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钱于她读书的重要性
当时,家庭富裕的同学说甲鱼要卖到八十几块一斤,那不到两斤就一百多块啊。抵得上爸妈两人的月工资,筱玉咂舌了,傻子才去吃甲鱼。不过她又庆幸自己在农校时甲鱼吃的多,李叔带着宏毅去后面塘里钓甲鱼,每天给宏毅一条甲鱼带回,她吃的不要不要的。食堂吴师傅炖了一只甲鱼,边上还有甲鱼蛋,提来小锅子让晚放学回来的筱玉当饭吃。
要是从前,高中老师的工资算什么?爸爸一人工资就能管到全家,还送她读高中。治病都实报实销。她只叹农校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她心里骂着教委和文办两人,还有代校长,都是特么的强盗表字崽,一个要了农校财产,另三个侵占了农校房子。就这样的人,居然在拒绝爸爸报告上签字时好意思说他们是农校人,不归他们管。八国联军都没有他们这样臭不要脸的。
不敢想,不要想。庆幸,她重生而来不是那个时间点。
丽菲家情况好呀。他们家三个人赚钱,三个人读书。其中赚钱的人中,有两个是干部。家里还早早做楼房,后来在县城买房的。这种钱她赚的一点也不心亏。
此际,她捏着钱,感觉空气是那样清新,心情是那样的轻松愉快。有钱,就是好!心里感觉踏实。她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十二块钱,就能让一个人把初中读完。即便与自己不沾亲又如何?当年祝家除了七舅,哪个亲戚帮过她读书?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热心相助,祝家才熬过那些年的苦难。
元旦过后,没几天,就开始下雪了。
老祝还是聪明,早一天去县委老傅家问了。老傅高兴地告诉他,现在七中的总务要退休,为了早进城,这个岗位让老祝将就着也行。老祝无所谓,总务也好,副校长也好,反正都是为学校做事。所以点头很高兴去。老傅让他等着。还要安排个人去农校顶替他这保管工作呢。
放学回家,筱玉手绅着接天上飘下来的雪花,看着它融化成水。然后开心地向家里快步走去,爸爸应该回家了,希望带回好消息。
回到家,筱玉就问老杨,“妈妈,爸爸回来了吗?”
老杨笑着,“回来了。去做他的事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宏毅都回来了。”
筱玉心想,妈妈笑的这样开心,莫非爸爸工作调动的事有消息了?但她知道,有些事,妈妈是不会提前透露她听的。这是爸爸在家里的特权。她乖乖地做着事。
老祝和宏毅从房间外说着话过来了。
筱玉去把门打开,开心地唤了声“爸爸”。
老祝笑了笑,把门关上,“玉儿,爸爸应该会调去七中当总务。你傅伯伯在积极地帮我办着事情。”
筱玉一听,七中?!那就是日后的二中啊。从初中学校变成高中,还是好些学生都想要进的高中。她眼睛里满是笑容,“七中好啊!爸,你只当总务最好。这样事情少,不会象现在这样工作辛苦。”
老祝笑着点头,“我也是觉得好。老傅一告诉我,我就立马说愿意去。”
筱玉心里想说,你愿意去?为什么不是感谢?但这才是爸爸的性格。“爸,到了教委就没有傅伯伯这样好的领导了呢。我们要好好感谢他。”
“嗯,我们是要好好感谢他。但他现在不用,一听我说要买房,他还问我钱够不够?”老祝简直是语出惊人啊。
筱玉问,“那爸爸怎么说的?”
老祝道,“我哪好再承他的情啊。我说钱够了。我们家买房子实是差钱,但我宁愿去别处借。老麻烦他一个人怎么好。”
筱玉心想,爸爸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只是有一个地方,他不是那懂。就是和工作掺和起来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老杨提起了买房子要早些找人帮问的事。
老祝说,“我找小吴说了,他还专门管这事的,你说巧吧。他答应了帮忙的。但我想,如果没弄好,我们就先去学校里挤一下也可以。老傅说,动作要迅速。防止出变故。”
老杨问,“什么变故?”
筱玉代答,“怕孔县长不放人。”
“孔县长不管人事的吧。”老杨记得就是因为县长不管人事,才有吴校长调来农校的事。
老祝道,“这事一时和你说不清。反正你只要记得不能和人说。”
宏毅看到爸爸的目光,“爸,我不会和人说。”
筱玉看看房间情况,家里别说是门,连窗子都是全关上的。这样好,不会有人听到他们说话。农校人虽然好,没有西镇初中的那些小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随后,老祝夫妻俩谈到六出嫁的事。
老杨叹道,“子航家为什么要选在这么冷的天结婚?都下雪了,不晓得结婚那天的天气怎么样的。”
老祝说,“子峰那天讲到堂兄结婚,你没听到啊。他说子航家里觉得家里房子还是要好好装修一下,又担心油漆不干,才会把婚期推到了元月底,腊八节那天。”
“之前说是元月二号吧?听他们说是周日。”老杨问。
筱玉说,“二号是周三,妈妈上回还说周日呢,”
说到这里,筱玉懵了,腊八节不会是在寒假里吧,那她真的没理由推脱不去了。原本没有外婆的外婆家,对她已经少了很多乐趣,现在又是冬天,更是没得意思了。为送个六姨出嫁,就让她白白地去吃一场冻肉么?
那时九舅应该回来了吧?九舅还会带她去挖冬藕么?现在可能只有在灶洞里烤红薯了。儿时记忆里,外婆家就是她的向往。端午节包粽子,拿着竹竿去捕树上的枣子。暑假跟在九舅身后去田里扎泥鳅黄鳝,秋天去摘菱角,莲蓬。
想到这,一个画面跃的出来。六姨把她从河里抓了回去,推到大木澡盆前,要扯她衣服,威胁着送她回去,她下意识地想告状,才记起暮春的时候外婆就走了。她没再犟,说自己来。她老老实实地洗着澡,然后听着外边六姨不绝于耳的牢骚和骂声。六姨骂妈妈了?不止如此,对外婆也是怨声载道。她脑子里是六姨在妈妈面前姐妹情深,恭敬有加模样。开始她以为六姨失去外婆伤心才这样凶她,怎么此刻感受到的是六姨对妈妈的深深怨念?第二天,她就自己收拾衣服回农校去了。
原来,她就是这样子讨厌与六姨相关的事啊。
她再算算,还好,腊八节不在寒假里。
翌日。
筱玉寻了个空档找七丫说话。七丫很是奇怪,筱玉怎么会找她?
两人站在外边避风处,筱玉先开口,“七丫,我听说你经常欠学费?我现在说的话,你不要有别的想法,而是当我是朋友,是同学情谊。”
七丫问,“谁告诉你的?”
筱玉自己也觉突然了,但她没多少时间,也没什么机会找她,直接说道,“七丫,我自然是知道了,告诉我的人也是在意你。她说你不管家里怎么说,都要读完初中。我很佩服你这种抗争精神和学习精神。我自己赚了点小钱,想支援你。三期,十二块钱学费够了吗?”
她担心七丫连这期的学费都没交。从口袋里摸出准备好的钱塞在她手里,压紧她的手握着,“这里是十六块钱,你收着。这是我自己赚的钱,都没有找家里要,你放心用,不会有任何麻烦。除了我们两个,谁都不知道。你一定要坚持读完初三。好不好?”
“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七丫的眼泪滚的出来,“谢谢!我以后会还你的。”
筱玉笑了,拿手绢抹了她的眼角,“我是送给你的,不用还。读书是大事。我只是尽我本心,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七丫极力忍住泪,“我以为你们这些人看不起我们农民。”
“傻!谁家往上数三代,不是农民?就算不是农民,那也是人。我从来没有看不起农民。我外婆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嫌弃农民就是嫌弃祖宗。但我知道农家苦。我真的好高兴你没有拒绝我。把钱收好。我先进去,省得别人问你。”筱玉拍拍她的肩,就先离开了。
她觉得,这比给外公酒钱有意义的多。如果当年她的七舅有钱读高中,就可以去考军校了,不会埋没于乡野。或者她读高中时,有人给她资助,她肯定去买辅导书。
从小,爸爸让她不能随意接受别人的东西。可是她希望别人接受她的好意,是因为她读高中时切身体会中感知的。
妈妈说许奶奶从前是大家族里的小姐,可是筱玉亲眼见过许奶奶从地上捡饭粒放进嘴里。高中时妈妈带回了许奶奶女儿青青姐(辈份差了,就是这样叫的)的旧鞋子,说是青青姐特意选的好的,可以给筱玉穿。
爸爸不许筱玉穿。妈妈说爸爸治病要钱,家里穷得叮当响,还讲究那多做什么?爸爸说如果玉儿穿,他就不治病了。两下为难的玉儿偷偷带去学校穿。可是娟子眼尖,讥讽她穿别人的旧鞋子,那一刻她才知道爸爸为何不要她穿。但筱玉仍不管娟子说什么,因为家里没钱给她买鞋子。她家好的时候,娟子家穷,那时宁老师批评她没有劳动人民本色。所以她不能因为别人说什么而放在心上。青青姐和她一起长大的,她们是姐妹样的感情。她穿旧的又怎么了?她才不是叫化子拾破烂。
她还不许妈妈给她做新衣。她读高中的行李都是旧的。个子没长,衣服也是旧的。高一娟子穿了继姐买的新棉衣来炫,筱玉嗤之以鼻,她只想宁老师五年级批评她的话。可是那年冬天回到家里,妈妈买给了她新棉衣,鸭绒围巾。她见到就凶巴巴地说妈妈乱花钱。刘老师看到妈妈僵在半空中的手,惊讶筱玉对新衣服是这态度。她教导筱玉,棉衣是妈妈的心意。
筱玉是含着泪穿上新衣的。她怎么会不知道新棉衣暖和?家里送她读书是必须,但都不易了,还买衣服,妈妈脑子有病吧。她不要接受这些家里人要更节衣缩食地为她一个人。旧棉衣是不御寒了,可是她能受得了冻,冷就多蹦几下。穿了这衣,她心里会难受。有这钱,还不如给爸爸买点营养品,让爸爸身体早些好起来。
高三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她非要和妈妈睡,发现妈妈竟然穿着薄如蝉翼的旧夏外裤做秋裤。她问妈妈,这么冷的天,不冷吗?妈妈说我一天忙个不停,穿得多了还热。她别过脸去脱了衣服睡着。妈妈说,“你不是非要和我睡吗,怎么背对着我?”她故意说妈妈嘴里有口气,其实没有。她最想闻妈妈的气味了。可是她满眼都是泪,她不想告诉妈妈她为何落泪。妈妈的鼾声渐起,她的枕头冰凉凉的一片,热泪滚下来湿透了,凉了。
如果那个时候有人帮帮她家,她不会去要什么面子。她懂爸爸爱她之心,但她只要爸妈与弟弟的生活能有所改善。爸爸身体好了,就不要去治病花钱。她就可以安心地去买辅导书提高成绩。她若能考上大学,毕业后就有工作,赚了钱,她再去感激人家。
复读,花了家里五百块,可她却黯然收场。不止是被逼着读文史类,而是妈妈说筱玉不能那样自私,自己读了高中,不让弟弟读。又说自己支撑不下去了。筱玉想起弟弟和她说想吃肉的样子。是的,家里为她付出多少,她太清楚了。全家吃了多少苦,才供她读完的高中。高中三年,她就是觉得自己自私。若不是为了那个希望,她支撑不下去的。可她的希望在欧老师把她逼往文史类时全毁灭了。欧老师还说多复读几届,筱玉认为他饱汉不知饿汉饥,她就差点说再复读你给我出学费?
弟弟读高中是买进去的,花了好几百。爸爸生病住院。代光巴那个家伙扣着爸爸以前那么长时间的药费不报销,借了五十元给妈妈,妈妈就感激涕零地说代光巴好话,还说是爸爸脾气太硬。她不知道文办扣着爸爸药费没报销啊,居然相信了妈妈的鬼话。
所以代光巴说自考省钱,最适合她的时候,她才动摇了,升起辍学的念头。如果妈妈不说代光巴好,她就会多个心眼的。她会想起爸爸曾经说过代光巴是最坏的人,这样的人劝导会不会是不安好心?
辍学回来,爸爸告诉她,弟弟被代光巴哄着不成人样,妈妈也糊涂透顶。如果不是文办扣着药费不报销,要代光巴借五十块干嘛,家里根本不需要出去借那多钱。她才知道她犯了多大的错。可是妈妈还哄着她,自考也是一样的。爸爸说自考一样,国家还办什么大学?不都为了省钱自考去吗?老师为了卡着她,不想让她退学,学费只退了一百元。
翌年,爸爸给筱玉联系了补习学校,妈妈逼着父女俩还那四百元损失,才让筱玉复读。
现在想来,妈妈早被代光巴洗脑了。打定了主意不想让女儿继续读书。
钱,筱玉太知道它对于读书人的重要性了。它真的可以动摇一个人的信念,也可以毁了一个人前途,甚至蒙住一个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