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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旧事入梦

过不一会,邵老师在家门外喊“老杨”。

老杨拍了一下女儿的肩,“去吧。”

走在学校后面的山路上,筱玉有点跟不上邵老师的脚步。

原本她是一个人去县城买书的,妈妈得知邵老师周日要去教委开会,便要邵老师带她一起去。

邵老师是她的数学老师,她都没机会叫过他一声老师。

自家遇变故,她不止不想与老师碰上,连同学也不愿来往。

邵老师妻子李老师常来家里,与妈妈有话说。筱玉只在回话时说上两句。许老师是李老师喊来她家的,许老师和爸妈交好。所以这两位老师,课后和她有点交往。

丽菲和小曼两人从前与她交好,又主动找她,她感觉两人没有变心,就保持来往。

从前她就不是话多之人,所以她内心变化无人发现。

邵老师听到她有些喘粗气,放慢了脚步,主动和她寒暄。她总是带着浅浅笑意回答一二,公式化,让人没觉不妥。

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邵老师立马递了钱让售票员买两人的票,筱玉举在手里的钱都不知道如何收回。

见她如此,邵老师笑着说她还是孩子,票当然归他买。

她十五岁了,早就不认为自己是孩子。可是邵老师的笑容是真诚的,不容拒绝。

他把她当孩子?这个除了上课便没多余话的老师应该是因为视妈妈为同事,然后因为她是他同事的孩子,主动和她说话,还给她买票。

他没有和文办两个人那样排斥妈妈,甚至对妈妈有同事情谊,她的心里瞬间不同了。

她想到了他的妻子李老师,那样友好地待祝家人。还有那个讨厌的许老师,也是亲和祝家人。

这是不是说明,学校里好些老师对爸妈是尊重与友好的?是她才发现吗?

妈妈要她不要把爸爸住院的事告诉邵老师,断定了他会花钱去探望爸爸这一点似又印证了她的发现是正确的。

这些像一股暖流袭卷全身,她感觉没那么冰凉了。眼睛有点湿润爬上来,她低下头抹了一下。

早上妈妈说的事似被这些她以前不大在意的温暖化开了许多。只要爸妈不是那般被孤立,他们就不会过的那般艰难了,她的心也渐渐地放下来。

到了县城,邵老师就带她去了新华书店。

筱玉选了物理和化学的辅导书,就准备去结账。

邵老师却要看她选的书。

“嗯,这书选的不错。”

可是发现她没选数学的,“你怎么不选数学辅导书?你的数学可以再提高呢。”

筱玉之所以买这两本书是因为化学老师说她期中考试成绩离考上高中差距大。她要不买,邵老师会不会认为她是不重视数学有意见?可是,妈妈说过钱不能全花了。家里还要吃饭呢。

“你没带那多钱,我给你买。”邵老师说完,就拿了两本他刚才看过不错的数学辅导书,带她去结账。

跟在后边的筱玉在到柜台时忙上前去,“邵老师,我有钱,但我只买一本数学的,多了没那多时间学。”

邵老师笑了,便随她去结账。

从书店出来,邵老师说带她去教委办事,筱玉坚持自己先回家,强调自己知道去车站坐车和走山路。

邵老师看着她往汽车站去。

走了好远,筱玉回过头,还看到他望着自己离开,她忙摇手示意他放心。

她担心邵老师发现她去医院,所以没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转弯。可是迫切地想见爸爸的心令她连走带跑。

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她停了下来,让呼吸喘匀,才转弯去往中医院。

如果只是寒暄,帮买车票让她证实邵老师对爸妈的友好,那在书店里,他帮她买书的做法告诉她,邵老师是真的令人感动的好。因为是妈妈托付他带她来县城买书的。

别人对自己好不好无所谓,她心里最想要的是别人对爸妈好。这个时间段,谁能对爸妈好,谁才是真正的好人。

她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到中医院时,她的心态也平和下来。

她一个个病室门口去看,终于在有着医生和护士查房的病房门口停下来。

靠门口的这病床上坐着的就是她的爸爸。

主治医生揭开一些老祝手术伤口,对缝合后的愈合情况看了看,“你现在愈合情况不如正常人的好。看你这身体,体质太差了,要多补补。怎么家里人还没来人?”

老祝只是笑了笑,“我爱人要上班,孩子在读书,”

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儿,没有说话。

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也是对自己身体太不当回事了。早就和你说了要来医院做手术,你一拖再拖。你知道你只要来晚一天,就连手术都不需要做了么。脓液进入了心脏,随去什么医院都无济于事,没得救了。这是要命呢!工作就比命还重要?”

筱玉听到这话,眼睛都睁圆了!

她的爸爸差点就没得救了?!

爸爸若晚来医院一天,是不是她现在见到的爸爸,就是?她就真的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了!没了爸爸,她的天就黑了。

瞬时,她的眼泪就涌的出来,蒙上了她的双眼。

“爸!”

医生看向成人身高的筱玉,问老祝,“这是你女儿?”

边上的护士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是玉儿吧?”

“嗯,”老祝点点头,“玉儿,这是陈医生和田姨,喊人吗?”

筱玉抹了一把眼睛,轻声地喊了两个人。

陈医生一点也不在意她喊不喊人,沉声说着,“你听到了吧?你真的差一点点就没有爸爸了呢。不晓得你们家人还有没有点良心。手术时,外面没有人守着;手术结束了,没人去迎;到了病房,无人照看;身体这么弱,是没营养补,”

“我来住院没让孩子知道。”爸爸连忙帮她解释。

陈医生对老祝还为这漠不关心自己的家人开脱,甚是生气,“她妈妈总是可以请假吧。”

医生根本不听爸爸解释,继续满腔愤怒地指责着病人妻子和孩子对病人的冷血无情。

筱玉就这样咬着下唇听着,不做一声。

如果她多问妈妈几句爸爸去哪了,妈妈可能还是会告诉她的吧?读书再重要,重得过爸爸的性命吗?

所以她该挨骂!

她只庆幸爸爸聪明,没有因为文办领导不批假就在家死撑不来医院手术,否则,她就真的会没了爸爸。到那时,她哭都哭不回。

她谢谢医生!他至少是心疼和关心爸爸的人。

看着呆滞了的筱玉,田姨过来拍拍筱玉的肩,“玉儿别难过,陈医生是关心病人。”

筱玉点点头,低声说道,“他骂得对,是我们错了。”

田姨又要老祝带筱玉去她家里吃中饭,老祝委婉地谢绝了。

看到老田离开,老祝边起床边说道,“我这次住院,在你田姨家劳烦的太多了。”

说着看向邻床病人,“好在在医院里有这样一个老熟人。”

筱玉低着头,心疼地看着爸爸胸与腋之间沙布隆起部位,眼泪抹了又来,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老祝穿好罩衣,训着女儿,“你不好好在家读书,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筱玉一惊,嗫嚅道,“我要来买书,妈妈才告诉我,爸爸一个人在医院住院,没人照顾,要我来看你的。”

“看什么看?我在县里多的是熟人。你周伯伯和胡老师来医院几次,帮我洗血衣,炖汤送来给我喝。还有你田姨,”

筱玉气愤了,想说医生刚才都说了,你还讲这样的话。又一想爸爸习惯所有的苦自己一人扛的性子,她反驳了,爸爸也不会改的。干脆不吱声。

邻床说,“孩子来看你呢,不好?”

老祝道,“她初中毕业班了,学习好紧张。”

“孩子一片孝心,你莫再骂她咯。”邻床笑着。

筱玉缩了缩鼻子,却不敢抬头。她的眼泪又模糊了眼睛,感觉他们在看自己,不敢抹,只能极力忍着,生怕掉下来。

老祝似发现了这一点,缓了语气,“你早些回去吧,我这马上又要打针了。”

“我不!”下午还有车。爸爸生病,一个人在医院里多可怜,她只想多陪陪爸爸。

两人就这样抗衡着一般。

筱玉想到原农业局长周伯伯夫妻这般照顾病中的爸爸,还有她第一次见到的田姨。她很感激这些有情有义的人替她和妈妈照顾了爸爸。她的心里记住了这三个人。

沉默了一会的老祝开始上前,手轻带着女儿的后背,“玉儿,早些回去,省得你妈妈担心你。爸爸手术已经做了,再住几天院就会回家。”

筱玉当然知道爸爸是极不希望她来医院这种地方的。如果不是今天撞见医生说那番话,爸爸绝对不会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在爸爸心里,玉儿只需要享受他给到的最好,就可以了。

说不定,爸爸心里还在怨妈妈告诉她呢。

可是爸爸怎么不想想,万一有什么,这会让她一辈子良心难安的么?

“爸爸,我多陪你一会儿都不可以吗?”

“医院这样的地方,你呆着做什么?”老祝的语气变的生硬,连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些,语气又柔和下来,“我这不需要人陪,听话,快点回家去。”

筱玉不想走,老祝有点无奈。

过一会,感觉到背上的力量,筱玉抬头发现爸爸似不想别人看到的尴尬神情,觉着自己这样坚持,实则是为难爸爸,还是爸爸想一个人舔舐伤口吗?

她只好起身,爸爸却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一离开病房,爸爸就独自迅疾往医院大门走去,筱玉只好跟上。她仍是生气爸爸的固执,爸爸住在医院,她又凭什么不能多呆一会儿?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承受?

她病的时候,爸爸还被妈妈指挥得象地螺一样转,为她忙上忙下。

她想骂人,可是这个人是生病的爸爸,她又只能压下去。

医院大楼外的地坪里,

老祝交待着女儿的事,一再催着她快离开。

“你刚才说病房里不要我久呆,现在到了外边,你还催我。”筱玉终于说出话来。

老祝说道,“我过一会就要输液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站着有什么意思?人来人往的。”

“你就是要赶我走,那我走就是。”她终于气愤了。

爸爸又拉住她,“和你妈妈说,要她不要担心,我过几天拆了线就回去。”

“妈妈说,要你不要操心家里,病要治好才能回去。”她转述着妈妈的话。

老祝苦笑了一声,“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筱玉知道爸爸苦笑什么,因为五十元都做手术了,还能住多久时间的院。可是这些无奈,各自心里清楚。

她恨妈妈!哪怕少给点钱外公家,现在也不至于。为什么得利的人都是安心享着,从不想想施予人的难处?

那些个当官的是,亲人也是,何谈外人。

所有的苦,就他们一家四口承受着。不,就爸爸受着。

妈妈受苦,她一点也不心疼了,那是活该!

爸爸若真走了,她谁都不放过!

看着望向那石柱发呆的女儿,老祝说道,“早些回去啦。”

明明想要她多陪一会,现在又催。筱玉二话没说,看也不看爸爸,向院门外跑去。

有围墙挡着,她终于可以抹泪了。

忽然发现围墙上有花格,她跑到一株大树边停了下来,身子缩在树侧,眼睛看向爸爸之前站着的地方。

爸爸没有走,他的头仰望着天空,那种落寞的神情里咽下的应该是苦泪。

爸爸说过,眼泪比金子还宝贵。所以,她不敢在爸爸面前落泪,当然也从没看见过爸爸落泪。但她知道爸爸此刻的心里有多苦。

从前的爸爸是受人尊敬的,好些人巴结的。别人出名是什么她不管,爸爸在县委挂名,那是几十年的踏实肯干,有能力,人品贵重才赢来的。

最后呢?县长的承诺又怎样?连县长们都食言,这世界还有什么可以信任?

奉献了那么多年的人,因公受伤的残躯被当作包袱抛弃在偏远的乡村中学,任人糟践、折辱。此种悲哀,都无人诉说。

她恨教委得了农校财产后这样安置爸爸,此刻她移动脚步要冲向教委去。

可是边跑边想起妈妈的话,教委领导讲理就不会这样对待你爸,他们还会说你那样做是爸爸没教育好子女,抓着做把柄更好处置你爸。你爸的身体还经得几折腾?

她的脚步放慢了,又站在西边围墙处看着爸爸。

早就说要去输液的爸爸还在那里,一种落魄的样子令人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在心里说道,“爸爸,我一定好好读书,读出去。以后我会将那些害我们家的人个个踩在脚底下。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现在的感受是怎样的。”

她在抹泪的时候,爸爸已转身向住院部走去。

那个背影,直到消失,连同她差一点点就与爸爸天人永隔的惊恐都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还有教委从上至下翻脸无情的做法。

教委财政股长在遗交工作圆满完成后对爸爸竖大拇指。

“从未见人工作如此细心,十年的账目一清二楚,财产对数。处理财务问题比专业人士都强。”

特么的,既然知道爸爸的能力,为何还要让爸爸去联小煮饭,做重体力活?

县长知道爸爸受过公伤,做不得重体力活,也不管事了吗?

“老祝你办事认真踏实,这个重任只能交付你,我才能放心离开。还有诸位县长,教育局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安排老祝的工作,千万不要寒了老祝这老党员好同志的心。”

当初农校遗交总负责人不该农校挂名吴副校长担任吗?为什么要让做实事的老祝来担当的孔柳华县长。爸爸替你们人事安排失误担了责,善了后,没能为自己工作去向跑路,才落到此种境地的。

你高升去了省里任职后,还真是放心县教委对爸爸的工作安排啊。哪怕电话问问,也知道老祝同志的现状有多糟糕。

你特么的还是故意的么?

忠诚老实的老祝同志真的因你丢了性命,你就一点不愧疚?

真特么的表字嘴奸臣脸!

偏生这样一张张骗子嘴脸还在筱玉脑子里划过。

她差点撞了路人,好在退的快。

回到家,木了脑袋的她上了床,一病就是两天。

“玉儿,你再不醒,妈妈真的承受不下去了呢。医院一个,家里一个,要钱没钱。又没半个人来帮我。连总来家要钱的娘家人,知道我们没得钱了,来都不来了。”

醒来时,筱玉就听到妈妈心焦之声。看到妈妈红着的眼眶,还有两眉间处细细的皱纹。

她又心疼起妈妈来,“妈妈,我鼻子呼吸不阻,鼻炎病应该不会再发。现在我好了,你看啦。”

至少妈妈犯了错,还是陪着爸爸的,没有抛弃爸爸。妈妈知道错了,以后就会改。

“那我去装饭给你到床上吃。”老杨欲离开。

筱玉爬的起来,穿上棉衣,“我起来吃。”

老杨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筱玉穿好衣,趿上鞋,看到床上的新书,拿了过来,“妈妈,我这书买的好呢。只要我把上面的题目都学会做,明年考上高中是绝对没问题的。等我有出息了,文办的人总还是要忌讳着点的。”

她知道,妈妈哪怕在食堂把所有的活全包了,文办两个人还是找碴子,欺负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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