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胜败
捷报频传，陇右三郡境内魏军皆退守上邽，雍州刺史郭淮也在城内，王平、吴懿与张合大军正在街亭对峙，双方互有胜负，但街亭安然无恙，陇西郡全员固守郡城，并放出消息，魏军援军三十日内不到，陇西郡便开门投诚。
楚知吾虽人在天水，但心思早就跟着帐内沙盘的演变，飞到了战场前线。
凉州惊于楚知吾王旗，此刻按兵不动，等到雍州大局已定，那么得取凉州自然也是犹如探囊取物，而有雍凉之地，蜀汉的实力无疑会大增，粮草、战马更是平添了无数助力，此消彼长之下，说不定联吴灭魏并非天方夜谭。
再过二十日，楚知吾摸了摸长出的胡子，倒也没有想把它剃掉，毕竟这个时期的审美还在男儿当蓄须，一边看着前来传送战报的人员调整沙盘，一边仔细思考着与魏国战线前移会不会对局势有新的变化。
毕竟此时张合大军久攻不下，已准备退走支援上邽，然而上邽早已被诸葛亮带领的汉兵层层封锁，别说是来援了，即便是从渭河乘船，都不一定能进得了上邽城，而此时封锁已近二十日，想必诸葛亮便是准备断郭淮粮草后援，不战而屈人之兵了，生擒郭淮对蜀汉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许此时的诸葛亮不知道，但在帅帐之中时刻关切着战场局势的楚知吾，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郭淮，字伯济，太原人，可以说整个曹魏与蜀汉的战争与攻讦，均有郭淮的身影，也可以说，郭淮是诸葛亮数次北伐，继而无功而返的直接原因，而根本原因则在于国力差异过大。
上邽城中，郭淮行辕，曹魏将领在诸葛亮兵出祁山后，虽与汉兵短有交手，却并未爆发正面大战，而是且战且退，与刺史郭淮据守上邽。尽管被诸葛亮打了个猝不及防，但郭淮深知上邽重要，据此一城，便可对整个天水郡乃至陇右三郡形成威胁，哪怕已被诸葛亮率军围了十余日，郭淮也是龟缩不出，生怕一个不小心，若是战斗失利，不仅天水拱手让人，雍凉之地也会尽入蜀汉之手，因此不论诸葛亮如何派人叫阵，郭淮皆是充耳不闻。
城外骂的厉害了，城内就派一轮军粮，一为振作士气，二也颇有几分吃瓜看戏的精髓所在。
郭淮正与曹魏将领判断局势，便听行辕外由远及近，一个声音大声喊道：“报！”
郭淮立于堂前，来人还没来得及行军礼，便被郭淮打断道：“讲！”
身着玄甲的魏兵不敢耽误，马上大声报告道：“贼军又在叫骂，但阵势已变！”
听到魏兵这么说，郭淮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有援军即将驰援上邽城，然而他却并未露出半分喜色，眉宇之间一片阴郁，挥手屏退魏兵，又转身来到地图前，仔细察看，虽然表情未露半分忧虑，而他心中却是一叹，凉雍危矣。
堂内将领或有所感，但也什么都不敢说，毕竟此刻动摇军心，那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然而上邽已成孤城，即便想送信都送不出去，但如今局势，对凉雍二地军力部署早已烂熟于胸的郭淮也早就把战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郭淮不由心中大恨道，定是那凉州刺史徐邈见楚知吾亲至，延误军机，若得脱困，必定好好参他一本。
而此刻堂内有一名将领突然侧步上前，行礼道：“大人，若是已有来援，何不等援军至，我们里应外合，杀那诸葛老贼一个人仰马翻，末将愿为先锋，冲杀在前！”
郭淮按下心中阴郁，踱步到这位小将身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战成败，不在上邽，此事我知，诸葛亮也知，所以贼军围攻未尽全力，我军士气低迷，蜀贼王师坐镇，若我开城门拒敌，其他几面必会遭到诸葛亮猛击，一旦城门失守，哪怕我军与援军再围了这上邽，无粮草补给，我军何以再攻下上邽，而上邽一失，整个雍州便再无可守之地，我军退无可退。因此，我军只能死守，据城不出，哪怕是援军已至，也不可尽出三军。”
小将面上有些难堪，毕竟谁被人堵着骂了十来天想必也不会好过，可是既然刺史大人已定下方略，他也无法再多说，毕竟眼前这位刺史大人，拥有无数魏军拥趸，想到他手下为将者，更是数不胜数。
又过五日，张合大军久攻街亭未克，自是士气大降，陇山道又是难行，自然还未到达上邽附近，更遑论袭击围攻上邽的诸葛亮大军了，算了算时日，张合也心知不妙，徐邈仍未出兵迎敌，不知是与蜀贼早有默契还是如何，而陇西郡早已传出风声，援军三十日未至便开城门投降。
张合心底暗骂了陇西郡守游楚一句，但他也知道，在诸葛亮奇兵出祁山以来，这已经是陇西郡能做的最大牵制了，拖住汉兵三十日，如果三十日到了还未有援军打破局面，那么无论游楚战还是降，都已无关大局了。
张合十数日来与那蜀将王平激战数次，虽是互有胜负，但却仍是憋屈不已，怎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裨将，也能阻他张儁乂了。而善于用兵的张合也知道，那裨将王平防守未露丝毫破绽，一个街亭镇更是被他布置得固若金汤，与其在那互换将士性命毫无意义，街亭不下，陇西危矣，若能驰援上邽，逼退那诸葛亮，自然也能与雍州刺史郭淮兵合一处，重整旗鼓，而有上邽城在，长安亦无忧矣，毕竟魏帝曹叡虽人在长安，但若是蜀汉大军压境，他能否像后主楚知吾一般身赴前线，还未可知。
驰援雍州，却在街亭与王平遭遇的张合，哪里还不知道这才是汉兵主力，当即便派人快马回禀，郿城外那支声势浩大的汉兵并非主力，而被吸引在那里的数万魏军，在大将军曹真的带领下，是否能击溃赵子龙、邓伯苗，张合就不知了。
天水郡帅帐之内，楚知吾这边再获捷报，张合大军已退，现在汉兵主力完全可以应付惊惧于楚知吾王师还未出兵的凉州兵马，更遑论不出数日便要开城门投降的陇西郡了，楚知吾自认为凉雍之地已是垂手可得，而这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战争，竟然在他的干预下有可能大获全胜，此刻的他除了狂喜，也是成就感爆棚，倒不是证明了他多厉害，虽然几乎是作弊一般起用了王平、吴懿，更是亲赴前线让凉州哑火，然后把罪魁祸首马谡死死的按在了丞相府参军那里，但却是一场战争正儿八经的胜利，又怎能不让他兴高采烈。
尽管张合大军从数量上似乎比三国志记载上少了一些，但只要赵云和邓芝能取得不戒之失同样的战果，断曹真进兵之路，那么此次北伐，必定会大获全胜。
“报！”
天水郡行辕内，汉兵再至，满脸喜意的楚知吾定睛一看，却是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因为来人浑身血污，似是刚从血泊之中杀将出来，楚知吾按下心中激荡，说道：“讲！”
汉兵单膝跪地，低头不敢看着眼前这位蜀汉后主，但仍是大声说道：“赵云将军、邓芝将军被魏将曹真率军三万击溃，魏军已追击前往汉中，邓芝将军禀报，或因王师在此，此次西线魏军像是倾巢而出，直奔汉中！”
“什么！”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楚知吾楞在原地，刚刚说赵云和邓芝只需将后路尽毁，让曹真追无可追，便凉雍之地在手，却发现了这次战略最大的一个bug。
楚知吾亲至前线督阵，无疑让凉州束手不出，也让汉兵士气大振，可同样刺激到了身在长安的魏明帝曹叡，在得知郿城乃是疑兵之后，不仅守军倾巢而出，打了赵云一个猝不及防，更是有魏军三倍于汉兵，死死追在赵云、邓芝身后，哪怕以赵云带兵打仗之武勇，也无法拒敌于外，更是让西线魏军闻到了血腥味，源源不断的往斜谷赶来，只要一鼓作气到达汉中，断了楚知吾与诸葛亮后路，哪怕是凉雍之地易手，汉兵粮道断绝，等同于被困雍州，何况还有楚知吾在，若是此战功成，对曹魏来说，蜀汉亡矣！
这么大的诱惑，怎么能不让曹叡为之疯狂。
可若是此刻退兵，汉兵士气必然剧震，垂手可得的凉雍二州立马拱手归还，哪怕是之前打得再精彩，此次北伐也只能算是大败而归。
可若是此刻不退，等到魏军赶赴汉中断了汉兵退路，那便真的如同瓮中之鳖，只等曹魏大军把他们牢牢围住了。
回过神来的楚知吾心中一震，赶忙喝道：“来人！快将情报送与丞相，请丞相定夺！”
诸葛亮兵出祁山第二十九日，也就是陇西郡答应投降的最后一日，汉兵全面撤退，只带回了雍州粮草及几千户人口，而陇右三郡，也只得拱手奉还。
第一次北伐，宣告失败。
而追击过深的曹真，也在追出斜谷后，被困于汉中郡外，在回撤汉兵及出城支援的汉兵围攻下力战而亡。得知蜀汉大军已退，楚知吾也已随军退回汉中，大将军曹真又在汉中郡外败亡，魏军再不敢追，又沿斜谷退回。
如此一来，自贬三级的便成了年迈的赵云，尽管曹真的败亡无疑削弱了曹魏的实力，可楚知吾也知道，没有了以曹真为代表的曹氏宗亲掣肘，曹魏那里怕是又有一个司马仲达要趁势崛起了。
诸葛亮本想重整旗鼓后再次北伐，楚知吾这次却是怎么也不同意了，然而却仍是抵不住群臣进谏，又有那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的《出师表》问世，蜀汉上下一心，哪怕身为蜀汉后主，楚知吾也是无可奈何，种田流计划已被搁置，而眼睁睁的看着诸葛亮再次发兵。
虽攻占陈仓捷报传回成都，但却由于粮道过长，不堪袭扰，数万大军困于粮草，只得再次无功而返。
而此时的楚知吾，看待眼前这位军师、相父的眼光已然变了，既已为臣，何以欺君。楚知吾开始一边实行种田大计，一边扶植朝臣制衡诸葛亮，只是在东线战事有消息传来时，才应允诸葛亮北伐，可数年下来，种田流种出的军粮，非但没有滋养蜀汉，反而尽数用于北伐之中，而曹魏国力日盛，楚知吾也早已知道，这样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终于，公元234年，诸葛亮第六次北伐失败，病逝五丈原，而此时蜀汉已是满目疮痍，哪怕是知道在诸葛亮病逝以后，刘禅仍然当了近三十年后主，楚知吾也再无精力再继续下去。
滴滴！
退出天堂度假村的楚知吾拿起手机，时间不过两个小时不到，却是在天堂度假村里度过了几年，就这已经让楚知吾身心俱疲了，刘禅如何又在那样的局势下坚守了二十九年，楚知吾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在这几次北伐战后，自己早已心力交瘁，这么一看，又是不如刘禅远矣。
是否真有人能解当时蜀汉之危，楚知吾不知道，只是此时此刻，他十分清楚再不该凭只言片语的史书或是传记，凭借自己的臆想，去判断史书上这些参与者的功过，也只有亲历过这一切，楚知吾才明白，即便是他这样带着近乎预知能力的人前往干预，也会出现他所预知不到的现象。
而当事实开始与他的认知不相符，一切决定都变成第一视角的主观选择后，巨大的压力早就让他难以置身事外，更不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哪怕自觉后面蜀汉还有三十年日子，他也不想再去盲目尝试，毕竟若是在他手上，蜀汉十年便亡了，他又有什么面目去看待那些支持他的朝臣与军民。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说出那句“此间乐，不思蜀也。”
躺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楚知吾才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想当然还是要不得啊，想当然一个普通人也就算了，一个帝王所经历的一切，也是我一个屁民能想当然的吗，当真是异想天开啊。”
离开小书房洗脸刷牙过后，楚知吾听着砖头的鼾声回到了床上，脑海里还尽是白天与同事们说起刘禅如何如何的记忆，再想想刚才去天堂度假村里的这一番体验，楚知吾又是苦笑不已，心中念到，还真是张口就来啊，真以为我上我也行，谁知道才多久，就被打回原形了。
床边的手机震动，打断了楚知吾的自嘲，刚解锁屏幕，就看见已被楚知吾悄悄置顶的联系人，发来了新的消息。
刘沅沅：在干嘛呢，砖头睡着了吗？
楚知吾不自觉嘴角上扬，迅速打字回复：刚刚跟诸葛亮一起打了一仗，打输了。
刘沅沅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然后写到：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我刚刚算了一下，修手机两千块，就算我每天跑步，一天喝一瓶水，也得两三年，这分期也太久了。
接着发来了戴着眼镜，精于计算的女式表情包，还别说，跟她还挺像的。
楚知吾可就懵逼了，那这要是还款日期缩短了，他的计划不就更难得逞了吗，一下就坐起身来，靠在床头打字到：那你说说，怎么个分期法比较合适？
刘沅沅又给楚知吾发来了三个狗头的表情，然后回复到：这样吧，我有时候给砖头安排点零食，钱就从手机维修费里扣，怎么样？
没想到是这么个提议的楚知吾愣了一下，赶紧发了个“砖头傻笑”的表情包过去，然后打字到：那我就替砖头多谢小姐姐了啊！
虽然方法不同，但楚知吾此刻才醒悟过来，原来与刘沅沅拉近关系的方法有很多，而门外打鼾的那条狗，就是最佳的途径啊，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楚知吾又带着笑意跟刘沅沅在微信里耍起了贫嘴来。
一夜无梦，或许今天梦回三国的一场经历并没有给楚知吾带来什么切身的体验，毕竟他一个普通人，跟蜀汉后主相差还是太远了，虽然因为紧张的局势多少有些代入感，但仍旧十分不适。
只是最起码，楚知吾知道在看待历史事件和人物时，不能再以现在的目光去想当然了，毕竟那些黑白的图片，一行行的文字记录，在他们眼前，却是有血有肉的现实。
哪怕是在几千年前的人眼中，生活，也是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