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因为她是方家的女儿
叶舜华前脚回到王府,后脚全德便领着几名侍卫赶去了。
按流程看过尸首、看过昏迷中的邹令仪,又去看了匕首,最后带上了两名西厂的人回到弘德殿。
皇帝淡淡道:“昨夜襄王府到底发生了何事。”
西厂人道:“回皇上,王府侧妃邹氏带了十余名死士于丑时初刻潜入后寝殿,意欲行刺襄王妃。”
“臣等本欲出手保护襄王妃,但襄王妃似乎在紧要关头惊醒,及时做出了反击,还动用了王府暗卫。”
“殿中一出事,王府府兵和护卫都赶去了寝宫,臣担心被人发觉,不敢久留,但临行前看过一眼,行凶人的确是邹氏。”
与另一人相视一眼,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王妃想是顾念着侧妃是您亲自指入王府,还在府兵和护卫面前周全,只说是邹氏在同她开玩笑,是误会一场。”
皇帝提笔的手微微一顿,神情亦有些许震动,但很快便恢复了。
“朕知道了,退下吧。”
西厂人走后,皇帝批复了一份奏折,等着墨干时,面无表情道:
“全德,你亲自去襄王府告诉瑾儿,便说昨夜事朕已知悉,但邹父毕竟有恩于王府,让她自己看着处置。”
“走前再去趟内府,将前两日蒙丘国主进献的那匣子夜明珠……还有那对羊脂白玉龙玦一并赏给她。”
全德领旨又跑了一趟襄王府,把东西送到了叶舜华手里。
等全德走后,叶舜华把玩着那对玉玦勾唇笑了笑,只不过眼底却有些寒凉。
清芷小心道:“王妃,皇上让您自己处置邹令仪,又赏了东西安抚您,怎么您看上去……好像不大开心?”
叶舜华将玉玦放在阳光下,眯着眼打量,幽幽道:
“安抚可不是父皇的全部意思,这玉玦还含着五分告诫之意,你让我如何高兴的起来?”
“满为环,缺为玦,是以王孙贵族多配玉玦,意在自省,切莫自以为是,以防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人满则败。”
“父皇让我自己看着办,却再次强调邹令仪之父对王府有恩,还赐下了玉玦,便是让我不要夺了她的性命。”
虽然叶舜华本也没想杀邹令仪,但每每窥视帝王心,她那颗心都觉凉得很。
把那对玉玦往清芷手里一塞,叶舜华倒在了榻上。
“送到溢彩阁,着最好的工匠制成佩饰,父皇用心良苦,我自该时常佩在身上。”
清芷走后,叶舜华吐出一口苦气,拨散心头阴云。
其实皇帝对她算是很信任了,玉玦虽是告诫,却是活灵活现的龙形,若非宠信又怎会赐给她?
君恩嘛,从来都是红枣加大棒,何况今上说要查,也不过是派人走个过场,这份信任已经够她妥善珍藏了。
人呐,总不能什么都占了。
“来人,请方夫人过府一叙,再去北镇抚司请王爷回府。”
方夫人和安永清都到了王府,已是下午一天最热的时候。天上的金团丝毫不留情面,热辣辣的光把人都灼蔫了几分。
叶舜华要去仪静斋,安永清不声不响纹丝不动,抗拒之意颇为明显。
她特叫方夫人随行,方夫人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路呼吸都是能多小声就多小声,生怕惹恼了她,许下的事转脸便不认。
到了地方,叶舜华的步子一停,转身看向方夫人,却不似平常勾着唇,神色很是从容,也透着几分淡然。
“方夫人在此稍候片刻吧,一年多了,有些事情,我总要同方柔说一说、明一明。”
方夫人屏息点头,不敢不应,清芷推开了正房门,叶舜华只孤身一人迈步走了进去。
才大半天的功夫,屋里就有了淡淡的霉味,该是方玉君自己身上散出来的。
她还以邹令仪的身份歇在榻上,面容憔悴了不少,两颊也瘦削了不少,看样子苦头没少吃。
拎了椅子往榻前一坐,叶舜华也稍显唏嘘,不过她面上没表示。
“你可有什么想问的?还是说你依旧只想杀了我。”
方玉君已经没力气折腾了,她被人打断了腿,现在真成了彻底的废人。
但她眼中还有戾气,还有滔天的恨意,转过头来瞪着她。
张了张嘴,声音哑到近乎听不清,可叶舜华还是听懂了。
“都是你的错!若没有你!若你一开始没有回京!没有嫁给四殿下!我绝不至于落得今日狼狈!”
叶舜华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两粒八仙果出来,一粒放入口中,一粒递到了方玉君唇边。
“我让人专门为你做的,对你的喉咙有好处,日后你若需要,我会让人继续为你做。”
方玉君不肯吃,只看了一眼,继续瞪着她,眼神中还存着几分提防。
她笑。
“事到如今,你还怕我给你下毒吗?”
方玉君吞了一下口水,嗓子眼像被人硬塞下一把沙子,粒粒尖锐,刺得她喉咙里又疼又痒。
犹豫再三,她还是张嘴任由叶舜华将那粒八仙果放入口中,微酸、清凉、略甜、还有一点点药味,但是不让人讨厌。
喉咙处很快有丝丝清凉感流过,疼痒的感觉减轻了些。
叶舜华收回手挺欣慰的,她至少没借机咬她,已经算是进益了。
“方柔,你可知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恨我,因为即便没有我,你也不可能成为四皇子妃。”
方玉君的眸子里翻腾起了怒意,恨意更甚,倒是咬着唇没做声。
人总要遭受些挫折才会被逼着往前走,对于方玉君来说,代价或许惨烈了些,但她也才十五岁,生辰比叶舜华小上五个月,过了七月生辰才年满十六,为时不算太晚。
“方柔,你我出身门第相比,你要比我更高些,想必你不服和恨我的原因便有一部分来源于此。”
“可你错了,你被娇养的太过,以至于什么都不懂,只知任性而为,却从未想过高人一等不代表在每件事上都能随心所欲。”
“方家是有爵位的,同是侯爵,清北侯这个名号你的父母却从不宣扬,对外只称将军府,恨不得世人都遗忘你方家还有个爵位才好。”
“近几年你的年龄也到了,可你母亲方夫人却从不着急为你相看,甚至京中贵眷的宴会她都甚少回帖赴约。”
“你可知这是为何?”
“因为皇帝为你们方家破的例太多了,你方家一府出了四位朝臣,二武二文,其中还有一个是皇帝的女婿。”
“这个国家、这方天下,到底是姓安的,可你们方家占的已经太多了,还是文武皆有。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固然皇帝惜才,也不会没有丝毫猜疑和忌惮。”
“所以皇帝一开始就没有将你考虑到任何一个皇子的身边去,因为只要将你许给任何一位皇子,皇帝都要担心,你们方家会倾尽全力扶着那位皇子夺嫡问鼎。”
“外戚专权,素来是古往今来所有帝王必须考虑和避免的祸患,故而你方家在一天,你父亲方茂行在一天,你方柔都不可能嫁入皇家,便是稍高一些、手握实权的权贵门第你也是想也不用想。”
“简言之,你的婚事,成也在于你方家人争气,败也在于他们争气。我这样说,你可懂?”
方玉君的眼里显出了几丝迷茫,更有几丝慌乱。
她的父兄和娘亲一贯宠着她,从来不会和她说这些,她第一次听到这种大事,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但结果她听懂了。
因为她是方家的女儿,所以她才不能嫁给她心心念念的四殿下。
可如此一来,她更加不懂、更加迷茫,将她置于今日这般田地,错又能归于谁呢?
归于方家?归于帝王?还是归于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