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雨中速写

郝言欣喜展开双臂高声欢呼。却感觉到手心一凉，一点什么东西落在手心。他把手心拿在眼前一看，是一颗黄豆大的雨点。

下雨了。

要是在夏天，要是郝言的心情好，他一定在雨中快乐的奔跑，不顾雨水冲刷，也不顾别人的眼光，只是尽情的享受雨天的恩赐。但是今天，这场雨打乱了他的计划。

郝言奔跑着来到餐厅吃饭，看到前面不远挂着的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说，这一次下雨，是连绵的秋雨。

秋风秋雨愁煞人。

世间最美的颜色都阴云会被遮挡住。

一连三天了，雨丝毫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郝言在下课之后吃完饭，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秋雨。

今天王驰也在，他并没有出去和朋友喝酒，而是把一本速写书立在身前，胸前抱着一个速写本正在临摹，同时还不忘教导郝言：“看吧，这多快，一天就能把四十张画完。哪像你说什么出去写生。现在下雨了，看你还写什么生？等你挂科了你就高兴了。”

同处一室，近在咫尺，但郝言完全没有听王驰说的是什么，他在聚精会神的想自己的那十张画的草稿。其实，他也可以先跳过草稿这个程序，去考虑其他的东西，比如十张画画完了给画装裱，寻找代理的画廊出售画的等问题。

但郝言是一个单纯的人，他愿意从头到尾的走直线，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完成，就好像时间一样，必须过完八点，才能过九点。

郝言认为这才是正确的创作方法，创作，每一个步骤的变换都会带来不同的灵感。如果得陇望蜀，急于求成。亦或者，颠三倒四，那必定是一塌糊涂，越做越乱，最后什么都做不成。

叮铃铃，宿舍的公用电话响了。

王驰嘴里哼着小曲，手里轻松的画着线条，对电话铃声置之不理。他知道，没有人给他打座机，他可是有手机的人。即使电话铃响爆炸了，和自己也没关系。

郝言赶忙起身，过去接了电话。

“郝言吗，我是许玉，我在公交双柳站这边的电话亭，我没拿伞，你能不能过来帮我带一把伞。雨太大了，我走不了了。”

郝言听得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是挨饿受冻的体现。自己很难想象她在这样的雨天还要劳作，当即放下电话从自己的箱子里抽出仅有的一把伞，穿着半截袖短裤就往宿舍外面走。

“哎呦，你这大下雨天，还真出去画速写啊。”王驰看到了郝言的行动，对他调侃打岔。

“我去抄一下雨中的景色。”郝言撑着伞下了楼，走出学校，朝火车站附近的那个公用电话走去。

郝言在宿舍里还体会不到秋雨的威力，出来后才感觉秋雨如刀，不但从地面翻飞起来不断地往小腿上扑打，而且雨中还带着寒气蹭蹭的往自己衣服透。

又冷又湿，实在是不好受。

平时从学校走到火车站也就四十分钟行程，但在这风雨有阻的天气，郝言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到目的地。这时候的他，已经尽了全力冲破积水，全身都湿透了，好像刚从洗衣机里面爬出来。

“郝言，郝言。”

许玉在淡绿色的公用电话亭旁对他招手。

她也已经完全湿透了，满头的长发好像抹了胶水一样贴在头上，连衣裙更是湿得紧贴住她的身体，映衬的她的身形更加消瘦。

郝言站着片刻，等眼前的公交车开过去，避开车轮卷起来的水，急匆匆的奔跑到许玉身前，把伞盖在了她头上。

许玉终于找到庇护，长长嘘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对郝言说：“谢谢你了。”

郝言把大部分的雨伞遮挡给了她，说：“你明知道这几天有大雨怎么还跑这么远。”

许玉无奈的说：“不是，老板让我给这边的一个客户送一套画具，我当时看外面的雨并不大，哪想送完东西刚走到这里，老天就跟倒水一样全往我一个人身上浇。”

郝言想要责怪她怎么不坐公交车回去，但还没说出来就把这句话收了回去。他知道许玉一项节省，能不坐公交车就不坐公交车。现在要对她提出这个问题，她肯定会难以启齿。

郝言决定，把手中的伞给她，自己一个人回学校。

“不行不行，你一个人回去，没伞就成落汤鸡了。”许玉说：“没准再来一个感冒，那我就实在过意不去了。咱们一起去店里，我拿了伞你再回去。”

郝言觉得这样也好，就打着伞和她在路边走。

伞空间有限，郝言只得把大部分的遮挡给许玉，这样，自己的后背就漏在了雨伞的保护之外。他本来就是一身湿，这回彻底暴露目标，秋雨好像密集的子弹一样超他扫射。

秋雨淅沥沥的带走时间，雨声充满天地之间。

秋雨不停，人行雨中。

郝言和许玉默默无语的走着。

郝言不但将雨伞的大部分给了许玉，而且还在并行遇到水坑的时候，自己主动走进水坑，让许玉走干路。当经过狭窄的边道时，郝言主动下来一层，让许玉走上面一层没有雨水的路。

雨水让人疲惫，但郝言却没有嫌弃，他希望在雨中可以找到某种灵感。

郝言感觉越走越有趣，在雨中感受到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生命体验：热情的帮助，生命的单调，辨不清的时光。

一般来说，在晴天才能将晴天画好，但只有在雨天，才能诞生对晴天更浓重的渴望。

种种感受，都可转化为创作的素材，这让郝言欣喜若狂。所以，他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有多困难。而是从雨中获得了更大的创作激情，这股力量，一旦天晴之后就会迸发出来，让自己完全投入创作。

一直走两个小时才走到书画店。

“怎么才能感谢你呢？”许玉望着浑身湿透的郝言。

从郝言给她打伞开始，她就知道他一路上全心灌注的照顾自己了，他却一直挨淋受冻，在雨中的苦头让他吃够了。

“没事，下次还找我。”郝言对她来另一个鬼脸，也没进店喝口热水，就重新跑进雨中。

“来吧，困难，我要迎面客服你。”郝言在收拢了雨伞，在雨中畅快的跑着叫着。

秋雨如帘，将他的身影彻底掩盖。

许玉想起自己一家共有四个孩子，父母为求生存，顾得了这个又顾不过来那个，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像被放羊一样被放养大的，饿了没人给盛饭，累了没人帮忙卸下身上的柴火。家里所有的雨具，只有一把伞，每次下雨放学回家，都是被浇成了落汤鸡。

可是今天，自己心中被感动。

生活的困难从来没有让许玉弯腰过，但今天，从来没有人对她的如此好过，这让她眼角流下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