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苦肉计
叶和光就像一只闻见了荤腥的苍蝇,选着她料定的路子走,可她烦躁也是真的。
因她的选择不同,很多事都不曾经历。
没有勾搭安永清,皇后没有办宫宴,贺还燕没有找过她,莺啼湖的事也没有发生。
要去贺家替叶韶华收拾烂摊子,必要吃些苦头,她本就不情愿,更难受的是因她一时疏忽,给贺还燕造成了伤害。
去未雨轩找杨氏说了情况,母女俩不敢耽搁,命库房挑拣了些最好的滋补品,便上了马车直奔贺家。
一路上,杨氏的心里七上八下。
国公夫人郭氏可是个厉害的,平国公虽是武将,但与他的英明神武同时传遍京城的,就是他妻管严的“美名”。
贺云山今年四十出头,膝下唯有一女贺还燕。
按一般高门大户来说,纳妾几乎是必然之选。
作为国公府,大把人家都盯着,只等消息一放就见缝插针,但贺家的后院一直清静得很。
直到今年年初,平国公府还真爆出了一颗重磅炸弹,却并非多数人期待的那个。
国公夫人时隔多年再次有孕,且胎像稳固,不少人背地里嘲笑她是悍妒妇人,为了不让国公爷纳妾,出尽百宝终于出到了老蚌生珠。
流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可远在西陲的贺云山收到消息却乐得不行,亲笔修书一封回家,之后贺家的流水席足足摆了十天。
这还不够,贺云山又将喜讯上奏皇帝,恳请皇帝加封郭氏。
算下来,如今郭氏已经是有六个月身孕的一品诰命夫人。
有孕的妇人脾气本就多变,不知郭氏会为了宝贝女儿,给她们多少罪受。
但叶舜华的觉悟已经做好,在车里闭目养神,准备迎接狂风骤雨。
她犯的错,她自己兜着,理所当然。
到国公府,同管家说明了情况,管家找到郭氏通报。
“夫人,昌乐侯夫人与嫡小姐叶舜华前来拜访,说是给您与大小姐致歉来了。”
一个半时辰之前,郭氏刚应付走六皇子,旁敲侧击的问了半天,才发觉,六皇子只是碰巧遇上了,好心送她女儿回来。
六皇子走后,她询问了春晓,才知贺还燕在外面被人当面侮辱了。
那人还是个小娘养的庶女。
眼下贺还燕还没醒,虽然找了十几个郎中医女都说无大碍,可郭氏满肚子怒气还是堵得难受,正无处发泄。
“既然是致歉的,那便先看看她们的诚意。我这身子沉重不舒坦,劳烦她们在门口等着吧。”
管家出来回话,叶舜华一声不吭的扶杨氏回车上歇息,她只身在门前立着,松柏一样一动不动,直站了两个多时辰。
这个时节,太阳已变得毒辣,不给任何人留情面。
汗水一滴接着一滴,顺着她的下巴尖砸在地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周而复始,青石砖表面积了一圈白白的盐渍。
她手上刚换过的细布也是同样,盐分长久沤在伤口处,疼得刺骨、痒得抓心。
有点晕。
她默默想着,身形微微摇晃时,终于,门开了。
“夫人请二位到正堂一叙。”
她松了一口气,叫上杨氏,顶着格外沉重的脑袋进了国公府。
到正堂,大肚子的郭氏坐在主位上,自顾自的喝茶,眼皮都不抬。
“贺夫人,今日之事都是我们叶家的不是,叶家教女无方,妾身特地来给您赔罪致歉。”
杨氏福了福身赔着笑脸,命人把带来的礼品奉上。
郭氏慢条斯理放下了茶盏,对杨氏的低三下四视而不见,反倒打量了叶舜华几眼。
“你确定是教女无方?难道不是家学渊源?”
郭氏抬手指了指叶舜华,继续讥言讽刺道:
“我听说你家那个贱婢养大的庶女,是老侯爷和老夫人亲自养大的这个嫡女带去的。养在哪里都一样,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这就是你叶家的独特教养了。”
叶舜华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唯独没想到郭氏开场就连她的祖父母一起骂。
这一刀直接扎在了她的心窝子上,实在难忍。
“小女犯错,错在不察,害还燕姐受伤受辱,认打认罚。但此事与家祖、家慈无关,请贺夫人明辨。”
“我很明辨了!”
听她还敢还嘴,郭氏声色俱厉,把茶盏狠狠掷在她脚边。
“事实就是我女儿还在床上躺着!可你们完好无损!你还真有骨气,是不是当你很有理?!你会不知道你那妹妹是个什么货色?你带着她同去!就是居心不良!”
杨氏看她脸色发白,心里莫名的担心,忙为她分辩。
“贺夫人,舜华五岁离京,半月前才刚回京,她不了解韶华,确实不知韶华会对令千金出言不逊。”
郭氏冷哼一声。
“所以你还觉得我冤了她?好好好,我倒来问问你,从一开始,你女儿为何要凑这个热闹?二殿下邀我女儿去游湖,你女儿已经许给了四殿下,她若是安了好心,为何上赶着要去做那个亮油灯!”
郭氏的嗓门大、声音尖锐,刺到叶舜华的耳朵里,只觉得头晕更甚。
杨氏也想不通叶舜华为何要掺和这趟浑水,更想不通她为何要带叶韶华。
明明她每每提起叶韶华,都是明显的不满和厌恶。
正想着该如何回这话,叶舜华镇定的声音再次响起。
“贺夫人以为二殿下独独邀请还燕姐,是好事?”
郭氏眉心一拧。
“好不好与你何干?!”
“是啊,原是与我无干,可我偏就好管个闲事。”叶舜华忍着越发强烈的虚弱感笑了笑。
“那日宫宴之后,我与还燕姐一见如故。她同我说起这件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件好事。”
“或许夫人光明磊落,看得很开,但夫人当也明白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二殿下与还燕姐,男未娶女未嫁,这个时节莺啼湖畔人满为患,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夫人可以想想,叫那些人全看到还燕姐与二殿下私下相处、同乘一舟,那还燕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郭氏阴着脸没打断她,她又道:
“我明白夫人的疑虑,若换成任何一个清白的名门女子,多半都会选择独善其身,可夫人也提到了,我却不同。”
“我与四殿下即将完婚,在所有人眼中,我已是二殿下的弟媳,看到我这个弟媳与还燕姐同上二殿下的船,众人就算有猜测也不会有大的影响。如此,还燕姐的名声可保。”
“而带上我那嘴边没个把门的妹妹,则是双重保障。去的人越多,别人就会以为越正常,不是吗?”
一股脑说了这许多,叶舜华深吸一口气,唇色越发淡了。
“但是我无法否认我有错,就如夫人所说,还燕姐尚在昏迷,归根结底是我失察所致。现下登门就是为了赔罪,夫人有气大可全数发在我身上,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说完,她镇定垂下眸子,但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要站稳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郭氏盯着她,看她一脸坦然、没有半分心虚,一时也长久归于沉默。
这丫头说得有理,她身为母亲对贺还燕疼爱是真的,但为她的婚事着急也是真的。
贺还燕才情出众,但奈何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女儿大多像爹些,但如贺还燕那种像到女生男相的实在罕见。
因为长相,她相中的人家相不中她女儿,而上赶着来议亲的,又都是冲着国公府的金字招牌,她看不上。
就这么耽搁着,贺还燕今年虚岁都十九了,她急得跳脚也没法子。
所以前些时日贺还燕收到二皇子的邀请,郭氏高兴地简直忘乎所以。
那可是二皇子啊,相貌堂堂、文质彬彬的二皇子。
诸皇子中才学最佳,当与她女儿志趣相投。
直到叶舜华这瓢冷水泼下来,她才醒了醒,想到了问题的源头。
二皇子为何要独独邀请她女儿?
若真如外头传扬的,二皇子是个博文约礼之人,大可堂堂正正登门拜访,而非直接私下约女儿出去。
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就算是再怎么问心无愧,被人看到他们独处,吐沫星子也会淹死人的。
二皇子是男子又是皇子,自然不会有人多指责,可她那没人肯要的清白姑娘,若没了名声,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想得清楚明白,可郭氏还是余怒未消。
且不说叶舜华有没有说谎,就算她真是好心又如何,她终究办了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