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阿普苏
“现在，直视我，虫子。”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波动，似乎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仅剩的一条手臂撑在王座的扶手上，慵懒地托着腮，眼神中的睥睨和蔑视之意几近溢出。
“我……我……”
繁育身为星神，居然也有这样一天，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即使是面对数十几个琥珀纪前那场关乎祂生死的大战，祂也没有如今这样失态过！
祂只是低着头，漆黑如墨的虫身微微地颤抖，这模样的确就像是虫子见到了人类一般，但祂甚至记不清躲闪和逃跑，只是机械地趴卧在地！
“呵……”男人只是呵出一口气，又有几颗星辰随之崩解，祂注视着脚底的这只颤抖虫群，玩味地将仅剩地右手一挥！
霎那间，亿万颗星辰就好像找到了主人，它们在男人庞大的身躯面前就像是尘埃般渺小，环绕于祂的身前，自发地簇拥起这个锻造一切，捶打宇宙的神明！
“我将赐予你一场锻造的贺礼。”
声音如洪钟，狠狠地锤击在繁育的心头，祂在瞬间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但心中又生出了名为感激的古怪情绪，就好像男人的锻造对祂来说是莫大的造化，祂分明还有宏伟大业没有实现，却只能在此刻低下头。
祂的身躯上凝结出一柄浩荡的金色巨锤，巨锤猛烈的锤击却并没有袭来，它只是微不足道地在天地间轻轻一敲，震荡寰宇的星震便随之袭来，伽玛射线四散崩射，分明混乱异常却带着瑰丽和凄美，一场永恒的葬仪将随着一名星神的逝去而展开！
繁育的虫身在星震奏响的乐声中悄然被金光笼罩，金色的圆球不断塑形，在漆黑的宇宙空间中化作了一条墨色却带有金光裂隙的左手。
“洛双隅。”
男人口中吐出了这个名字，祂露出了微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我的身躯散落在各地，将它们找到，别让祂知道。”
“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
眨眼间，祂的身躯也缓缓在宇宙星辰的拥簇下开始溶解，化作液体，气体，轰然被身后的金色巨树所吸收，在枝丫的分叉处，一朵金色的花朵悄然绽放，它无声无息，只有花瓣在震颤，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
……
“砰！”
枪响终于停歇，卡林解决掉了他身旁的最后一只人头豸，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不自觉地瘫坐了下来。
远处的银狼和刃还在屠杀着，虫潮源源不绝，但已经显露了颓势。
卡林的位置离裂界的距离最远，所遭受的虫子数量也最少，即使在将要被划伤的情况下，总有一道巨人的视线直射而下，凭空会出现一道障壁，替他抵挡住这次的攻击，不过即使如此，他的腿上也多了几道伤痕。
天已近黄昏。
沙漠看向了他的眼，眼便陷入了荒凉和静寂，坠入澄明和澄黄世界的，除去漫天黄沙就是如水般倾泻而下的残阳。黄昏如九万跃马，踏碎了人虫之间的疆场，将鲜血和黄沙的声色抚平。
琥珀色的光芒覆盖众人，银狼和刃分明感觉到身上多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屏障，虽然力量微弱，但它终究是琥珀色，依然能在残阳下反射着如火般灼热的余晖，卡林笑了笑，眼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暖意。
至少，他也不算是完全没用的家伙，至少，他也能拥有一次保护他人的感觉，不再是曾经那般无力。
“等到回家，我会努力重建镇子的，不会让塔利亚再次是一片荒凉。”
“我要种好多的树，让它们生根发芽，让塔利亚充满绿色，让人们都能吃得饱！”
他笑了，夕阳也撒过他的肩头，向着他的身后涌去，但那一刻的阳光确实是实实在在地照在他的身上。
“盾给的不错。”
银狼冷着脸清理着周围的虫豸，头也不回地夸赞了一声，却察觉到了大地在悄然震动！
“沙王。”
刃沉声道，这种虫子他要斩杀并不难，但很麻烦，它皮糙肉厚而且还能倾吐腐蚀性极强的酸液，加上巨大的口器让人毛骨悚然。
“在向我们靠近，躲一下！我在边缘找机会收割，你输出，卡林……”
银狼话还未说完，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却轰然被一具巨大的虫身覆盖！
……
洛双隅的身躯在不断下沉。
他看见了一道辉光，可周围在宇宙中的流体却令他呼吸困难，数不尽的宇宙生物如雨后春笋般探出，颇有几只奇形怪状的小鱼绕在他的身侧，好奇地注视着这个坠入海中将要溺死的人类。
跳动的字符在四周飞舞，组成了一行又一行代码，灌输进洛双隅的脑海之中，紧接着是一把长刀，深深地将他捅了个对穿！
那威严雪白的铠甲对他锤击着，支离破碎的断剑在他身躯之上挥砍！
这是一场盛大的背叛。
他苦笑着，察觉到那缕辉光越来越远，他的身躯也越来越重。
“看吧，看吧，所爱之人终究会背叛你。”
“只有你自己，才最值得相信！”
声音循循善诱，从深不见底的海底传出，洛双隅在海洋中扭转身子，面对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海底，他的眸子却异常的发亮！
他只要一张口，就会被灌入冰冷刺骨的海水，可他依旧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叛徒。”
他看到了祂抱怨着宇宙的死寂，祂捏造了一颗颗星球，让它们自发组成了星系。
相似的星系扎堆，组成了一块又一块平等的星域。
他看到了祂怒骂树的不公，怒骂它的独裁，怒骂它以莫须有的法则去评价世界的正确与否。
树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看到了树改变了宇宙的走向，树修改了造物的意识。
树策划了背叛的风暴，树让祂成为了枝头上最为鲜艳的一朵鲜花。
“洛双隅，我经历了三次背叛。”
在跌入提亚马特意识的这一刻，他听见了最为清晰的一段话。
“树让我的造物背叛了我，它们集群化作了多个哲学的化身，从概念层面上对抗我。”
“树让我的身体背叛了我，它们自发地崩解，四散到这片宇宙的各地。”
“树让我的意识背叛了我，祂出现了，祂叫做……”
洛双隅紧盯着幽深的黑暗，咬牙喊出了祂的真名。
“阿普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