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朱红星死后，基地里出现了一个怪现象，到处疯跑的小孩儿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朗朗的读书声和挨揍的哭叫声。基地里的孩子们仿佛一夜长大了一般，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开始埋头苦读起来。

有一次，羿姞路过小广场，听见几个小屁孩儿正在用极尽夸张的口吻比谁学习更努力。

隔壁家的小胖子说：“早上6点我妈就把我揪起来了，让我多早读一个钟头呢。”羿姞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小胖子还读得很大声，害得她们家都比平时早起不少时间。

一个小女孩儿不服了，糯糯的声音大声地反驳道：“你这算什么，我都是5点就起来学习了。”

女孩儿话音刚落有几个小屁孩儿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是5点起来了。”“我基本就没睡。”

……

听到这些争执，羿姞忽然想起自己原生世界，那个因为患有尿毒症而英年早逝的学长。其实她并不真的认识那个学长，只是经常从老师嘴里骄傲地传出他的各种“丰功伟绩”，什么他常常憋着尿非要把题做完才去上厕所，什么他每天为了学习只睡3、4小时什么的，还有什么他把同学都约出去玩儿自己却跑回去学习……

那时幼小的我们还没有自己完整的价值观，觉得只要老师说的就是对的。所以在这个时候，总会闪着星星眼看着老师，心里升腾起一种羡慕和一种愧疚之意。羡慕的是学长可以得到老师的表扬，愧疚的是自己怎么做不到。

但是孩子嘛，都天真地觉得自己是特别的，自己比不上只是因为之前不努力，于是学校里开始流行憋尿憋屎、晚睡早起。不过这种现象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学习还是败给生理机制，我们只能垂头丧气地承认自己终究只是凡人。

多年以后，不爱学习的我们活得好好的，超爱学习的他却因为尿毒症在大学时就去了天国。

羿姞知道不能说爱学习是错的，但是首先要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对吧？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钱都没有了谈什么学习？

她刚刚在基地里有天才之名时，也有妈妈带着孩子来取经，想问问她是怎么学习的。她完全没考虑时代背景，对着孩子和家长开始灌输现代的教育观念，什么“身体是最重要的”、“学习不过是生命中的一部分，然而生命不只这一部分”、“要多考虑孩子的心理健康”……

可没想到这个妈妈却以为她不愿意教，生气地反驳道“他现在不拼尽全力学习长大了吃什么，什么都没有学习重要”。

你能说他们的追求是错的吗？不能！在这个精神世界比物质世界更丰富的时代，在大部分人们都还处于生理需求和安全的需求之中时，羿姞很无力，她不能超越时代，也没有强大的力量能破除人们精神上坚信的魔咒——好好学习就能通向幸福的彼岸。

羿姞走过去，小屁孩儿们像一堆蜜蜂见着花蜜一样聚拢过来把她围住，叽叽喳喳地让她比比谁更爱学习。

羿姞摆摆两根手指，故意摆出一脸不屑的表情说道：“你们都不行。”

小屁孩儿们不服了，纷纷问为什么。

羿姞说：“真正爱学习的孩子像你小姞姐姐我一样，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还能学习好呢。”

羿姞之前帮助父亲计算的事情早就传遍了这个不大的基地，她一直都是基地里家长教育孩子们的榜样。此话一出，小屁孩儿们都像刷打的茄子一样低下头，蔫哒哒的，纷纷表示“我做不到”。

“别泄气嘛”羿姞一个个拍拍肩膀“我告诉你们我怎么做的啊。”孩子们又鼓起了精神。

“首先要早睡早起，只有睡得好才能保证新的一天有精神，学习时才能集中注意力，才能事半功倍。”

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儿说：“姐姐说得对，起得太早了，总是不能集中注意力，眼睛都睁不开。”

羿姞点点头继续说：“其次要给自己定计划，比如这一个月我要看完这一本书，那么我一天要看多少。每一天的任务都要完成。”

“第三很重要，就是学习的时候不能被打扰，不能开小差，一定要专注的学习。”

“第四是一个技巧，你们可以组成学习小组，你不懂的但另外一个人懂啊，要知道老祖宗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是肯定有道理的。相互恶性竞争只会让彼此都变得不优秀，只有大家优秀才是真的优秀。和朋友之间比算什么好，要和自己比，和其他地方的小朋友比，和国外的孩子比。而且你每天都学习一个知识点，每天进步一点，你就比昨天的你更优秀。”

羿姞滔滔不绝地输出着，尽力地给孩子们灌输了一大堆现代理念和心灵鸡汤，在他们的脑海中构建出诸如大海、星空、未来这种很浩瀚的场面，然后在孩子们崇拜的眼神中拂袖而去。

许久之后她才知道这些孩子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他们组成了学习小组一起进步。再后来他们成了基地新的顶梁柱，新一代的科学家。

朱红星的事情之后，羿姞有些担心母亲，她担心母亲知道了父亲的工作有生命危险会食不下咽。但没想到的是，母亲比她想的坚强得多。

她想侧面问问母亲，母亲却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一般，语气平常的对她说：“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啊。我也是读过书的。”

羿姞问她：“那你怎么不阻止他，或者让他换一个工作？”

母亲回过头看着她，神情认真却安然：“不仅仅是你父亲，就是你和你哥哥，我也不会阻止你们去做想做的事。人的一辈子太难了，我为什么要在这个艰难上再加上一层砝码呢？更何况现在虽然还吃不饱饭，但比起以前还算是海清河晏，我还是比较放心的。至于你的父亲……”

说到这里，母亲微微一笑：“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就和他一起去了。”

母亲伸出手轻轻地抱了抱羿姞：“你也别说我不爱你们。要是以前，我肯定不会这样做的。特别是你哥哥，肯定是需要人照顾的。但是现在，你们兄妹俩长大了，你哥哥……好像聪明了许多。虽不是非常伶俐，但是对于生存也是够了，更何况他现在进了部队，在里面当个小兵，也不需要智慧，听话就行了。我很放心。”

“至于你，在你生病之后我确实非常焦虑，担心你……”说到这里，母亲抿了抿嘴，顿了顿“担心你得了和我一样的病，可是现在看到你很健康的样子，母亲就放心了。”

羿姞将头靠在母亲肩膀，体会着母亲的话语。作为现代灵魂的她确实能够接受这样的观点。母亲在成为母亲之前，首先要成为自己，爱自己追求自己想要的这没有错。况且，不管是母亲这个角色还是妻子这个角色，她已经做的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