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砧板上的肉
程淼淼说起话来笑嘻嘻的。
向来习惯弯着眼睛，只是眼底没有多少纯粹的笑意，反而多了几分讥诮之意。任谁都能听出她的意思，也能感受到她对所谓妖族上等下等之分的厌恶。
她歪了下脑袋，朝二楼抬了抬下巴。
目光遥遥地落在脸色难堪的孔雀公子身上，屈指敲了下桌面，淡声道：“我家里人从未教过过同族之间竟有上等下等之分，可听你们说的这般真情实意，却又不免有些困惑。”
听得这番稚言，孔雀公子不假思索问：“有何困惑？”
如他这般血脉纯净者，又有家族传承源远流长，自然该是上等妖；外面那般多连化形都化不成的妖怪，不分羞耻，不知荣辱，连给他提鞋扫地都没资格。
不论是外面的那些妖族，还是玄武城内的这些普通妖族。
全部都是享受着他们这些大家族的庇护才得以存活，既是如此，这些妖族便合该尊敬他们，合该有尊卑之分，他这样说又何错之有？
程淼淼见他这般理所当然的模样感到有些震惊。
“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诧异的微微睁大眼睛：“你们难道没见过旁人去外面肉铺买肉吗？大家在挑拣好肉或者次肉时，用的便是你这样的语气啊。难不成你有见过有肉自己跳出来说我是上等肉，他是下等肉，你先买我吧？”
纪淮愣了愣：“……”
客栈内的妖族们全都被这番话震住。
他们下意识就想反驳，他们又不是那砧板上的肉，何须自降身份去争哪块肉是好是坏？
更何况这上等妖并非是他们自封，而是血脉等次之分。
孔雀公子越发觉得这丫头就是在胡说八道，虽忌惮他们的来历，却也忍不下去要维护家族名声，刚想开骂，便听得她又忽然道：“你们又焉知自己不是那砧板的肉？”
众人正欲反驳，却不知为何脸色微微一变。
空气中这才蓦地落下声轻哼。
程淼淼起身，笑嘻嘻地朝着二楼看，眨眼道：“说不定这就是故意分出来的呢。”
说完，也不管在场的妖族脸色有多难看，径直拉着纪淮的手走向结账的前台，这个台子有些高，她需要踮起脚来才能看得见上边。
“小二哥，结账啦！”
过了片刻，才有人掀开蓝布帘从后面的屋子里走出来：“来了。”
这位小哥生得清秀，穿着身普通的直缎青袍，那双眼里好似散发着潋滟的光，轻笑道：“客官稍等，您二位点的两盘菜，合计共六十八玄武币。”
他低下头看了眼，而后笑盈盈地抬头看着两人。
纪淮淡声道：“我们初来乍到没有玄武币，可否拿同等价值的东西来换？”
小哥点头道：“自然。”
程淼淼仰起头看着他，好奇地眨了眨眼，在心里小小的哇了一声，这头白豹好漂亮。
纪淮随手一挥，便我那个桌上放了十来个灵果。
这些全都是他们离开之前，桃金娘有意结出来的果子，其中灵气充沛。
“你看这些灵果够吗？”
“稍等。”
小哥拿起灵果挨个在手里掂了掂，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之后唇边笑容扩大：“这些灵果用来抵这顿饭钱已然足够了，还有富余，我为您找零。”
纪淮淡淡的道：“不必了。”
拒绝后他就牵着程淼淼径自离开了这间客栈。
而在两人离开后，客栈内那些僵住的妖族们才逐渐从有了声儿，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小心翼翼地从后头的屋子里走出来，走到小哥身边喊了声：“东家。”
这便是清风客栈的东家，明清风。
“嗯。”
明清风眉眼间的笑意淡了下来。
随手将果子扔给了掌柜，眼尾斜睨了眼，道：“这些果子长得不错，拿回去让他们试着种一种，看能不能种出来，再派人去查一查这对兄妹的底细。”
“是，东家。”
…
已经离开的程淼淼两人自然不知众人都在议论他们。
她正手舞足蹈地和纪淮说：“哥你看出来了没？那个小哥是头豹子哎，而且还不是花豹那种，而是白色的豹子，好像也不对，他的毛发是偏银色的。”
“它的体型是有些大了，不过要是摸起来应该和朏朏一样很好摸。”
纪淮眼尾余光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
“这么喜欢有毛的？”
“当然啦有毛的多可爱啊……”程淼淼不假思索的开口说出来，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她身边的这位浑身上下只有鳞片，连忙改口道，“其实没毛的也挺可爱的。”
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违心话。
纪淮轻哼道：“小骗子。”
程淼淼笑嘻嘻的看着他，那双杏眸里满是狡黠的笑意：“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原形肯定高大凶猛迅捷如闪电，如果你能给我看一下就好了。”
纪淮挑眉，抬手捏了捏她的腮帮。
到底也没像以往那样把话说死，而是道：“等有机会带你去海底一趟。”
听他这么说程淼淼的眼睛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当即就把刚见到的豹子抛到了脑后，满脑子都是要见到龙的欢喜，紧紧抱着他不松手：“我就知道纪淮你最好了！”
街上来来往往的妖怪们都诧异地看着两人。
纪淮早被她这样挂身上挂习惯了，见她这般也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只当是身上多了个挂件。
随手拦了个人问清楚最近的当铺在哪后便捞起程淼淼径直走了过去，初来玄武城，还是要换一些钱币在手中才方便，身上带着的那些果子也不多了。
“你现在想去哪儿？”
纪淮低下头问道。
程淼淼也不清楚要去哪里，本就是想在城里逛一逛，看看玄武城的风土人情。
只是没想到吃顿饭还能把自个儿给吃生气，她拧起小眉头认真地想了想，忽然耳朵微动偏了下头，弯着唇笑道：“正好又客人来邀请我们，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地跟他们回去吧。”
纪淮挑眉，往身后瞧了眼。
“好主意。”他赞同地点了点头，末了又忽然道，“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去当铺，他们这么热情好客，到时肯定会给我们准备出门的盘缠的。”
程淼淼迟疑地啊了声。
抬起头和纪淮对视一眼，同时扼腕叹息道：“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