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湮火
传信魔弹飞射向空中，瞬间爆发出湛蓝色的光，将夜空都完全照亮。
察觉到不妥的楚知吾等人悚然一惊，都猜到了这是帝洋人释放出的信号，就连前进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怎么说？”
楚知吾眉头紧皱，看向一片死寂的潘纳城说道：“潘纳城的帝洋人这下一定有了防备，继续靠近，只是小心点，如果事不可为，就暂时退走。”
雷樊等人点头，只是众人的心头上，却是都压了一块石头。
拼死激发传信魔弹的波普，被身后的青爪鹰生生撕裂，然而看到传信魔弹的光彩，波普的眼中也并无遗憾。
哈利看着西方天空的光亮，一时有些失神，仅剩一支小队的其他成员，也都默不作声，片刻后，哈利才转回视线，先看向了他的同伴们，接着再转过头，看向了被聚集在一处的巴布亚人。
哈利眼中的凶光大盛，朝着巴布亚人狠狠挥手。
帝洋人开始吟唱魔咒，聚集在一处的巴布亚人明显慌乱了起来，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响，然而不论他们如何求饶或是咒骂，屠杀还是开始了。
接近潘纳城的楚知吾等人，当然也听到了突如其来的声响，更是察觉到了潘纳城的异样，行动间更加谨慎了，速度也只是比刚才稍快了一些。
趁着夜色，楚知吾等人终于来到了潘纳城边缘，里面的呼喊声已小了很多，但并未设防的城墙和城门，只阻挡了楚知吾等人片刻功夫。
很快，所有人都登上了潘纳城的城墙，向城内俯瞰着这座本该人声鼎沸的贸易大城，然而这一眼，却是让楚知吾目眦欲裂。
“快！救人！”
再顾不得犹豫和取舍，甚至连埋伏和凶险都顾不上了，楚知吾等人分明看到，帝洋魔法师正在残忍的屠杀无力反抗的潘纳人，整个潘纳城内血流成河，现在水系的淡蓝色在他们看来，却是如此冰冷。
雷樊立马消失不见，下一刻就来到了青爪鹰的背上，朝着哈利等几个魔法师狠狠撞去。
海珠原地吟唱魔咒，大树破土而出，将潘纳城内到处满溢的水迅速吸收，接着枝干疯狂生长，伸向呼喊声和血水最为浓稠的地方，试图接引那些仅剩的潘纳人。
其他众人纷纷尽快赶赴潘纳城中心，楚知吾更是径直跃下城墙，双脚踏在半空中，借着火环的冲击不断向前，他只恨不能化身火焰，迅速将那些猪狗不如的帝洋人烧成灰烬。
这是第一次，纯白色的火球术接连从楚知吾掌心出现，他从未如此渴求过魔法的破坏力，但现在，却是真正的刻不容缓。
哈利眼中的凶光早已不见，只剩下了麻木与疲惫，对一个十人的小队来说，要将所有潘纳城关押的人屠杀一空，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哪怕潘纳人已无法反抗，但对哈利等人来说，消耗也是大的可怕。
有人面目表情，也有人狞笑恐怖，但都在竭尽全力的完成哈利布置的任务，包括哈利自己，也化身残忍的刽子手，他很清楚的知道，以他们几人的实力，在也外敌进攻时，他们守不住潘纳城，而潘纳城里的人，一旦恢复，就是其他帝洋勇士的心腹大患。
在上一任指挥官离开潘纳城前往西塱堡之前，更是特意嘱咐过哈利，哈利至今也记得他的语气与坚决。
“可以弃城，但不能留下后患。”
等到楚知吾赶到潘纳城中心，原本关押在潘纳城的人已经死去了一半有余，面对着满地的血迹与尸体，面对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楚知吾仅剩的理智都快消失了。
一连串纯白色的火球，只是将两名帝洋人化成灰烬，这在以往的楚知吾手上，是不可能出现的，然而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撼，直到楚知吾站到哈利的面前，背后就是数不胜数的尸体，他仍有些恍惚。
此刻的他，只能感受到身后的死寂，而当火焰长鞭再次甩出，火焰由纯白色，变得更加灰暗了，楚知吾能清楚的感知到，火焰长鞭的杀伤力，也更强了，看着眼前略显灰白的火焰，他终于想到了应该属于它的名字。
湮火，湮灭一切的火焰。
火焰长鞭将站在哈利眼前的两人拦腰劈断，可还没等他们的血洒出来，就已经在半空中化成了灰烬，楚知吾的眼中却毫无波澜，或者说，他眼中只有还能站在他眼前的敌人。
忽然间，仿佛意识到湮火恐怖之处的楚知吾，却是愣了愣神，也不管哈利等人听不听得懂，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哈利等人说道：“让你们这样死，太便宜你们了。”
没有吟唱魔咒，也没有沟通元素役使，楚知吾朝着哈利等人伸出双手，掌心对敌，五指张开，轻声说道。
“火海。”
念火仿佛从地面凶狠扑出，包括哈利在内的五个人瞬间被念火形成的火海包围，仅仅一瞬，就开始痛叫起来，只是他们的痛叫声，比起之前巴布亚人的呼喊，又算得了什么。
潘纳城内仅剩的十一个帝洋人，被楚知吾用火球术烧死了两个，湮火长鞭湮灭了两个，包括哈利在内有五个人正在火海之中煎熬，而还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在与雷樊和青爪鹰缠斗，另一个，则是追杀着巴布亚人到了大树，被海珠直接制服。
然而心态早已失衡的楚知吾，根本等不得，火环再现，来到大树上的楚知吾，用念火长鞭卷起一人，就扔到了火海之中。紧接着更是朝着半空中伸手，在感知中察觉到敌人以及雷樊、青爪鹰的位置后，拳头一握。
织网再现，敌人直直的从空中落了下来，而雷樊和青爪鹰却毫发无损，只是被织网形成的火星燎了一下。
织网在楚知吾的操控下，没有将风系的敌人当成异物直接毁灭，而是包裹着将敌人扔进了火海，在敌人进入火海之前，楚知吾还不忘将他唤醒。
地面上有火海灼烧，头顶上有织网悬空，以及之前屠杀时的消耗，哈利等人哪怕是意志再坚韧，也没有在火海中吟唱魔咒的能力。
楚知吾就这么站在火海旁边，看着哈利等人，在念火中从痛叫不断，到悄无声息。
水系魔法师们忙着救治伤者，可这么多伤者，哪里救治得过来，终究是在凯马人进城了之后，情况才有所缓解。
祝日成来到城中心，看到楚知吾就这么站在那，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楚知吾始终看着火海的方向，他是不愿转头，也不敢转头。
一夜过去，历经苦难的潘纳城显得格外空旷，原本被关押、被追杀的潘纳人，也各自找到了地方休息，这惊心动魄的一夜，不仅让他们惊魂未定，也让海珠等人，不知所措。
“雷婆子，要不你去劝劝？”
雷樊瞟了祝日成一眼，反问道：“你刚才不是去了吗，怎么不开口？”
祝日成哑口无言，阿黎迈步就想上前，却是被众人拉住了。
“阿黎你就别去了，等会你越劝，他心里越难受。”
阿黎不明所以，也只能站住了。
“那群该死的帝洋人造的孽，为什么搞得好像是我们的错一样，我们没错啊。”
祝日成也不理解，嘴里也在抱怨着，但心中却也是不好受。
从救下的潘纳人口中，他们知道这里关押的人数比宾图城还少，但看到无法反抗的潘纳人被屠杀的场景，众人也是义愤填膺，他们不再想知道帝洋人的动向，只想这些残忍的刽子手血债血偿。
第二天清早，大维等人就被愤怒的潘纳人围了起来，潘纳人刚被解救，还远没有恢复到能施放魔法的程度，但是就这样的潘纳人，也是挥拳踢脚，甚至捡起石头，让这些帝洋人永远留在了潘纳城。
结束了一切的潘纳人，开始向着大海的方向默默祈祷，似乎想要告慰他们，那些在屠杀之中丧生的家人、朋友，所有潘纳人对楚知吾等人都是充满了感激与尊敬，而这一切，哪里又能逃得过楚知吾的感知，他的心里，却是越发沉重。
如果当时，我没有犹豫，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的潘纳人。如果我请凯马人过来查看，是不是也能救下更多的潘纳人。如果我们在动手之前，先想方设法摸清潘纳城的情况，是不是还能救下更多的潘纳人。
楚知吾的心里全是质疑，对自己的质疑，对自己的猜疑、犹豫的质疑，对自己决定的质疑。
哪怕是劫后余生的潘纳人，来到众人身边表示感谢时，楚知吾也没回过头，只是一个人站在城中心，站在始终燃烧的火海旁。
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劝慰楚知吾，或许在他们心里，也曾问过自己，是否能做得更好些，是否能让伤亡再小些。
楚知吾就这样从昨夜，一直站到了今晨。
潘纳人面对着眼前的空城，有太多事要做，有太多损失需要清点，一时也顾不上陪同海珠他们，只是将城中心的城主府简单收拾了一下过后，请海珠等人先住下。
海珠等人见到楚知吾这般模样，又哪里愿意去休息，水系的魔法师们纷纷去帮潘纳的伤者治疗去了，祝日成、雷樊也去帮忙恢复街道去了，连曹冉也帮忙翻译去了，就剩下另外几个火系魔法师留在这里。
楚知意想劝一劝自己的大哥，却也迈不开脚步，他知道大哥想得很多，做得也很多，平日里自己只能支持，可面对这种自己也分析不清的情况，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凌炜炜走到了火海旁边，同样也看着火海，看着里面早就不成人形的几具尸体，低声说道：“为什么你就不愿相信你的同伴们？”
楚知吾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听到凌炜炜的话，还是愣了一瞬间。
“什么……”
凌炜炜再次重复，只是语气，比先前还重了不少。
“我说，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你的同伴。”
楚知吾刚张开口准备解释，凌炜炜就说道：“明明有风系魔法师，却因为担心他们靠近潘纳城有危险，不敢让他们靠近。明明可以直接跟凯马人商量，请他们一起行动，却又担心他们出现伤亡，不敢让他们行动。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同伴，不是你的随从、附属，不需要你去为他们所有的行为负责。你现在因为潘纳人的伤亡而自责，要是我们没有来呢，他们会不会所有人都被帝洋人折磨致死，要是我们来得更早呢，把他们所有人都救了下来，但是自己人却有伤亡呢，你又能不能接受得了？”
凌炜炜的语气越发严肃，但她的神情，却始终柔和。
“你为什么不相信祝日成和雷樊，不相信他们身为风系魔法师的能力，你的担忧，问过他们吗？你为什么不相信凯马人，就因为他们奉你为什么火神之子，你就觉得你需要肩负起凯马人生存的重担了？你就觉得凯马人从此不能战斗了？你问过为了凯马人生存，步步为营的哈比比族长了吗？你为什么不相信你自己，不相信你真的能一个人压制住这么多帝洋人，你是害怕自己受伤，还是害怕同伴们因你而陷入困境？你到底是愿意将责任一担到底，还是什么责任都不想承担？”
凌炜炜的话如同一把重锤，反复敲在楚知吾心上，一直绷着一整夜的楚知吾，终于痛苦的弯下了腰，冷汗瞬间打湿了他全身的衣服，火海终于缓缓熄灭。楚知吾不再将视线放在火海上，而是艰难的转过身，看着潘纳城，既看向那些死去的人，也看向那些重获新生，正在试图恢复的人。
凌炜炜并没有扶起楚知吾的打算，只是见到楚知吾这样子，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愤也散去了不少，接着轻声说道：“在我小的时候，一位长辈曾教导我说，‘只要做的事情是对的，就不用太在乎结果。’对你来说，解救这些巴布亚人，是对的事情吗？”
凌炜炜的预期轻描淡写，楚知吾听来却是振聋发聩，良久，终于能缓慢呼吸的楚知吾，才站起身来，刚想跟凌炜炜道谢，一扭头，凌炜炜却是早就不在原地了。
事实上，弗雷姆始终站在楚知吾身旁，却一言不发，他知道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通，他也没有人的思维，帮助他劝导楚知吾，可凌炜炜的一番话，同样让身为火精灵的弗雷姆，想通了许多事。
“小弗，我还是太弱了，我要更强才行……”
“刚要你别把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这就忘了？”
楚知吾轻轻摇头，看着忙碌的同伴们说道：“只有我更强了，我才会有在大家受伤、犯错时，拉他们一把的能力。”
弗雷姆抬头看了一眼楚知吾，只觉得这个跟他朝夕相处的魔法师又变了，以前是为了自己拼命想要变强，现在是为了别人想要变强，只是这样的变化，他觉得很有意思。
“那你可就要做好吃苦头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