秋问道。
“不容乐观。”李警长点了根烟。
“你这执行任务还抽烟,不怕被罚。”言秋笑道。
“被罚就被罚吧,再不抽根烟我就快被整疯。”李警长嘴里吐出烟圈,随后把手中的烟掐灭。
“被绑了多少人?”言秋问道。
“四个人,还有不知多少的炸弹。”李警长用手揉了揉睛明穴,
这时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走了出来,林阎一眼就看出他是之前那个在文曲村做法事的两个道士里的一个。
而高个子则一脸无所谓的,淡定自若走到警察的射击范围内。
“别误会,我不是来投降的。”高个子笑道,然后伸出手。
这个动作瞬间就引起了注意,周围的警察不敢有一丝松懈,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出来有汗珠。
“放心,我要他。”高个子用手指着林阎。
“我?”林阎满脸疑惑。
李警长和他周围的几个说得上话的警察都惊讶的看着林阎,而言秋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没错,就是你,”高个子说道,“放心,只是想请他进去聊个天而已。”
“可以。”开口说话的是李警长。
李警长拍了拍林阎的肩膀,而林阎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接受?
还是拒绝?
貌似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
言秋把手插进口袋里,然后看着林阎说道:“去吧。”
林阎看向言秋。
言秋这时微微一笑,林阎吹了口气,然后看向高个子说道:“那请你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