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幼稚园
这年头的人睡得早,醒得也就格外早。
天刚破晓,鸡鸣过后,孟建兰就感觉到旁边的男人蹑手蹑脚地起床了。
“干嘛去?”孟建兰迷迷糊糊地嘟囔问道。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男人直到三更半夜了,还在床上憋屈着自个儿,连她睡着了,他都还没睡觉。
问她怎么知道的?
笑话!她一个经过人事的过来人了,怎么会分不清楚男人的亢奋和激动呢?
“你自去睡你的,不用管我。”
张伟业低声回答。
他极力不惊动她,下得床来。连开门的声音都那么小心翼翼。
“孙婆婆,早!”
“哟,小张,你们年轻人居然也能起得那么早?”只听孙婆婆苍老的声音传过来。
“我们年纪大的人,睡不了那么久的觉。你们小年轻,能多睡就尽量多睡一会儿。免得以后老了,像我们这样,就是想睡,也睡不成了。”
只听张伟业模糊地应和了几声。
再过一阵,就隐约传来一阵倒水、劈柴的声音。
孟建兰挣扎了一阵,到底是睡不下去了。
她推开蒙着一层窗纱的窗户一看,只见张伟业挑着满满的一担水,推开厨房门进去,紧接着又是一阵熟悉的倒水声。
孟建兰可不想第一天就被孙婆婆冠上“懒婆娘”的名号,连忙出了房门,径自去洗漱不迟。
“你怎么起来了?”
张伟业挑着最后一桶水进来。
孙婆婆家吃水用的是一口大缸,大概两三天就要装满一回。
张伟业去不远处的井口处,足足挑了三四趟,才把这口大缸给装满。
一大早就这样卖力气的他,汗水滴答滴答地顺着脖子根流下来,一路滴落在他颈脖子间挂着的毛巾上。
张伟业放下桶,顺手擦了一把自己头上、脸上的汗,一脸认真地跟她说:“以后你不用起那么早,我可以自己做好早饭叫你。”
孟建兰难得看到他一脸憨憨之气的样子,不由得忍俊不禁。
但怕他尴尬,她强行忍住这股笑意。
她摆了摆手:“没事,我也是睡不着觉了才起来的。过来吃碗面条吧?”
说着,努嘴示意他早餐的方向。
张伟业一大早起来,确实也是饿了。
他唏哩呼噜,大口大口就把面条吃完了。
吃完一抹嘴,说道:“等一会我用自行车载你上班去。这自行车,是借了我们车间老谭的,要还回去。下午就没有自行车了。你还不熟悉回这里的路线吧?下午下班的时候,我会过去幼稚园那边接你。你在那里记得等我。”
孟建兰原本还想拒绝,但见他坚持着,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只好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孟建兰不忘招呼孙婆婆一声。
“婆婆,我在锅里给您留了一碗早餐。您记得等一会去吃。”
孙婆婆感到不好意思,刚要说些什么,就见这小两口出门上班去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
她老婆子虽然中年遭遇了颇多波折,但所幸一路上遇到的好人也不少。
就像这小张两口子。
算了,大不了她多在其他地方,给他们贴补回来就是了。
孟建兰在张伟业一条长腿撑地,刹车停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到了。
她探头看过去。
只见一行黑色的毛笔字在墙壁上写着:“机建厂幼稚园”。
门口还被栏杆围起来,一看就是为了防止小孩子贸然跑出去的。
孟建兰跳了下来。
“给,这是我们的喜糖。”
张伟业突然叫住正要进去的孟建兰,转而从自己斜挎着的包里,掏出一袋子喜糖来。
他有些羞赧于直视孟建兰的眼睛,径自盯着栏杆边的一块石头,好似那里突然有多好看似的:“发给你同事们甜甜嘴。”
孟建兰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避开她,偷偷去买了喜糖。
她好笑地问道:“那你车间那边的工人伙伴们呢?需不需要我去另外买一点?”
张伟业摇了摇头,仿佛要逃开她似的。
他猛地一蹬,自行车一下就窜出去了。
孟建兰戏谑地看着他走远。
看不出来,这男人还这么闷骚啊!看来,还是蛮内秀的。
她可以好好调教,给自己培养出一个理想的老公出来!
孟建兰正暗自下定了决心,突然从后面被拍了一下背。
“诶,小孟,你傻呆呆地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孟建兰回头一看,再跟自己脑海之中检索到的面孔,相应地对了一对:“陶......陶杨?”
陶杨故作惊异地睁大眼睛:“认出你的配班搭档,还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完了完了,不要说一孕傻三年了,这一结婚,就傻了几个月了哪!”
孟建兰笑着摇了摇头,信手掏出一把糖塞给她:“呐,吃几颗糖,顺便堵一下你的嘴。”
陶杨年纪不大,也才工作没几年,正是活泼爱逗趣的时候。
她故作得意地回答:“这还差不多!”
有这么一位俏皮年轻的工作伙伴在,孟建兰虽然对带二十几个才几岁大的小孩儿不怎么擅长,但好歹也磕磕碰碰地带了下来。
机建厂的工资虽然不能让人衣食无忧,但这福利,也是让不少人眼睛生热艳羡的一份存在。
即使日子暂时过得风波不兴,孟建兰却从来没有放弃过,那个自己出来干活的打算。
她知道,再过不了多少年,这国营的工厂就会迎来一大波“下岗潮”。
多少现在令人尊敬的“工人老大哥”,转眼就成为了街头巷尾各种收破烂、开小摊的“个体散户”。
这一天,趁孩子们午睡的时候,陶杨突然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我们幼稚园,就快要被一个私人老板收购了!”
“啊?”孟建兰没想到,这一股“国有转私有”的风气,来得竟然那么快。
“那我们呢?还是在这里干吗?”孟建兰心里筹划着什么。
“园长可说了,为了少发点工资,那老板只要15个老师。其他的一律不要。但我们光是老师,都有17个人了。这意味着就要有两个人必须离开,出去外面自寻生路。怎么办,建兰姐。像我们这种没有什么背景人脉的人,会不会......”
陶杨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工资领了,就不由自主地一阵焦急。
这年头,没有工作的女孩子,除了嫁人,似乎就没有其他别的出路了。
但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在,又没啥嫁妆,哪里找得到像样的婆家?
陶杨想到这里,不禁更是焦灼万分了。
“不着急。”孟建兰顺着她安抚道:“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