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斩立决
锦衣卫北镇抚司。
屹川神色肃然步履匆匆找到安永清,单膝行礼之后站起,声音沉了又沉。
“王爷,王妃交待的那件事,不小。”
安永清面色平静,未起一丝涟漪。
京卫武学教授这几个字象征着什么,他自是清楚,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背后事有多么简单。
舜华定是也想到了的。
否则区区私下买卖几个人的案子,不至于劳动他们北镇抚司,舜华更不会把消息告诉他。
她那般嫉恶如仇雷厉果决的性子,若只些酒囊饭袋绮襦纨绔,她自己便都收拾了。
她交给他来善后,无非是因为事情牵涉过广、个中内情麻烦,不过父皇那关说不过去。
京卫武学教授庞涵启,年过六旬,教出来的学生分布在全国各地,各都司卫所皆有。
凭一个从九品官做出这等罪行,必与他那些学生“衔环相报”息息相关。
他教他们本事让他们位列朝臣,他们庇护他逞凶作恶。
这种师徒情分真让人恶心。
安永清摩挲着腰间绣纹蹩脚的香囊,眼皮都没抬。
“都有谁。”
屹川脑门上都写着“棘手”两个字,束手道:“五品以下六人,倒不大要紧,最为麻烦的是骁骑左卫指挥同知蒋定松,还有留守中卫指挥使井峨权。王爷,这二卫都是在京的,这二人以如今的局势来看,皇上也未必舍得动。”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某些武将习武领兵所图不过勋爵,想要获得勋爵必得有战功。
大乾与西萝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这些人都等着建功立业,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朝中新贵会带着整个家族跻身为京中新贵。
父皇也定清楚这场战争无可避免,在这个节骨眼上,每个武将都显得弥足珍贵、奇货可居,毕竟上了战场有没有命打完都两说,用一个少一个,父皇自然不舍得。
但现在不舍得,不代表打完了还不舍得。
他只需把事情报上去,蒋、井二人若在战时被派出,以对父皇的了解,安永清能确定,无论胜败他们都没命回来。
倒不是兔死狗烹,而是因为庞涵启太贪了。
安永清瞥了一眼公文上两个地名,冷冷一笑。
庞涵启名下不止卉云山庄那一个销金窟,可一个在京卫武学任教,社交关系干净,六十多岁的老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只这一点,父皇便不会容他。
安永清小心扯断了香囊上一处线头。
“点一下你手底下的人,做好准备,今日会有个抄家的差事。”
“是。”
屹川刚走,朱正来了。
“王爷,全德公公来了,皇上传您入宫一趟。”
安永清心中发笑。
看来父皇又在为舜华闯的祸头疼了。
去了弘德殿,在殿外安永清便听到了皇帝的叹息声,轻咳两声才忍住笑,迈步进门行礼。
“儿臣叩见父皇,问圣躬安。”
皇帝捏着脑门胡子抖了抖。
“朕不安!邪门事一而再再而三,朕安得了吗?!”
安永清又轻咳了两声,起身垂首立着。
“国事繁杂劳心,父皇还是要以龙体为重。”
皇帝拧眉狐疑盯着他。
“天气渐热,怎么你反而染了风寒了吗?”
安永清嘴唇抿成了一条缝,咬了一下舌尖。
“近日劳累,不过儿臣无碍。”
皇帝没多想,抬手点了点桌角一摞奏折。
“你看看!”
安永清垂眸上前,一本一本静静翻看。
都是朝臣上书,说自家儿子、侄子、外甥等突然失踪的事。
七八本翻看完,安永清撤回原位。
“此事的确蹊跷,但儿臣亦有一事要禀,与此事刚好有直接关系。”
皇帝坐正了身子,眼色立刻恢复平日那般威严。
“可是女尸一案案情有进展?”
差不多该叫父皇知道了。
安永清淡然道:
“回父皇,女尸一案京兆府已抓到了关键人物,是姚家旁支两兄弟姚立典、姚立昌与其妻房。此案大理寺和刑部正在严加审讯,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但儿臣欲禀之事,却并非此案,而是儿臣命锦衣卫在案发地附近走访,无意中发觉的另一桩案子,因事关重大,还请父皇裁夺。”
一桩近世罕见的女尸案已经够让皇帝头疼了,竟又牵出了别的线头,皇帝捋着胡子的手都顿了顿。
“讲。”
“是。”安永清将手中调查明细呈上,“锦衣卫在走访中,发觉一处农庄十分可疑,竟有大批人手巡逻值守,且日夜不断。”
“儿臣以为或许会与女尸案有关,便命人乔装入内,发觉其中竟隐藏着些不可告人的污秽事。”
“锦衣卫查知,农庄中豢养有大批打手,这些打手会定期或掳或买一些容貌出色的男女,稍加培养,迫其相互打斗供人赏玩,并以此设赌。”
“除此之外,他们亦会将人作为货品进行拍卖,供人随意凌辱、虐待、奸污、乃至于残害取乐。”
“据儿臣属下称,参与购买者中有不少熟面孔,名单与父皇方才让儿臣看的奏折中所提及的多有重合。”
“因此,锦衣卫在调查中也被几官宦子弟发觉,不幸打草惊蛇,引来了庄上管事的注意。”
“管事命人将大部分人灭口,而后纵火逃亡,锦衣卫虽擒下了几人,但奈何火势蔓延过于迅猛,奏折上的不少人都葬身火场之中,焦尸现已运回北镇抚司内。”
“经审讯,农庄背后的真正主人已被获知,据说其手中类似的庄园还有一处,每日产出暴利无法想象,但因其身份特殊,儿臣不敢轻做决断。”
皇帝面色阴沉的好似马上要雷声滚滚落暴雨,听着安永清的禀报翻到最后两页供状,从中找出一人名,立即勃然大怒,将一叠公文供状全部重重拍在了桌上,力大到拇指处的黄玉扳指当场碎裂。
“庞涵启!!!这个老匹夫他好大的狗胆!!!朕给他这个职位全因他先祖为朝廷尽忠!他倒好!安乐日子过久了,不知饮水思源反而得鱼忘筌!!!晚节不保还要祸害朕的子民!!!简直罪无可恕!!!”
“来人!!!”
全德躬着身子赶忙进门,见安永清跪在地上,心知又有大事,一时连呼吸都只敢小口小口捯。
皇帝在桌后掐着腰踱步,胸口处起伏剧烈足以见气得不轻。
“传旨!命禁卫将京卫武学教授庞涵启捉拿归案!擒获之后即刻押至午门外斩首示众!头颅悬于南门之上!曝尸十日!其家产全部查抄,收归国库!府中十岁以上男丁流六千里!女眷没为官奴!朕要天下人都看着,欺压鱼肉百姓是怎样的下场!!!”
全德答“是”,赶紧出门传旨。
皇帝盛怒不减,让安永清起来之后命令道:“永清,抄家这件事你带着锦衣卫亲自去办!马上去办!”
“儿臣领旨,儿臣告退。”
安永清退出弘德殿,皇帝看着那公文上另外几个名字,气得把砚台又砸了。
将庞涵启斩立决,便是用他的命来敲打那些人,意在让他们暂时收敛,夹起尾巴做人,懂得安分守己,却不代表日后皇帝就能将今日事当做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总有秋后算账的时候,秋后最适合杀头。
经过一个冬天的风霜雨雪洗刷遮盖,血腥味也就慢慢淡了。
百姓方可淡忘伤痛、安身立命,天下方可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只是眼下,朝廷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