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诘问

又走了老半天，楚知吾和伙计才来到了下一个镇子，不知道是越靠近山海盟，越不敢放肆，还是这个镇上的百姓就是好些，在得知楚知吾和伙计是准备租马去海神山以后，一位农户，竟是非要拉着他们，将他们顺路送过去，省得他们花钱租赁。

楚知吾和伙计百般推辞，都没有成功，只得帮着大叔一起，将装菜的筐子摞起来，这样才在牛车上给他们二人腾出了位置。

一路上，楚知吾和伙计想帮大叔赶会车，都被大叔拒绝了，伙计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都是乡里乡亲的，隔着不过几里地，有人过路还得收钱，却也有大叔您这样，不求回报愿意帮我们一把的。”

大叔只是唏嘘的笑了笑，摇头道：“听小哥的话，你们二人，是从王家镇那边过来的吧？”

伙计转过身子，点头道：“正是，大叔您也知道他们横行霸道的事？”

大叔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一点头，将手中的烟袋杆拿起细细的嘬了一口，一番吞云吐雾之后，才说道：“如今世道不一样了，我们山口镇，或许是靠着海神山近，日子还算好过，往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人不愁吃喝了，心也慢慢善了，但要往前数多少年，或许就在这山口镇旁边啊，也会有人拦路要钱。”

楚知吾看着大叔的神情，听着大叔说的话，不像是假设，更像是回忆，见顺风堂的伙计还想接着问，这才拉了拉他，并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说着说着，大叔又似乎醒悟过来，侧过头说道：“只是像王家镇人那样，把事做尽的，估计也是少数。想来他们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许是见到了有钱的太有钱，眼睛红起来，心就黑咯。”

这话说的楚知吾和伙计都若有所思，一边看着道旁的竹林，一边神在九霄云外。大叔见二人琢磨了起来，也不打扰，只是慢悠悠的赶着牛车，时不时的举起烟杆。

一直到午后许久，竹林渐渐稀少，人声慢慢鼎沸，楚知吾才看到了不远处的许多木屋，以及如巨大城寨一般，挂着山海盟旗帜的大门，这里的热闹，又远胜山口镇不少了。大叔一边赶着车，一边跟认识的人打着招呼，牛车也慢慢靠近了山海盟人流如织的正门。

“葛大叔，今日怎么这么晚啊？”

“别提了，今天你宋大娘收菜时跌了一跤，这不就误了时辰嘛。”

“宋大娘没事吧？要不要我们去看看？”

“不碍事不碍事，休息了一会，大叔我也会两手水疗术，这不，又出去张罗开了。”

“没事就好，这两位是？”

楚知吾听到山海盟弟子与大叔的对话，才知道原来大叔姓葛，平日里都是他给山海盟送菜的，要不是今日大叔的妻子摔伤了耽误了时间，楚知吾和伙计也遇不上葛大叔。

察觉到山海盟弟子的询问，楚知吾刚想答话，就见伙计已经跳下了葛大叔的牛车，对两位山海盟的弟子拱手介绍道：“某是山海城顺风堂的伙计，奉了陈掌柜的指令，送楚兄弟前来山海盟。”

两位山海盟的弟子，听伙计这么说，才在他满是尘土遮掩的衣服下，看出了顺风堂的端倪，惊讶问道：“那你们二位怎么是坐葛大叔的车过来啊，还如此……狼狈，是否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伙计则是腼腆一笑，答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请二位先放我们进去，我这已是误了掌柜安排的时辰了，还累得楚兄弟午饭都没用上。”

山海盟的弟子这才不再继续追问，一人为楚知吾和顺风堂的伙计引路，一人仍在原地值守。楚知吾和伙计，也跟葛大叔道别，随着弟子往里走去。

进入山海盟，楚知吾却觉得如同进了一处村落，满是生活气息，即便是有许多做生意的，也不像余芳城那么密集，午后在路旁玩耍，不肯归家的稚童，树荫下捉棋的老人，还有许多仍在吃吃喝喝的年轻人，要是不说，谁能知道这里就是中州东部第一大势力，山海盟所在。

那位弟子带着楚知吾和伙计刚走到一间大屋门口，就见到周娜与一大帮山海盟弟子前来，只是林清和霍璞，都不在其中。弟子讶然，先是对着楚知吾和伙计歉然一笑，才转过头打招呼道：“周师姐，向师姐，王师姐……你们也来找长老有事啊？”

周娜等人眉开眼笑的跟这位弟子打招呼，而转过头看向楚知吾时，却不免露出了一丝敌视，弟子还不明所以，就见周娜领着一大群莺莺燕燕走到楚知吾面前，面色不豫的说道：“没想到你刚刚口出狂言，现在还真敢来啊。”

楚知吾咧了咧嘴，也不搭理她，朝那位弟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尽管弟子仍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带着楚知吾和伙计，进了大屋。

“你！”

周娜气不过的一跺脚，但也只能跟上，心道，正好在钱长老面前说说那狂徒的坏话。

负责外事的钱长老刚吃过午饭，正准备修行一会儿，却听到弟子的通报，只好穿好衣服，来到了客厅里，见客厅里洋洋洒洒站了数十个人，钱卜印也是吃了一惊，还不等他发问，风尘仆仆的伙计已经向他见礼。

“在下山海城顺风堂陈冲，见过钱长老，这位是从余芳城来的楚兄弟，在下是奉掌柜之令，将楚兄弟送到山海盟来的。”

听到顺风堂时，钱卜印还在诧异二人的来意，可听到伙计说是奉掌柜之令时，钱卜印才微微一愣，山海城顺风堂的掌柜是谁，他可再清楚不过了，想到那个人，钱卜印的屁股都有些隐隐作痛了，但既然是那个人送来的人，想必也不是自己随意就好安置的。

钱卜印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二位小兄弟路上辛苦了，吃过午饭了吗？要不先在我这吃点东西，换件衣服，请二位稍候，我去禀报盟主。”

伙计陈冲赶忙拒绝道：“不敢劳烦长老，掌柜的意思是我将楚兄弟送到，就该动身回城了。”

钱卜印看着陈冲去意已决，只好不再挽留，陈冲刚准备跟楚知吾打招呼，就见楚知吾对钱卜印拱手说道：“楚知吾见过钱长老，陈兄弟与我来此时发生了些事情，不知能否向钱长老借良驹一匹，好让陈兄弟返程也顺利些。”

钱卜印恍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小事小事，我立刻安排，陈小兄弟若执意要走，也请骑马回程，不然就莫怪老钱我不放人了啊。”

陈冲又是推辞不得，只能谢过钱卜印，再与楚知吾道别，二人约定山海城再会，楚知吾才笑眯眯的送陈冲出了客厅，而当他再转过身时，脸色就不如刚才那么和气了。

毕竟在楚知吾向钱卜印借马时，不带谦称，已经让客厅里的周娜等人颇为不忿了，要不是钱卜印还在这里，怕是就要跟楚知吾吵起来了。

现在陈冲已经打马回城，楚知吾也想问问，这山海盟附近，还有没有王法了。

楚知吾看了看周娜等人，再转过身看着钱卜印说道：“想必钱长老也疑惑，为何我二人如此狼狈，顺风堂出了名的及时，为何又晚了这么多，我二人才到山海盟吧？”

听到楚知吾这么说，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周娜，也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她身边的莺莺燕燕还不解，只能跟她一起，看向楚知吾和钱卜印。

钱卜印看着有些咄咄逼人的楚知吾，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悦，而是笑道：“哦？老钱愿闻其详。”

于是楚知吾把今天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钱卜印，一番话听得周娜身旁的人都难以置信，当楚知吾说道周娜等人先前也曾追击他和陈冲时，周娜身旁的小姐妹们更是纷纷指责他胡说，钱卜印倒是面不改色，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我知道了，定会跟他们几人的师父好好说上一说，有所惩处。”

周娜和莺莺燕燕们脸色苍白，楚知吾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钱长老，我的意思并非想请山海盟处置弟子……”

钱卜印伸手按了按，示意楚知吾不要着急，然后笑着说道：“我知道，小兄弟的是想让山海盟约束周边镇上的百姓，不做这种事了，但是此事，山海盟也做不到啊。”

楚知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只觉得钱卜印是在敷衍他，堂堂山海盟，怎么可能连这点威望都没有，而钱卜印却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反而问道：“小兄弟可知道，刚刚顺风堂那位小兄弟回去，他们掌柜会如何罚他？”

这一问却是把楚知吾问懵了，诧异道：“罚他？为何罚他，因为车驾丢了？还是因为来迟了？”

钱卜印摇着头笑道：“若我猜得不错，总是会有些小惩大诫的，不为这些，就为他因小失大。顺风堂让他将小兄弟及时送过来，哪怕是路上拥堵，脚程慢些，哪怕是有人刻意刁难，他也得先将小兄弟送到了，再想办法回禀顺风堂，或是自行解决，如今他不仅迟了，还令小兄弟你陷入险境，想必回去了也会被顺风堂好好教训。”

楚知吾一愣，承认钱卜印所言虽然不近人情，但也是这个理，而他也继续开口问道：“那与山海盟约束周围百姓何干？”

钱卜印笑意更甚，直接答道：“山海盟既非地主，又非官府，怎可轻易约束当地百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小兄弟所言，那王家镇人为财拦路，自然也会有为财送命那一天，就像他们今日撞上了小兄弟，明日也能撞上其他人。这又岂是山海盟约束，就能约束得住的。不过山海盟弟子是非不分，确是山海盟的过错，老钱谨在此向小兄弟道歉了。”

一句话说得楚知吾愣在了当场，仔细琢磨了起来。

而周娜等人看到钱长老亲自道歉，尽管并不占理，却也颇为不忿，对楚知吾就更不待见了。

钱卜印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对楚知吾说道：“小兄弟可还有疑惑？不若等老钱先去通报盟主，晚些再与小兄弟详谈如何？”

楚知吾木讷的点了点头，老钱的话却始终萦绕在他脑海之中，一时之间，他竟然分不清，究竟是他所说的方法，更容易导人向善，还是钱卜印的方法，更适合一些。

钱卜印笑着走出了客厅，而周娜等人就没有钱卜印这样的气量了，一个个看着楚知吾气不打一处来，原先她们之中大多数人还不相信，竟然有如此狂徒，不仅指责山海盟是非不分，还对周娜等人先前的好意视而不见。

如今亲眼见到，当然是都想好好教训楚知吾一番了。

姑娘一多，客厅里当然安静不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揶揄起了楚知吾来，然而楚知吾却是充耳不闻，从王家镇人的横行霸道，到山口镇百姓，以及葛大叔的无私帮助，再到钱卜印犹如无为的话语，楚知吾仔仔细细的回想起来，隔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心道，有人在的地方就是江湖，潇湘城如此，山海盟如此，想必百木林，也是如此。

回过神来的楚知吾，这才听清楚客厅里的莺莺燕燕们都在说些什么。

“就该让王师兄好好收拾他，不过王师兄可是蓝级魔法师了，怕是随手就能把这狂徒收拾了吧。”

“据娜娜所言，这狂徒施法速度极快，说不得得要那几个风系的师兄师姐出马，才好对付。”

“管他好不好对付，这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总是要对付的！”

这些话听得楚知吾啼笑皆非，刚想跟着揶揄两句，却忽然察觉到莺莺燕燕们声音一滞，一时间客厅里落针可闻，还不等楚知吾反应过来，就看见莺莺燕燕们同时朝自己身后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盟主！”

楚知吾一回头，一个身高八尺，堪称玉树临风的中年大叔，正朝他走来，眼中不怒自威，让楚知吾如临沧海，如视巨渊。

来人赫然是山海盟盟主，水系元素役使，号称东海玉璧的王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