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我得去西萝
六皇子安同风下落不明,且东厂提督启用了六百里加急传递密折,事态已经严重到皇帝不得不格外慎重的地步。
若安同风只是贪玩乱跑,断不至于连东厂的人都找不到他。
但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事发当时安同风正在观礼,西萝王室与重臣都在其附近相陪。
一个大活人突然在眼皮子底下消失,这个大活人还是上国的嫡皇子,西萝方怎会不重视到连他去了哪都一无所知?
如无意外,皇帝最担心的意外已经发生了。
西萝怀不臣之心已久,事先经过了周密的安排,故意将安同风抓去并扣为人质,只待时机到了便会发兵入侵。
皇子被扣为人质是皇室的奇耻大辱,且一旦双方兵戎相见,安同风会成为敌人手中的一把利剑,迫使朝廷大军投鼠忌器甚至任人宰割。
事关重大,皇帝知道了消息也不能声张,只秘传了褚固与西厂提督两人入宫商议。
可皇帝并非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在东厂提督的密折入宫的两个时辰前,一只红羽信鸽便飞入了襄王府月下阁。
相柳与长云带领的两队死士,同样探知到了安同风离奇失踪,并在西萝寻找多日,同样一无所获。
叶舜华焚掉密信,垂眸淡淡道:“黑炭,我得去西萝,最好马上动身。”
安永清双拳紧握,阴着脸一声不吭。
他舍不得,她知道。
无奈轻叹一声,她走到他面前,弯唇笑了笑,烛火映在她眼底,灿若星河。
“母后待我视若己出,我跟母后保证过,会让同风平安去平安回。”
“而且马上要起战事,你知道的,知己知彼这两点我已然全占,只有我去才能在最短时间结束战争。”
安永清拉着她的手不做声,眸色极为暗淡。
感觉出那只大手的温度比平时凉得多,她只能试图让他安心。
“你放心,西萝有我的人,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出事的。”
安永清的喉结颤了颤,低哑道:“自你我重生之后,与之前不同的事发生的还少吗?既然有那么多的事都脱离了原有的轨道,又怎知你此去不会……你叫我如何放心。”
除了祖父母与母亲,大概这世上再无人如他一般担心她。
叶舜华心头发紧,但依旧笑着。
蹲在他身前,胳膊搭在他腿上,仰头直直看着他,她问:
“那我换个角度来讲,若我如前世一般受伤回京,身上同样落了很大很丑的疤,你会嫌弃我吗?”
他眉头用力皱了一下,本想说不准她这样假设,但对上她那双十分郑重的眸子,他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头,最终只能缓缓摇了摇头。
算上前世今生,他将对她的爱意深藏在心里已有将近二十年。
固然这份爱意让他陷入了痛苦之中,她帮着安宁润坏事做尽,为了朝廷、百姓,他是恨她的,但那份恨的重点,总会与爱而不得纠缠不清。
他矛盾到分不清恨她的缘由,最终却困于身份,只得将其搁置,用他们二人的关系将他们彻底隔开。
但再怎么搁置,他终究做不到忽视心里的剧痛。
前世安宁润引他前去的方法不是没有漏洞,但当他看到那支步摇和极像她的字迹,已然失了平日的理智。
前世寥寥几次相见,每每他从喉咙深处挖出“皇嫂”那两个字的时候,皆让他痛不能自已。
故而即便他知道他不该,但那一刻他心底里却是无比希望求救的人真的是她,因为那可能是前世那一场痴心苦恋中,他被允许离她最近的一次。
他知道安宁润想要什么,却也知道给了他,她就会死。
为了保住她的命,他抵死不认,受尽酷刑。
可那只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是将她杀了,将她活活烧死在他面前。
那一刻他心死了,不是如滚油烹、不是如钝刀割,只是单纯的心死了。
所以动手时他没有任何迟疑,若非他手筋断了只能靠肩膀送力,那一支步摇他便能要了安宁润的命。
说完那席话他望着囚牢中的火人,心却是释然的。
他可以与她一起死,死在同一天,是否来世他亦能与她一起生,比别人更快到她身边。
结果也不知是老天开的玩笑还是真的不忍,竟让一切重来了一次,而这次他竟幸运到拥有了她,光明正大拥有了她。
想过这漫长的一路,他口中又苦又甜。
“你知我不会,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妻。”
简单一个“妻”字,他却咬得氤氲缠绵。
她笑得很开心。
“既如此,我唯一的担心便没了。黑炭,你知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跟你保证,不会有事的。”
他握着她的手不受控制抽了抽,随即越握越紧,却说不出任何话。
他知道他劝不住她,哪怕她不写那封奏折,她也必会去西萝。
此刻他甚至心里对母后有了些埋怨。
若母后没有跟她说安同风的事,她就不会做出保证,或许她也就不至于去西萝闯这一次。
可他又知道这是自欺欺人,无论母后说不说,她都一定会去,因为她是将门之后,更生了一颗见不得民间疾苦的菩萨心。
他舍不得她,但同时也舍不得她余生在悔恨中度过。
她的悔恨他见过,只要一想她前世那般了无生意的眼神,他的心便痛若刀绞。
犹豫许久,他终是放开了手。
清芷从她的贵妃榻下扯出一方久久未动的木箱,打开清点时他看了一眼,瞬时恍若梦中。
那是一身亮银色的凤翅明光铠,前世她两次出征都是这身披挂。
如今再看他只觉汗颜。
安宁润能舌灿莲花又如何?若红妆不为苍生计,谁又能逼她以血代胭脂。
功劳是归了安宁润,可她从未做错。
旧日对她的误解,是安宁润的私心用甚,亦是他的心魔作祟。
“这个给你……我等你回来。”
他自责至她走到门口才干涩道出口。
她一手提着紫竹枪,马尾随风而起,回头接了他扔过去的令牌,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
“嗯,办完了事我立即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