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意有所指
原本宋惜白以为，能离开皇宫这个禁锢的地方，大多数人都会高兴。
但出乎意料的是，冯莺非但没有任何喜色，反而还满面惊恐。
“娘娘别赶我走……我要是被送回家，肯定会被我爹送给别人，或者直接暴毙而死。娘娘，求求您……”
冯莺跪下来就要给宋惜白磕头。
宋惜白急忙拉住了她。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要是想留下就留下吧！”
冯莺站了起来，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叠声地谢恩。
宋惜白揉着脑门。
算了，这姑娘没经历过什么事，年纪也小，这要是在现代，还在上高中呢！
她既然不想走，就先留在宫里吧！等她什么时候想走了，再想办法。
不过，这性子……
宋惜白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看着她娇娇怯怯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换成了别的。
“你既然算术不错，以后就帮我算账吧！这宫里头老账新账多不胜数，估计要算很久呢！”
冯莺听了这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笑着点了点头。
宋惜白看着她这样子，心里泛起古怪的念头：怎么跟养了个小女儿似的……
仔细一想，她前后两世加起来，也是能做她娘的年纪了。
宋惜白突然就对自己的年龄很焦虑。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嗯，没有皱纹，还是年轻美貌的脸庞。
安排好冯莺他们几个后，宋惜白终于能歇下来了。
可还没休息两天，她就收到了几位王妃联袂呈上来的拜帖，或者说，请安折子。
外命妇要进宫有一定的规矩。
原本吴王妃她们几个，是皇子妃，皇子母亲在的话，根本不用提前奉上折子，凭着腰牌就能进宫，最多有时间限制，而一位后妃只能给出去一块牌子。
而元慎登基后，把以前的老规矩都搬出来了。
加上皇子们身份变了，皇子妃们也不能随意出入皇宫，要提前请示，正式一点，就要递折子。
宋惜白一想，也很久没见吴王妃秦王妃她们了，就同意了。
次日巳时正，四位王妃同时进了宫。
宋惜白在常青宫的前殿见了她们。
一番见礼之后，众人齐齐落座。
秦王妃小腹隆起，看着已有四五个月了，宋惜白见她脸色尚好，但坐下时颇有些吃力，不由关心了几句。
“你怀着身孕呢，怎么不在府里好好休息？这可大意不得。怀相可还好？反胃严重吗？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秦王妃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一一回答了。
“谢娘娘关心，我不怎么反胃，除了容易累，也没什么大毛病。”
宋惜白又问了问元轻芍。
秦王妃性子软，但她女儿小小年纪却很是稳重，别看才六七岁，已经很有肖主任的架势了，如今秦王妃身边的事，都是她料理的。
宋惜白听了就很感叹。
果然父母不争气的话，做儿女的就早熟些。
她对元轻芍还是挺有好感的。
两人说起了女儿经，吴王妃和鲁王妃也时不时插上两句，气氛倒是不错。
只有齐王妃是新妇，还没成亲，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只能默默喝茶。
负责添茶的宫女第一次接待这么多王妃，有些紧张，一直盯着她们的茶盏，一看到空了立马就添上。
结果，齐王妃喝了一杯又一杯，不一会儿，就觉得小腹胀胀，羞红着脸开口问净房在哪。
宋惜白忙叫立春带她去更衣。
齐王妃这一去，耽搁了好长时间才回来。
刚一落座她就连声道歉，宋惜白当然不会介意，不过倒是叫立春把茶换了。
这说说聊聊，气氛烘托到恰到好处的时候，鲁王妃脸上叹了口气。
“说起来，咱们几个上次齐聚，已经是数个月前的事了呢！”
吴王妃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啊！中秋节宴时贵妃娘娘可不在，秦王妃身体不适也没进宫。”
“再之前，是皇祖母病重那次吧？”
秦王妃也露出了思索之色。
太后的病情还算稳定，就是中风的后遗症，身体不灵活，说话也不太利索，如今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小佛堂，谁去都不见。
也正是因此，假皇帝一直忽略了她，所以太后安然渡过了之前的宫变危机。
宋惜白之前位分没定，哪里都没走动，太后那里也没正式拜见过。
说真的，要不是今天她们提起，宋惜白都快忘了还有太后这个人了。
她心底想着：要不明天去请个安？
虽然有些临时抱佛脚的嫌疑，但去晚了总比不去好呀！
借口都是现成的，就说最近宫务繁忙。
宋惜白正想着，就听到鲁王妃和齐王妃“科普”从前进宫请安的规矩。
末了，她叹了一句。
“母妃从前最关心皇祖母了，时常叮嘱我，多抄几卷经书，皇祖母喜欢这个。我那府里经书都抄了十几卷了，加起来都有这么高了呢！”
她故作夸张地比了个手势。
宋惜白的眼睛微微一眯。
鲁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鲁王妃说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
宋惜白眼神微敛。
“听鲁王妃这意思，是怪陛下和本宫没照顾好太后？”
她神色淡淡，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显露出一宫之主的气势来。
和她认识最久的吴王妃，都暗自心惊。
鲁王妃心头一跳，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娘娘误会了。就是许久未见皇祖母，很是想念。”
宋惜白看着她，还没说话呢，一旁的秦王妃一脸疑惑地开口。
“可从前皇祖母也不怎么喜欢我们去找她啊！一个月最多请安一次，有时候皇祖母去皇觉寺住着，几个月都见不到面呢！”
秦王妃这话说的直接，宋惜白差点笑出声来。
鲁王妃表情微僵，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王嫂，就算见不到皇祖母，可孝心不能不尽啊！”
宋惜白面带微笑：“鲁王妃想尽孝的心是好的，但宫里有我们在呢！哪需要劳烦鲁王妃？”
吴王妃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弟妹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宫里头还会有人敢对皇祖母不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太医每日早晚去请脉，听说皇祖母病情稳定多了。”
鲁王妃没想到吴王妃这么向着宋惜白，在心底骂了句马屁精，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反而还露出歉意之色，向宋惜白屈膝一福。
“我这个人平时说话不过脑，还请娘娘谅解。”
宋惜白扯了扯嘴角，这哪里是说话不过脑？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嘴角弯了弯，笑得那叫一个客气：“鲁王妃坐吧！既是一家人，有话就直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难道我还会因为你说错了话罚你？”
这话，就明晃晃地说鲁王妃说错了话，但是她宋惜白大度，不计较。
在场几人，除了秦王妃，都听出来了。
吴王妃眯着眼直笑，齐王妃也半侧过身，那帕子挡嘴假咳了几声。
鲁王妃一双秀美微微一拧，暗自气恼。
若不是王爷的吩咐，我何须来此受你的气？
她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才坐了下来，端起茶盏碰了碰唇，实现一转，看向了对面的吴王妃。
“王嫂也有许久未见淑妃娘娘了吧？听说小侄子前段时间病了一场，不知道淑妃娘娘如何心疼呢！”
吴王妃眉头一皱。
“弟妹，该称呼母妃为太妃。”
鲁王妃“呀”了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
“瞧我这记性，喊习惯了，一时间忘了。淑太妃娘娘一向疼爱晚辈，我家王爷还说过呢，小时候两位母妃亲如姐妹，淑太妃娘娘对他极好。话说回来，如今母妃她们搬去了慈宁宫，住的比从前近了，这串门也方便多了。”
听到这里，宋惜白总算是听明白她的意图了。
说了半天就是为了太妃的事！
鲁王妃一口一个“淑太妃”，提到鲁王母亲时，却不称“德太嫔”，只叫母妃。
这是不满德太嫔被降位一事。
说起来，她们几个都成太妃太嫔了，位分是高还是低，也就那样了，宋惜白没想到鲁王府居然会在意这个。
这事儿，又怪不到元慎头上，明明是当初德妃自己主动要求降位的。
宋惜白抿了抿嘴，对鲁王妃更加不喜欢了。
一件事，直接说不行，非得拐七八个弯，扯一大通，才肯说到正事上，烦不烦啊？
真是闹心。
砰！
宋惜白将茶盏重重地放下，声音有些响，惊得几人都转过头来看她。
“鲁王府，是对陛下不满吗？先前德太嫔犯错，自请降位，此事，内外皆知。鲁王若是想为生母讨回公道，大可在朝堂上提出来，或者亲自上书请示陛下，何以只叫王妃你在我面前试探？都是天家子女，有什么话不能明着说？鲁王是不信陛下，还是心中有怨？”
她的语气淡淡的，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众人心头猛跳。
鲁王妃脸色大变。
“不是！没有！王爷不是这个意思……这、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宋惜白轻哼一声。
“这真的是鲁王妃你自己的主意？我还以为你和鲁王鹣鲽情深，感情极好呢！没想到你们夫妻有什么事都不互通有无的吗？”
这话让鲁王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宋惜白不去看她，转向了齐王妃，露出个和善客气的小。
“齐王妃你可不要学她，夫妻同心，两个人力往一处使，才能把日子过好。齐王殿下若是对你不好，你大可过来找我，我叫陛下说他去。”
齐王妃面露讶异，都不敢去瞧鲁王妃的脸色，只得起身道了声谢，又轻声说了句。
“王爷对我挺好的。”
宋惜白摆了摆手，一副“不用瞒我”的表情。
“先前赵家都想让嫡长女送进齐王府做侧妃，齐王能不好吗？”
话一出口，宋惜白忽然捂住了嘴，一副不小心说漏了嘴的表情，然后转移了话题，又问起了吴王妃家里孩子的事。
齐王妃的脸色也变了。
齐王府现在只有一个侧妃，是周家女，先前皇上赐下来的，但还没进门。齐王妃原先对此事不满，觉得皇上插手太过了。
可现在一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啊！
齐王什么时候跟赵家有来往的？自己怎么不知道？
齐王妃脸色变来变去，心中焦急，只想立刻飞奔回娘家找爹娘祖父商量。
没多久，宋惜白就借口累了，让人送客。
不过在她们出门前，又叫住了吴王妃。
三人陆续退了出去，吴王妃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娘娘这是故意的？”
宋惜白挑了挑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说了句闲话而已。”
“德太嫔那边，娘娘怎么打算呢？”
“我不过是个贵妃，又不是皇后，这种事，哪轮得到我管？再说了，就算她只是个太嫔，可鲁王依然是亲王爵，她在宫里的待遇和淑太妃一样，不过是差了个名头罢了。”
宋惜白是不懂这些人的想法的。元慎虽然叫淑太妃她们搬去了慈宁宫，但也没亏待她们呀！日常开销都和从前差不多，住处那是没办法，总不能叫她们继续住后宫，那不像话。
也不知道鲁王不满什么。
吴王妃倒是能理解。
“德太嫔从进宫后，就比不上我们母妃。母妃做九嫔的时候，她只是个美人，后来封妃，也是母妃先封她随后，哪怕她生了两个，也没超过母妃，所以格外在意这个。”
宋惜白恍然。
“再有，通常先帝驾崩后，后妃们成了太妃，但位分都会升个一级半级的，德太嫔不升反降，面子上过不去。”
吴王妃又说道。
“这个真没办法，是陛下和宗室们商议的。”
宋惜白叹了口气。
假皇帝在位十几年呢！后宫那么多人，多多少少都被他碰过了。按祖宗礼法，这些女子们的下场会很惨。
淑太妃是例外。
她当初进宫是被家里人逼的，生下吴王后，说是身体没恢复好、留了疤，主动撤了牌。
先皇后见她识趣得体，就主动向先帝提议，封了她为淑妃。先皇召她，也多是伴驾。
到了假皇帝时，也是如此。
据说假皇帝有一次想强来，结果扯掉衣裳，看到淑妃肚子上的疤，顿生厌恶，掉头就走了，打那之后再没召幸过她了。
这传言还是拂柳偷偷讲给宋惜白听的。
宋惜白后来就猜测，淑妃说不定那时候就怀疑皇帝换人了，所以之后变得刁蛮，还很看不惯舒氏。
至于德太嫔……她自称没被假皇帝碰过，但谁知道呢？
在宫变之后没两天，敬事坊那边突然起大火，烧毁了很多东西。
然后，这就成了一笔糊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