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颠覆

“怎么样？”

楚知吾偏过头，看向祝日成。他知道，自从踏入多姆城的那一刻起，祝日成就一直在注意城内的各种动静，哪怕是楚知吾自己也观察得十分仔细了，但他还是想先知道祝日成的看法。

刚刚还若有所思的祝日成，听到楚知吾的问题，眉头却是紧紧皱了起来，片刻后才开口道：“是有些不一样，唔，其实很是不一样，虽然多姆城里有不少帝洋人，但明显更多的还是与德维他们相似的巴布亚人，甚至有几个像我们这样的，不知道是千岛人，还是中州人。然而这里的巴布亚人别说被看管了，很明显就是跟普通城镇中一样，在正常的过着生活，与我们之前所见的……简直天壤之别。”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就连阿黎，也在忙不迭的点着头，海珠则是补充道：“还有一点，不知各位注意到了没有，一路走进来，虽然帝洋人并不在少数，但好像帝洋战士，并没有见到几个。”

楚知吾闻言，再次细细回想刚才进城以后的每一幕，不由得点头道：“确实，不说看管，这么大的城，这么多的人，哪怕是维持治安也不该连几个帝洋士兵都看不到……”

雷樊的语气之中，有一丝轻松，也有几分疑惑，但更多的，是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迷茫，他开口道：“或许真的如那位姑娘所说，越往东走，我们看到的，就越不同。”

说罢，雷樊转头看向了曹冉，渐渐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曹冉，毕竟曹冉是他们这群人之中，唯一一个之前就来过巴布亚的人，更是最为熟悉巴布亚的人。

曹冉的脸上倒没有什么惊讶之情，而是明显在思索着什么，回过神来后，见众人都在看着她，这才一边回忆，一边开口道：“确实，巴布亚东方的城池林立，普遍比西方要富饶很多，甚至我当初以为，也就是凭借巴布亚东方的富庶，巴布亚才能在千岛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毕竟巴布亚的好几座大城，几座海港城，跟星洲城相比都相差无几了，但是现在看来，其中有许多的隐秘，我甚至从未听过。”

说了一大圈，几乎所有人都对巴布亚东方的状况有了共同的认知，只有楚知吾沉吟良久后，才抬头问道：“那你们觉得……这里我们还要继续解救巴布亚人吗，我们还需要跟帝洋保持敌对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包括海珠，她也从未想过，巴布亚的问题竟如此复杂，复杂到不是简单的敌对和战斗，就能解决得了的，甚至在楚知吾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也不约而同的想到，这里的巴布亚人，需要被解救吗？

看到众人的表情，楚知吾当然也知道，他们如同自己一样不知所措，楚知吾苦笑道：“是我们太年轻了，站得太高，以为立场就是简简单单的敌对关系，可越往下走，越深入的去看，才发现原来不同的立场背后，也有着不同的关系和过往。这句话就由我来说吧，我估计在这个东方，其他比多姆城更繁华的地方，已经没有巴布亚人需要我们解救了，没有人会被屠杀，也没有人被关押。如果帝洋人因为我们之前的行为要与我们为敌，在这里，我们也只是能退避就退避好了，但我仍然不认为……”

话说一半，楚知吾停顿了片刻，直到他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这里时，才继续说道：“我仍然不认为，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徒劳的，就是偏激的。在宾图城，帝洋士兵不在乎宾图人死活是事实，在潘纳城，帝洋士兵屠杀潘纳人是事实，在登马河的西边，我们见了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事，不是我们不明原因与他们为敌，不是我们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一个解救苦难的立场，而是最简单的，帝洋人在巴布亚西方的行径，我们看不惯，也接受不了。更不用说他们袭击素那岛，给千岛带去了许多伤亡。自始至终，我师父也好，百木林也好，武岩山也好，都没有说过要我们这些弟子介入这些纷争，我们参与进来，并不是为了给帝洋和巴布亚厘清他们的过往与恩怨，而是做我们自己认为对的事，所以也想请大家，不要介怀。只是，立场已是如今的立场，我想我们，也不会为之前做过的决定后悔。”

平日里没个正形的祝日成，此刻也认真的附和道：“不错，巴布亚人和帝洋人，或许最终会找到他们自己的解决方式，但我不会为我先前帮助过那么多的巴布亚人而后悔。”

雷樊则是简明扼要道：“我也是。”

众人眼中的迷茫这才逐渐散去。

巴布亚和帝洋的问题，确实复杂，但战斗就是战斗，屠杀就是屠杀，帝洋把战火烧到了千岛，那么千岛帮助反抗帝洋的巴布亚人脱困，或只是救助那些被帝洋如同囚犯一般看管的巴布亚人，本就无可厚非。

一时间，众人心中心思各异，客厅里也立刻安静了下来，久久没有人言语。

梳洗过后的艾玛，特地等了很久，才来到客厅，因为她知道，楚知吾等人对多姆城的所见所闻，总该会聊上一会，那个时候她的出现，并不十分恰当。

而当盛装打扮过的艾玛，发现客厅里的安静时，她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感叹自己的时间把握得如此准确。

“各位勇士，希望你们喜欢多姆城的糕点，不过你们喝的茶，可是我特意从帝洋带过来的，巴布亚其他地方，可还喝不到呢。”

到了别人的地方做客，楚知吾等人当然还是懂得最基本的礼貌，第一时间向艾玛表示了感谢，就连最开始对艾玛成见较深的海珠，也笑着跟艾玛聊起了多姆城的糕点，众人的心情这才轻松了下来，毕竟到底该如何跟普通的帝洋人相处，他们都没能拿定主意。

直到气氛几乎完全松弛，艾玛才主动开口问道：“不知道巴布亚西边，又是怎么样的状况？”

众人明显一愣，就连海珠，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楚知吾，楚知吾却是在沉吟过后轻轻点了点头，自始至终，他们也没打算瞒着艾玛，尽管他们正处在一个到处都是帝洋人的环境之中。

海珠嘴角的笑意收敛，开始跟艾玛说起了登马河的汹涌以及周边的魔兽，也跟艾玛说起了那一夜之间被众人救下来的三座城，艾玛闻言若有所思，但并未表现出任何敌意。

海珠又跟她说起了宾图城，说起了少年城主德维，说到了宾图城的海湾与落日，以及宾图城主为了让宾图城上下一心，特意选址的含义。最后，才跟艾玛说到了潘纳城，而海珠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艾玛的反应。

不止是海珠，所有人都在看着艾玛的反应，艾玛眼中真实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并没有丝毫掩饰，众人也相信，这不是艾玛故意表现出来的。

当艾玛听到剩下的几名帝洋人，竟然因为无力反抗，而对毫无还手之力的潘纳人举起屠刀，艾玛直接激动得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做！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就连楚知吾等人，也看见了艾玛逐渐泛红的眼眶，没有人回答艾玛的问题，只是众人的沉默，无疑就是最好的解答。

良久，艾玛才从激动之中平静下来，对海珠等人解释道：“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还是希望你们明白，这不是帝洋人想要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会亲自去西边看看，我想去问问那些帝洋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依旧没有搭腔，楚知吾等人并不在意帝洋人这么做的目的，他们只是阻止、战斗，不畏一战。

直到话题再次转回多姆城，楚知吾等人才开口跟艾玛继续说了起来，艾玛也察觉到众人对她，并没有最开始那么重的敌意了，这时的艾玛才敢怯生生的看了楚知吾一眼，说道：“如果各位愿意的话，明天我也可以跟大家一起，在多姆城里转一转……”

海珠也是跟着瞥了一眼楚知吾，在场这么多人，只有楚知吾的笑容显得最是尴尬，海珠接着又转过头对艾玛笑道：“当然好了，我还希望请艾玛你为我们介绍一下多姆城和巴布亚东方其他城市，有什么不同呢。”

听到海珠肯定的答复，艾玛也显得活泼了许多，一边点头一边跟海珠等几位姑娘，说起了多姆城里各种各样的商品，再到后来，被楚知吾等人救下的其他帝洋人也到了艾玛家中，众人这才从客厅去到了餐厅。

一场宴请，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但又彼此保持着一份克制，哪怕楚知吾等人算是艾玛等人的救命恩人，艾玛等人也没有在席间提起巴布亚西方的事，只是偶尔谈及帝洋的风景，与巴布亚之间的差异。至于那些会让彼此尴尬的话题，也没有人涉及到，就连阿黎，也只是埋头吃饭，丝毫没有说过打帝洋人的事情。

晚上，众人就在艾玛家中的客房借助，楚知吾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看着装饰极具奢华气息的客房，若有所思。回想起在多姆城里，那些巴布亚人一个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也有过困惑，但他知道，人只会对自己认可的事情感到满意，所以他并没有悲天悯人，也没有站在外人的立场去区分对错，他只是不断的告诫自己，想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他也知道，要是他再次遇见潘纳城的惨案，他也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出手，东西方的矛盾，让楚知吾彻夜难眠，甚至连修行也没有继续，或许对他来说，心中的修行，比魔法的修行更加困难，也更加重要。

第二天清早，楚知吾等人就如昨晚在席间相约的一样，来到了艾玛家门口，海珠等几名姑娘准备跟艾玛一道去逛逛她们感兴趣的，而楚知吾、祝日成几个男的，则是跟昨天被救的两名帝洋青年一起，去看看多姆城的新鲜玩意。

两名帝洋青年，一个名叫多诺万，是水系魔法师，一个名叫威尔，是风系魔法师，只是看他们的言谈举止，楚知吾等人也能看出他们身世不凡，毕竟不是每个帝洋人，都能这么流畅的说出中州话来。

“各位，这就是我来到多姆城以后，最喜欢的东西，多姆酸酒，初喝下去有些酸，但回甘很是清甜，希望你们也会喜欢。”

威尔的推荐很是诚恳，楚知吾等人也给面子的拿起杯子试了试，每个人表情各异，雷樊和祝日成表现得十分好奇，甚至祝日成还再次喝了一口，但楚知吾却只觉得酸得厉害，阿黎更是酸到五官扭曲，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肯定就得一口吐出去了。

众人看着阿黎的样子，哈哈大笑，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见识了完全不一样的巴布亚人，也见识了完全不一样的帝洋人，与登马河以西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文明、繁荣的世界。

一整天逛下来，不止楚知吾迷茫了，祝日成、雷樊，甚至是海珠，他们都迷茫了，坐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去向时，每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每个人想的，却又是大同小异。

“我此前从未想过，巴布亚可以是这般模样，也从未想过，帝洋人原来也有善良、亲切的，只是到了多姆城，见识到了多姆城的这一切，好像我也迷茫了，面对着原本视为仇敌的帝洋人，我已不知如何是好。”

海珠的话，也正是每个人所想，只是没人接过这个话头，他们都因此而迷茫，也都因此而不知所措。

半晌，还是凌炜炜，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海珠妹妹，如果在多姆城里，有势弱的巴布亚人，被善良亲切的帝洋人欺侮，你会帮助他们吗？哪怕你与这些巴布亚人素不相识，哪怕你与帝洋人还算熟悉。”

“我……”

海珠张了张嘴，却并没有答到，因为当她真正想开口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的路见不平，也有条件。

楚知吾闻言也是眉头深深皱起。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有亲疏远近的，每个人的选择和想法，往往也跟此紧密相连，如果我们先认识艾玛，我们会帮着艾玛去对付她口中‘背叛’帝洋的巴布亚人吗？”

听到凌炜炜的话，所有人都显得惊讶而不知如何是好，哪怕是平常很有主意的海珠，也没能开口回答凌炜炜的问题。

凌炜炜接着说道：“所以这很平常，我们不需要因此自责，我之所以来到巴布亚，跟帝洋人战斗，是因为你们，是因为帝洋进攻了千岛，因为我要保护我的朋友们，也要通过反击赶走进攻千岛的帝洋。这跟什么巴布亚人和帝洋人的恩怨，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只要你们也找到自己心里愿意为之战斗的想法，那这些事情，就不该困扰我们。甚至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也没有关系，帝洋和巴布亚之间的事情，本就该留给他们自己解决，你所以为的针对帝洋，其实也是不对的，到头来我们在乎的，我们帮助的，只是我们心中不愿见到的事，不因强弱，也不因是非对错。”

楚知吾靠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凌炜炜，仿佛在一瞬间，眼前的凌炜炜变得似曾相识，而凌炜炜的话，也让迷茫的他感到深刻，且现实。

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凌炜炜再次开口时，语气已带着几分笑意。

“行了，我们就继续在巴布亚东部看一看，如果再有什么路见不平的事情出现，那就按我们心中所想的做就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巴布亚打架了。”

众人这才莞尔，也对巴布亚东方的其他景色，多了几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