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谈买卖
不想伤及无辜是真,但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另一个原因是,这件事根本不足以让安宁润永无再起之日。
他是皇子,简单的罪名永远抵不上他尊贵的血脉。
唯有撼动皇权、做下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之事,他才能永远也别想再抬起头。
但这些戚姝炜不必知道,她把这件事的后果想得越严重,还从叶舜华身上感觉不到恨不得二皇子府覆灭的滔天恨意,才会甘愿以玫儿为交换。
戚姝炜的确思考了许久。
“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所言?若无证据,我只用这些空穴来风……根本拿捏不了他。”
基本上是成了。
叶舜华笑了笑。
“那两个妇人也是人,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们也有家人,原本被姚嫔的人看着,想来这也是姚嫔背着安宁润留的一手。”
“姚嫔一倒,树倒猢狲散,她手下看着的那些人,也没那么难弄出来。”
“君子有成人之美,你若答应,我可以把那些人移交给你,权当全了你与二皇兄举案齐眉之心。”
戚姝炜心有执念,那些人交到她手中,便是筹码,安宁润必然贼心不死、贪恋花丛,那些人便会一直是戚姝炜手里极好用的刀。
若是死了,反倒是无用了。
不过叶舜华也不在乎那几人死不死。
为了银钱把怀了孕的妇人卖给别人的,还值得人可怜?
她又不是莲花台上的菩萨。
戚姝炜此时在心里权衡。
玫儿是庶长女,但皇家的庶长女对她其实无甚大用。
大乾的公主、郡主从不和亲,但可以笼络权臣。
可笼络权臣、争权夺势是男人之间的事,恰好不是她关注的。
安宁润爬得再高、走得再远,也无法改变她所处的位置——
一间外表光鲜,但极冷也极孤独的牢房。
因为他是安宁润,极为“博爱”的安宁润,无数春闺梦里人的二皇子。
更是吃占不够的贪婪吞天蟒!
她想要和眼前人一样,得夫君的宠爱、尊重,哪怕只是表面上。
再观这个把柄,的确足够诱人了。
它能让安宁润不得不听话,不得不给她妻子该有的体面,不得不哄着她让她开心,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很动心,但她最终还是故作矜持谨慎道:“你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君子却也不会夺人所好。玫儿毕竟是我二皇子府的庶长女,又养在我的膝下,我若草率交给你,总归是不放心的。”
“我是那孩子的嫡母,我要先看看你是否会真心实意对她。我看不如你先带我见一见那些人,我才能估量一下你究竟是否值得托付。”
叶舜华把她脸上那场大戏看完,又听她这番不知分寸、不识好歹的言论,当即动了气。
她莫不是以为她叶舜华是个多么好说话、好脾气的人?
先礼后兵,礼她走完了,好声好气说不通,那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叶舜华脸色一沉,语气也瞬间冷了下去。
“即便是谈交易,也没有你这般得寸进尺的!”
“戚姝炜,我已将你想要的告诉了你,也明确说了我手中有人证!诚意已经表示的足够了吧!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我不是你二皇子府里可以随你拿捏、甚至随你毒害的妇人!说话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么重的斤两!”
她发起怒来散发的气势,比出战前更不可同日而语,曾经的戚姝炜畏惧曾经的她,现在的戚姝炜也同样畏惧现在的她。
戚姝炜被扑面而来的煞气和杀气激得一瑟缩。
“没……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不放心。”
叶舜华两眼一眯,往椅背上一靠,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翘起二郎腿来。
“你认为我在骗你?我有闲心到能特地约你出来,忍着这刺骨寒风,只为了编个谎给你听?”
“我若非对玫儿实在怜悯,又实在信不过你,戚姝炜,你当我是多好脾气的人,能与你心平气和扯这么久的闲天?”
“想想也是,玫儿是谁啊,那是你二皇子府的庶长女。你二皇子府的庶长女,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又何必煞费苦心救你二皇子府的骨血?”
“我当日行一善,本来只想救她脱离苦海,可如今细细思量一下……”
“万一她长大之后反倒不乐意了,和你或者和安宁润一样,成了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把我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再反过来咬我一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二皇嫂,今你既信不着我,好,我也信不着你,咱们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得好。”
“我看这交易,不妨就此作罢吧啊,您请回吧。”
戚姝炜吃了饵,把如何威胁安宁润,以后的日子又会是怎样的天壤之别已经想好了。
眼下一见叶舜华不着急,她反倒着急了。
“你别!四弟妹!咱们有话好好说!人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况你我是妯娌,合该与姐妹也差不了多少才是……”
叶舜华耷拉着眼皮喝了一口茶,“呸”一声吐出一条茶叶。
“姐妹?你看看你打一进门对我的态度,摆明了是想抖威风给我瞧,还姐妹?有这样的姐妹?!我上赶着给你送好处说好话,你可好,先打我一顿杀威棒!”
“所以我看还是别了吧,以后也不必过多交往,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你想在阳关道上哭,我也不介意坐在独木桥上笑着看热闹。好言难劝该死鬼,对你……我只能表示尊重、理解,你离我远点,免得你回头吃够了苦寻短见再崩我一脸血。”
戚姝炜目瞪口呆,小脸煞白,半晌才喃喃道:“你……你说话怎么这样……”
难听。
虽身份摆在那,但叶舜华的说话风格是一贯按喜好来定,遇见明理也看顺眼的人,她可以拿出大家闺秀那一面。
但若不是,她必然夹枪带棒。
谁在她面前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她能把染缸扣人家头上。
戚姝炜听说过,但巴掌没打到她身上过,今日叶舜华当面发威,她才知道疼。
再者叶舜华一派混不吝的态度,把戚姝炜的脑子都给搅成了浆糊。
挨了一顿骂,瞪大的两眼却写着“茫然”两个大字。
叶舜华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敲敲桌子,又把话题拉了回去。
“哎、哎、哎!戚姝炜,这个机会你是要是不要!用一个你本来就不喜欢,对你也不重要的孩子,换你夫君以后数十年的专宠,到底是划算不划算,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我可明确告诉你,我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琢磨,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机会稍纵即逝,这笔买卖我过期不候!”
戚姝炜被她一顿炮轰,终于又把事情想起来了。
面色略带为难,但瞧着她又实在不好说话,只得小心翼翼试探道:
“可……你与二殿下关系的确是不好,他得罪过你……我怎知……你日后不会反悔?而且……而且我也的确需要知道……你说的是否……”
叶舜华冷笑,依旧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
“呵。戚姝炜,你脖子上那个东西是摆设吗?还我骗你……你好好想想,那两个妾室入府之后,是否有哪里不一样!”
“若她们身份不特殊、无可疑,那一定没有被特殊对待吧。”
“若你实在是笨,你还是想不通,行,那两个妾室不是还活着吗?你回去问啊。”
“但是你走出这个门,今日所有事我一概不会再认,你自个儿琢磨着办。”
一语惊醒梦中人,戚姝炜的眼神从迷茫、疑惑,变成了恍然大悟。
确实,若非那两个妾室的院子被保护得那样好,她也不至于利用玫儿下这个手。
她自问她作为当家主母,已经是够贤惠了,可安宁润也好、清鸢也罢,都像是防贼一样防着府里其他人,选了最偏僻的院子,还加派了那么多人手。
如今想来,怕是也不止防着叶韶华等人有打探、谋害的意思,也有防着那二人跑的意思。
若那二人是别人家的妻子,未必能看得上二皇子府的富贵。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没长良心。
且……
戚姝炜怯生生看了叶舜华一眼,脑子里又飞速转开了。
自认识叶舜华开始,她似乎从未使过什么阴谋诡计对付二皇子府。
否则只那次宫宴过程中她出去,安宁润追过去得罪了她,她去皇帝面前告上一状,就够安宁润喝一壶了。
叶舜华与寻常女子不同,在戚姝炜眼里,她是个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何苦为了个孩子骗她?
若她是为了襄王,为了帮助襄王夺位,她提出来的这个条件,她自己用才更加趁手,何必拿这么重的代价换一个非亲生的孩子,还是女孩。
此事应该不假。
叶舜华看着她表情的一再变化,心里直笑。
这人,也太好懂了,难怪安宁润只当她是个摆设,随便欺负她。
她心情好,也无妨再送戚姝炜一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