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明日会再来
王妃所选用的以绿色为主,其中不乏红褐色这般暗色,原本的大红大紫既融于其中,又鹤立其中,且整体形状错落有致,君臣立辨。
兰花叶与茅草状如刀剑,八角刺犹若丛丛铁蒺藜,与繁花相称,端成一副马鸣风萧与盛世繁华两相衬的壮阔感怀之景。
寥寥几笔,挽狂澜于既倒,见惯了小家碧玉,这般大气磅礴之作,鲁嬷嬷实未曾见。
鲁嬷嬷大张着口半晌,才猛抽进一口气去,似历经一场沙场鏖战,又亲眼得见枯骨之上现尧天舜日,润泽花团锦簇流芳百世。
“王妃巾帼豪气,目存山河,胸有丘壑,老奴感佩十分!”
怎么就感佩了呢?这话一出口鲁嬷嬷便觉得不大贴切,却也莫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说完瞧了一眼镜花,那眼神,更轻蔑了几分。
清芷虽然看不懂,但大为震惊,盯着叶舜华百思不得其解。
她家小姐她可是从小看到大的,什么时候偷偷学了这些?!
叶舜华虽一直勾唇笑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在袖中的手更是下意识握成了拳。
前世,她毕竟做了皇后,还是最爱沽名钓誉的安宁润的皇后。
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当的人,一切名门贵女该会的,她都强迫自己学了,除了她实在学不下去的女红。
因此而得了夸奖,她实难一悦。
她一时无言,鲁嬷嬷还道她谦虚,想着回头有机会见到皇后娘娘,一定要把王妃夸成一朵花。
一瞧镜花那张臭脸,却又立马沉下了眼色。
“一个天之上,一个地底下,老奴是不指望侧妃能看出些门道来了。许也是邹家宝贝独女,不止要用宅门护着邹侧妃,更不敢让邹侧妃看见这世间事,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莫论好坏。”
若真是邹令仪听了去,大约还听不出什么,可镜花却又把手上的伤给抠开了。
这是骂她技不如人的问题出在根上,而这根就是她眼皮子浅或是瞎呢!
老贱妇当真嘴贱,找死!
镜花的眼神跟淬了毒一样,叶舜华瞧见了也只心中冷笑。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眼前这位也差不多快要忍不住了。
叶舜华坐在了一边,让清芷布置好泥炉等物,煮了茶还用砂锅小火煨着一道什锦豆腐。
砂锅咕嘟咕嘟响,叶舜华端着茶杯惬意品茗闻香,清芷给她摇着扇子,时不时再剥上两颗荔枝,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要在这院里待上个千秋万代的。
与这一隅风景截然不同,鲁嬷嬷嘴已经撇成了鲶鱼,手里掂着戒尺,让镜花一遍一遍诵读女四书。
“诸事不成源自于修养不够!侧妃请再大声些!务必字字句句牢记于心!把先辈的教诲吃进去!老奴方敢教授侧妃其他!”
镜花咬碎了一口后槽牙。
若把这些劳什子念到牢记于心,她连药也不必用了,嗓子必毁无疑。
早饭因为这老贱妇她就没能吃上两口,现下旁边有吃有喝还有香味不断,像是一把针,时时不停的一下一下扎在她脑子里马上要断的那根弦上。
稍一溜神,“啪”,鲁嬷嬷立马又一戒尺打在了她手上。
“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才刚开始,侧妃便用心不专,如此散漫如何有学成那一日!真真是朽木不可雕!”
又打在了伤口上,疼痛让镜花再也忍不住了。
嘴角颤颤勾起,阴毒的眼神看向鲁嬷嬷,口中道:“嬷嬷说的是,我还真是受教了。”
案下左手却是一翻,自手腕处射出一点寒芒,直刺向嬷嬷小腿。
夜昙一直紧绷着精神,发觉事情不对,扯下耳上坠着的陶瓷珠便弹了出去。
一根细若发丝的针被陶瓷珠截下,并被陶瓷珠的后劲压着落在石子中。
全程没有任何动静,然而镜花却突然“啊”了一声,面带痛苦之色。
叶舜华再次端起了茶杯,似乎连看也未曾看过她们那边。
鲁嬷嬷以为镜花要玩装病这一套,心下鄙夷更甚。
“侧妃已不是孩童了,王妃和老奴也全是为了侧妃好,王妃不惜贵步临贱地来督促相陪,侧妃做出这般强调来是要给谁看?”
镜花已经疼得五官近乎移位,当下便哑着嗓子喊出了声。
“你个老贱妇是瞎了吗!!!我遭人暗算了!!!有人行刺我!!!还不快传府医来!!!”
鲁嬷嬷皱紧了眉,虽气闷却也没还口。
这个侧妃虽然上不得台面,却的的确确是王府恩人之后。
若她当真在王府内受了伤,王妃在场又不管不顾,怕是会连累了王妃和王府的名声。
保险起见,还是姑且信上一信,传府医来看看为好。
鲁嬷嬷回头用眼神请示叶舜华,却见清芷已经立在院门口,吩咐人往良医所去了。
不久后一男一女两位府医赶到,镜花指着那女医让她过来看诊。
女医方在案前跪定,拿出脉枕,镜花便忙不迭指了指右腿,叫她赶快过去看。
女医躬身走过去一瞧,可是不好,立马自药箱中取了细布和伤药出来。
鲁嬷嬷这才走近了探身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一把银匕将镜花的左手钉在了右腿上,且银匕较宽的前半端已经没入肉里。
出血虽不多,但这场面让人看着就觉疼。
女医道:“侧妃忍着些,小臣要先将银匕拔出,您切莫乱动,若伤口扩大伤及要害便不好了。”
“无妨,放心大胆拔。”叶舜华坐得稳如泰山幽幽道,“我下手有数,你便是用力晃着拔也伤不到要害。”
鲁嬷嬷回头一瞧,方才搁在叶舜华手边那把吃糕点用的银匕可不是不见了。
多少狠了点儿。
鲁嬷嬷如此想,却也没觉得太过分。
王妃是武将出身,忍了这块料这么久,没把她打死已经算菩萨心肠了。
可镜花忍不了,借着女医拔银匕的疼劲张口就喊。
“是你?!你为何要暗算我!我可是王府的恩人!你再怎么看不过去也不能动用私刑!!!”
叶舜华像听见了什么可笑的,唇勾着,眸色却凉了几分。
“我为何动手,你心里应当有数。”
夜昙在鲁嬷嬷身后,脚下意识往前踏出一步。
她觉得该她动了,但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清芷。
见清芷对她点头,她才三步并两步赶到鲁嬷嬷身边,蹲在地上翻找一会儿,小心捏起那根针和陶瓷珠给鲁嬷嬷看。
“嬷嬷,这根针是侧妃刚刚对您打出的,被奴婢拦了下来。”
镜花没有丝毫心虚,眼光往旁边一飘。
“欲加之罪,跟我有什么关系?随便拿这么一根针就要栽赃我,还把我伤的如此重!这就是王府对待恩人的做法?!”
夜昙黛眉一蹙。
“欲加之罪?!”
冲上前一把将镜花的左手扣住,镜花痛叫一声,把正打算包扎的女医吓了一跳。
撩起袖子,在镜花手腕上薅下了一件竹筒一样的物件,冷冷盯着她。
“你身手平平,若无这东西帮助击发,根本打不出那样速度的暗器!嬷嬷,这就是她打算暗害您的证据!”
鲁嬷嬷只看了一眼,事实摆在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腮又耷拉成了奔波儿灞,一言不发任女医给镜花包扎完,挥手让丫头把两位府医都送走了。
心说她都多余信!哪有青天白日在王府里遭刺客的?再说就算真有刺客,放着一旁的王妃不刺,偏去刺一个不受宠、一把年纪还要重头学规矩的侧妃?
那这刺客也太没追求了,传出去还不被同行笑掉大牙?
转头走到镜花身前,鲁嬷嬷的态度更强硬了,吩咐人擒住了镜花的两手。
戒尺抡出了风声,没等镜花反应过来便被结结实实抽在了嘴上。
“侧妃屡屡犯错,老奴若不严惩,不足以服众!侧妃对王妃不敬!此一罪!存害人之心!此二罪!言而无实,此三罪!”
打人不打脸,镜花怒火万丈,可按着她的人之一是夜昙,她根本挣扎不出。
鲁嬷嬷也生气,手里又有把子力气,不过三下,镜花的嘴便肿成了两条肥香肠。
打完了方觉解了少许气,板着脸道:
“念在侧妃喉疾未愈,又受了责罚,今日便到此为止。老奴明日再来,请侧妃务必多用些心思,将女四书通读几遍,老奴明日会再来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