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残破的瓷娃娃
自然,用膳是假,取经是真。
从皇子变成了公公之后,安宁润压根不敢吃别处的饭,除非必须。
不过清鸢他还是信得过的,毕竟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连男人都不是了。
落了座,将下人全数遣走,卓灿和白染也不例外。
但是卓白二人互相看不对眼,在门口守着时候抱着刀,一个比一个站得直,眼睛也一个比一个瞪得大。
屋里的两个人明显没功夫欣赏门口的斗鸡。
前两天才打了人一巴掌,安宁润怕她心里有疙瘩,略带些讨好的表情,亲手给清鸢斟了一杯酒。
“楚楚,午后……姚氏让我进宫,她想求我帮她做件事。”
清鸢碰都不碰,也没有动筷的意思。
“她想让你帮忙除掉璇珠和璇琳?还是相对柔和些,想让你帮忙扣住她二人的家人为要挟。”
安宁润故作惊讶。
“啊呀!真不愧是我的楚楚,天下数一数二的耳聪目明、蕙质兰心……”
天花乱坠夸了一通,见人不理,当下自觉没趣,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搓着手道:
“你猜的不错,她的确让我二者择其一,但说实话,我有些不太想帮她。”
说到这又觉不对,急忙提高了声调解释。
“不过你放心!我记着你的话的,一切以大局为重,没有明确拒绝她!”
“只是……她的事我着实不想掺和,不仅仅是因为我知道了她不是我生母,还因为我觉得……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到如今最新的消息,尸首已经从一开始发现的二十三具,扩大到了五十六具,翻了一倍都不止,且报案人和发觉数量还在继续增长。
如此恶性案件,莫说近世罕见,便是翻一翻史书也找不出几个雷同。
三司会审皇帝都说出口了,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案要案,底下的人定然拼了命办事,怕是在案发现场飞过的苍蝇蚊子,都要被戴上镣铐,细查个祖上十八代。
璇珠璇琳也好,姚家旁支那两个兄弟也好,都是已经躺在案板上,有出气没进气的鱼。
搅进这种案件里,只比安宁润所理解的更麻烦。
他还算有脑子,可惜不多。
不过清鸢看中他的正是这一点。
她腰身坐得笔直,眼底无任何波澜。
“你的顾虑是对的,但你说错了,这不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而是一块烧得透红的……炭……”
忽地一阵头痛来袭,清鸢恍然间失了神。
“绿芜,这是皇后娘娘今日份的安胎药,你速速去熬了,熬好之后交给清鸢姑姑。”
……
“娘娘,来喝药了。”
“清鸢,我怀的若是个女儿,真想叫你给她做干娘……若真是女儿,你说这孩子,我该给她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睡醒才多一会儿,我怎么又困了?”
“奴婢扶您再去歇一歇吧,听宫里的老嬷嬷说,有了身子的人的确好犯困的。”
……
还未明白这些对话究竟意味着什么,血腥味、焦糊味、炙烤声,又一次莫名其妙将她笼罩。
清鸢的脸色有些泛白,那味道让她犯恶心。
她认识这其中两个人的声音,除了第一句之外,后面的分别是叶舜华的声音和她的声音。
她不懂,不懂近日偶尔便会出现的这些到底是什么。
像是被封存的一段记忆,但记忆的主人却并未她。
更像是叶舜华的,却又不全是。
清鸢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香几上放着那个泛黄的瓷娃娃,娃娃上满是裂痕。
白染之前有一次来报消息时,不小心碰掉了。
许是因为年头长了,这东西实在脆弱,即便只是掉在了地毯上,依旧碎了。
她亲自细细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可还是有几片指甲盖大小的瓷片怎么都找不见。
她大体粘好,可如今那残破的样子,甚是诡异,且眼下无风,那娃娃却在轻轻摇着头。
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拨弄它一般。
“楚楚?楚楚!你怎么了?!可是伤还没好全?!”
安宁润叫了她好多遍,她如失了魂一般。
还是皱眉伸手推了推她,她才如梦初醒。
方才说到哪了……
哦对。
“我没事,该是最近没休息好。”
清鸢用指节按了按额角,情绪稍显烦闷。
“京兆府和三法司的人不全是草包,何况此事由襄王主理,他一定会动用锦衣卫。”
“你若在这个时候不避嫌反而出手帮姚嫔,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见她与往常没什么不一样,安宁润把心放回了肚子。
可姚嫔毕竟养了他二十二年,要看着姚嫔大祸临头,安宁润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你不是说过我现在还需要她吗?既然如此,就没有其他法子,既能保自身无虞,又能拉她出泥潭?”
看吧,有脑子,但不多。
清鸢用指节顶着太阳穴,耐着性子道:
“你不用救她她也不会死。”
安宁润不信。“那可是数十条人命。”
清鸢眼底划过一丝讥讽之意。
“是,数十条在皇家眼里不值什么的人命,又怎能与姚嫔娘娘相比?”
“莫说这种事你的父皇不会相信,即便璇珠和璇琳将她咬出来,你的父皇当真信了,也是至多将她发落到冷宫。”
“何况要定一个人的死罪,不止需要人证,还需要物证,姚嫔绝不至于蠢到有物证落入人手。”
“只凭他们这些实际下毒手残害人命的凶手,空口白牙几句告发,就想把皇帝的妃嫔拉下马,这不是痴人说梦?”
语气不善,但着实是这个道理。
安宁润稍加思索,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但若是姚氏进了冷宫,姚家还会肯帮我吗?”
“他们只会更殷勤。”清鸢蓦然有了些笑意,语气也十分肯定。
“之前我不让你与姚嫔挑明,是建立在姚嫔在后宫地位稳固的基础上。可今时不同往日,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没有物证,你的父皇虽然轻易不会动姚嫔,但一定会疑心她、与她疏离。一个失了圣心的妃子,地位自然风雨飘摇。”
“姚家与你、与姚嫔,都是互相倚仗、互为靠山的关系,那么你觉得,当姚家知道他们的其中一座靠山不再能帮衬姚家,甚至将祸水引到姚家头上的时候,他们会怎么选呢?”
安宁润的目光立时亮了几分。
姚嫔办这些事是通过了璇珠、璇琳之手,也就是通过了姚家旁支两房,是实打实的牵连。
如今西北局势不稳,父皇还要用姚家,自不会株连到姚家嫡系的头上。
但因此事,姚家势必会对姚嫔生怨,姚嫔这座靠山也明显不会再稳固,他们自然是更加向另一座靠山靠拢。
为了抱紧他二皇子这棵大树,姚家只会比过去更加大方,甚至倾囊以助。
这件事,作壁上观才能得渔翁之利。
安宁润看着清鸢的眼神越发甜腻柔和了。
“楚楚,你当真是不可多得的才女,是我身边最得我心的妙人儿。”
清鸢才好转星点的表情又被他打回了冰窟,不过也实在懒得理他,毕竟狗改不了食粪。
“殿下,别高兴的太早,你什么都不做也是不行的。”
“那几个凶手为了活命,一定会把姚嫔招出来。”
“你若是始终置之不理,姚家难免也会觉得你冷酷无情,连亲生母亲遭此灭顶之灾还只知保全自身。”
安宁润演戏是最擅长的,哄骗小姑娘总要演痴情种,他早是行家里手,深谙此道,这方面一点即通。
当即笑道:“我明白,等他们把罪名推到姚氏身上时,我会适当在父皇面前为姚氏求情。”
清鸢淡淡移开了视线,不动声色看向那个残破的瓷娃娃,一双眸子暗如深海。
二小姐,却不知到最后那一刻,咱们究竟是谁为谁做了嫁衣裳。
至少她换了战术的最近这几步棋,暂时走得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