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弃子
皇后去年之前一直缠绵病榻,姚嫔代掌后宫年久,安宁润趁着母妃的东风自然也插了些人手在宫里各处。
不几日,有关于女尸案的最新进展便飞入了后宫,钻到了姚嫔的耳朵里。
一听姚立典和姚立昌两兄弟落网,与璇珠和璇琳同被关押在大理寺狱,姚嫔哪里还有平日里向日葵一般挺胸抬头的劲头,活像一盆快要开败了的花,只知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呢……泽儿……泽儿说过了他会帮本宫的……”
贵逸听声音也知姚嫔的脸色如何,气都不敢大声出,只跪在地上眼观鼻小声道:
“娘娘,襄王殿下是专理刑狱多年的,经验老到、处事果敢、雷厉风行,二殿下捎了话来,他并非没有帮您,而是去晚了一步,实在是没赶上趟啊……”
“二殿下说他那日一出宫就安排下去了,谁知襄王殿下老早就盯上了他们几个,二殿下怕强行出手反而会引来皇上的怀疑,所以只得先放手。”
“二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肯定是没法快刀斩乱麻了,只能从长计议,看看是否有空子可钻。”
姚嫔一下扑在了桌上,猛然将桌上的所有东西全数拂落在地。
“哪儿还有时间留给他从长计议!!!等他们招出什么不该招的岂非万事休矣!!!还钻什么空子……哪还需要他去找什么空子!!!派几个人潜入大理寺狱把人杀了有那么难吗!!!”
贵逸趴在地上没敢吭声,也实在有点无语。
大理寺狱可不是乡下大集啊,那是人想去就去、想走的就走、说杀里面的人就能杀得了的?
天下谁人不知,能在诏狱、都察院监、刑部大牢、大理寺狱,这四所监狱里任一所住上一住的人,有哪个不是一时风头无两、叱咤风云的人物?
也因此,这四所监狱无一不是有重重精兵看守,想从外面潜入或是硬闯,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可这么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从姚嫔娘娘嘴里说出来,倒好似喝凉水一样简单……
姚嫔娘娘怕是旧日过的太恣意了些。
这话他想想可以,说是哪怕一个字也不敢说的。
姚嫔恼怒与惊惧并存,咬着指甲想了半晌,最后拍了一下桌子,面目狰狞道:
“此事交予泽儿一人还是不够牢靠,你去传信告知我父亲和几位兄长,让他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让大理寺狱中那几张嘴彻底闭上!”
保住她才能保住姚家的富贵,一笔写不出两个姚字,她到底是姚家嫡女,且已经在后宫扎根这么多年,姚家绝不会轻易放弃她。
何况西北局势不稳,皇帝还等着姚家出力,必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姚家清算,姚家拉她一把也不过是捎带脚的事。
加之都是一家人,总讲究个将心比心,去年她的父亲姚顺举因矿上出了人命被调查时,她可是从中使了不小的劲,甚至对安永清示弱了一次才保住了姚家家主性命。
对待家人,他们不会那么无情的,又不是帝王家……
想着想着,姚嫔又咬起了指甲,眸中不断涌出浓浓的担忧和惧怕。
五日后,姚家嫡出的长房、三房和六房都接到了消息,掌事的爷们儿们纷纷快马轻装简行赶回了汾州姚宅。
议事厅中,老爷子姚顺举稳坐主位,轻咳一声之后竟是一片长久的寂静。
三个儿子的脸上都是一片郁色,姚顺举不用照镜子也知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总这样沉默着也不是办法,姚顺举握拳到嘴边清了清嗓子。
“欣蕊儿的事,你们怎么看。”
三子和六子互相看了一眼,身子都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垂着眼皮摆明一副不准备开口的模样。
这是一个闹不好就要得罪父亲母亲或者大外甥的事,要开口也该是老大先开口,过去一贯如此,这次也不该特殊。
长子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往日里有肥肉他先咬,这次有馊饭他也得先吃。
一番欲说还休、欲言又止之后,长子终于迎上了姚顺举的目光。
“不知父亲此问,是以父亲的身份问,还是以家主的身份问?”
姚顺举已经明白了长子的意思,心中一沉,也对女儿有一丝丝愧疚和心疼,但下一句话还是没有丁点犹豫问出了口。
“父亲如何,家主又如何。”
长子目色深深道:“若是以父亲的身份问,儿子自该以欣蕊儿的长兄身份答,但儿子自问,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实在是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若是以姚家家主的身份问,儿子自该全心全意为宗族考虑,不该顾念儿女私情。”
三子和六子在下手依旧是老僧入定、事不关己的模样,但两对耳朵竖了起来。
姚顺举心知长子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心中稍叹一声之后,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扶手。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长子垂首称“是”,梳理了一下思绪,心里对小妹道了一声歉。
“这些年里,姚嫔娘娘对宗族的贡献的确有些,但她此番一步走错却已将整个宗族置于刀尖之上。”
“儿子收到消息前已经派人打探过,因姚嫔娘娘而殒命的女子与其家人的性命已多达近百条。”
“去年父亲因十一条人命进了诏狱,此次数倍于之前……实非我姚家能承担之重。”
“况且姚嫔娘娘不止错在自私自利,还错在将两位堂弟牵连其中,若非三叔公已经过世,怕是早已登门讨要说法了。”
“皇上不是一位糊涂的君王,姚家既然已经牵连其中,眼下的重中之重便已不再是能否保住姚嫔娘娘一人,而是如何做才能保住姚家的根基。”
那两兄弟在旁听着,心里不禁叫了一声好,心里那点儿过意不去也随之冲淡了。
这可是长房长兄说的,长房长兄见死不救,他们做弟弟的自然只有听从的份。
说到底,姚顺举也不想自己来做这个恶人,才将问题抛给了一向有主见的长子。
如今只差临门一脚,让长子把话说完,他的心事也能放下一件。
“老大,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收尾?”
话已经说出了口,还有什么不敢说完的。
姚家长房长子正襟危坐,嘴里说了冰冰凉的两句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天下女子皆如此,尊贵如姚嫔娘娘也不外如是。至于那两位堂弟,他们触犯了国法,也将姚家家规视若无物,姚家没有这般大奸大恶的后人。”
姚顺举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一双老眼中放出了些精光。
“可二殿下的身上到底还流淌着姚嫔娘娘的血,他若问起,如何交待?”
长子寒意森森勾起唇。
“父亲糊涂,这件事可是发生在京城,若是二殿下想管、管得了,姚嫔娘娘的求援信又怎会送到咱们手中。”
姚顺举咂咂嘴捻起了山羊胡,没赞成也没反对。
但三个儿子都清楚,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姚顺举固然不舍得,可大家族的女儿就是这般用途,享尽荣华的同时也得背负相应的风险。
而且事情是她自己做的,可半点怪不得旁人。
至于绝情?可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绝情,而是她的嫡亲兄长,下一任姚家家主,为姚家考虑而不得不忍痛割爱的结果。
“老大、老三、老六,你们三人尽快联系各位叔伯,择吉日开宗祠。”
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此事还是先不要张扬,等天家有了定论再说不迟。”
三人称是。
将亲女儿、亲妹子打上弃子的身份之后,父子四人表情微妙,竟是不约而同如释重负。
宗族里就这么些产业,在开辟新的源头之前,每年的流水也都差不多是个定数,且近年来几处矿井的矿储量都在见底,收入明显有下降的趋势。
若要发展其他产业,不熟门不熟路的开头肯定要经过一段艰涩时期。
那样来钱太慢了,这些豪绅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让他们重头来过,比割他们的肉也差不多。
可若依旧做老本行,朝廷允许范围内的新矿脉,他们即便勘探到了也需要新的文书,何况到如今还未找到。
既然短时间内没法开源,为了宗族稳定自该节流,京中姚嫔与二皇子这两道关系,维护起来开销巨大,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借此机会斩断其一,也算是个好办法。
姚嫔在宫里大手大脚惯了,每年可是要花掉他们不少钱啊……
但安宁润那个领着户部侍郎衔的皇子可不同,他可以帮助姚家轻易开源。
换言之,只需把他哄好了,姚家日后等同于有了一只能下金蛋的肥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