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李雪华之死
信没有任何格式讲究,就像是平时的谈话,里面写道:
耀安弟弟,我是李雪华。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能听我说话,但我从生下来直到现在都有很多话想说。
我出生在大房,是我爹娘的女儿,但我感觉自己更像是一头他们生下来的牲畜。
我有些时候看不懂二叔二婶,你小时候成日里生病,就没怎么下过炕。
几次听说你快要活不下去了,你却还是好好的活着。
耀明和莲华也宠着你,让着你。
为了你他们付出了很多很多,我想着,若你是我爹娘的儿子,那你的结果会是如何呢?
想来应该也不会好过的。
我就想,若我是二叔二婶的孩子,是你的姐姐该有多好?
就算苦一些,若是能得到二叔二婶的关爱,我也甘之如饴。
我又想,若我是四婶的女儿,那该多好。
四婶本来是个懦弱的,可为了槿华,却敢跟阿奶掀桌子。
可后来四婶生了儿子,我就觉得槿华过得也不好了。
还是二房好,你说,咱们爹都是一家血脉。
为什么独独二叔像个人呢?
今天我趁着阿奶他们都不在,进了耀祖的书房。
书房好大啊,有好多我想看的书。
我不敢耽搁时间,只能拿了纸笔,想着赶快写上一封信。
我只在莲华那里认了些字,其他的都没去学成。
阿奶要求我在家里干活。
我想了一圈的人,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你可能会看看我写的信了。
对于这个世界,我是失望的。
我没有招娣的勇气,能借着族里摆脱家里,重新开始生活。
我也不敢违背阿奶他们。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受够了被困在家里天天做干不完的活,受够了阿奶的怒骂。
我好像从一生下来,就因为是个女娃就不配拥有爹娘的关心。
阿娘还说,我是幸运的。
没有一生下来,就被溺死在河里。
我不知道我这样像个牲口一样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我以为只要我嫁出去,离开这个家或许就能好起来。
可惜小姑回来了,她给我说了田老爷。
就是给招娣说的那个,招娣那边没弄成,田老爷又买了一个其他村的丫头。
后来那个丫头没过几个月就死了,田老爷还想再娶。
小姑知道后,就撺掇了阿奶,说是我哥哥耀祖要娶亲科举需要钱。
他们害怕族里知道,什么都没往外说,也不告诉我。
但他们不知道,我在墙角边上都听到了。
耀安,我没有勇气再去面这个世界对我的恶意。
但又不想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就冒昧给你写了封信。
希望我死后,你帮我要一封断亲书吧,和我的尸体放在一起。将我葬在族地。
我屋里床下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有我偷偷攒的钱,可以用这些给我下葬。
我自己准备了一张席子,下葬的时候不用给我置办棺材,毕竟棺材有些贵。
耀安,你说会不会有一个世界,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
出去做生意不会被骂抛头露面不检点,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
婚姻、人身自由都由自己做主,可以随心所欲,开开心心呢?
李雪华,绝笔。
看完书信,李耀安的心有些沉重,瘫坐到床上,心绪着实难平。
过了大概一刻钟,李耀安急忙收拾了些东西。
在马厩牵了一匹马,告诉了府衙的衙差,请假几日,就急匆匆骑马往李家村赶。
希望还来得及。
李耀安好不容易在第二天的上午赶到了李家村,却只看到了一地血红。
村里的年轻族人这些天都在外面忙碌,都是一大早就走了。
只留下了几个族老。
今天若不是族老们,商量着出来看看各家的房屋可有容易倒塌的,就看见老李家抬了顶轿子出来。
他们本来不怎么在意的,以为是李娇娇要回婆家。
因为顺路,他们跟在轿子后面,结果就看见轿子底下有血滴下来。
越滴越多,在村口的时候,他们一起追过去,拦停了轿子。
拉开轿子帘一看,居然是李雪华。
只见李雪华一身红色嫁衣,脖子被狠狠划开了,血还在往外流。
手里捏着一个碎瓦片,来接亲的领头人,上前试了试李雪华的鼻息,呸了声:“给脸不要脸,竟敢寻死。”
“小的们,死的也给我抬回去!”
族老们一听这怎么行,纷纷上前阻拦。
领头人也怕推了这些老的,被讹诈,双方就僵持了起来。
在领头人不耐烦,准备强行抬人走的时候。
李耀安回来了。
他一身寒气,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向领头人道:“把人放下,卖身契拿出来!”
领头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没把李耀安放在眼里。
一脸凶相地朝李耀安走去,族老怕李耀安被打,连忙喊道:“我们耀安可是秀才老爷,你要是敢碰我们耀安,你就等着官府来捉你!”
领头人不敢近李耀安身了,他也是知道的,这李家村有个秀才叫李耀安。
是云清书院的学子,年纪大概就眼前这人这么大。
于是,领头人笑着躬身道:“哎呀,原来是秀才老爷。”
“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这是雪华的姑娘的卖身契,还请秀才公过目。”
领头人从怀里掏出了李雪华的卖身契,递给一旁的族老。
族老眼睛有些不行,就连忙想递给李耀安。
李耀安下马,接过卖身契。
先是到轿子那里,确认李雪华的状态。
结果刚靠近,族老就说,李雪华已经死了。
李耀安看到李雪华脖子上的口子,也明白了李雪华已经救不回来了。
匆匆看了卖身契,见卖身契上有李栋的签名。
成交金额是二十两银子。
李耀安被气得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
深呼吸一下,从自己怀里摸了二十两银票给领头人。
让他带着他的人走。
领头人拿到银票,也不多加纠缠,连轿子也不要了,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