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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走马灯

“如若不从,挥刀自宫。”元胤放下茶盏,淡声说道。

李德胜额上青筋不受控制的抖动。

陛下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啊…

不过,还蛮有效的。

李德胜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喝完茶后,元胤站起身道:“去天牢,该给元壑一个结果了。”

上次让他跑了,酿此大祸,这一次,定要亲眼看着他咽气。

说到元壑,李德胜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此等叛贼,不若五马分尸,实在对不起大燕先皇列祖列宗。

元胤换了身浮光锦制的墨色绣金龙常服,宽大的袖边滚了绞金暗丝线,绣成龙纹,栩栩如生。

头戴黑玉冠,青丝顺垂,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好看的眉下,一双黑灰色的桃花眸冷气逼人,所到之处如萧瑟冬月寒风,让人忍不住打着寒颤。

他又罩了件玄黑狐绒大氅,大氅也绣了立体龙纹,脚踩滚金丝长靿靴,帝王威仪,扑面而来。

外头微微落了雪,天地间清白一片。

元胤没有坐轿子,而是一步一步走去了宗人府天牢。

天牢的冬日比夏日还要潮湿,阴冷又刺骨。

狱卒们坐在圆桌前,看着这一牢内的犯人,都摇摇头。

“前几日刚送进来的那个,以前还是广南王呢,结果居然叛国通敌,差点害得大燕被颠覆。”狱卒们围坐着,嗑着瓜子讨论着最潮湿的牢内关押着的人。

“什么广南王,你们可不知道,咱们当今陛下以往和这个广南王就不对付。”

“陛下登基,雷霆之势处死了其他几位皇子,只留了这位广南王还有逍遥王,广南王发配广南,永不许回京,因为什么?”

“因为太后啊,陛下挂在太后名下抚养,有太后阻挠,这陛下只能讲广南王发配广南,谁想到这广南王在广南不思进取,反而记恨,和外邦人搞出鸦粟。”

“又联合早就倒了的范家拐卖良家妇女,给那些女子吸食鸦粟,祸害了不知道多少女子呢!”

一个狱卒说的振振有声,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重重的拍了桌子。

“这样的人真是心思歹毒!”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另一个狱卒奇怪的问他。

那狱卒神色落寞,坐在了凳子上,眼睛里蓄了泪水。

“因为,我的姐姐就是被拐了,她被卖去了广南,死了…”那狱卒哽咽着说道。

其他的狱卒,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放心,陛下一定会给你姐姐,还有万千被他荼害的百姓报仇的!”

那狱卒点点头,用袖子抹去泪水。

“所以,我一听说他入了天牢,就塞了银子进天牢做个狱卒,就为了能看着他死。”

说罢,他来到那间阴暗潮湿的牢房,看着牢房内狼狈不堪的人,握紧了腰间的长剑,骨骼咯吱咯吱的响声吵醒了元壑。

“参见陛下!”

牢房外传来看门狱卒的行礼声,牢房内的狱卒连忙站起身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胤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狱卒们站起身,元胤走到那间牢房外,还未开口说话。

就见牢房内,元壑抬起头,杂乱的发丝下,一双眼睛就这样淡漠的看着他。

元壑开口道:“她怎么样了?”

元胤冷笑:“你也配过问她,如若不是你,她不会受这么多苦。”

元壑闻言,眼睫颤抖了几下,嗫嚅着嘴唇:“我从没想让她死,我只是不小心。”

“不想她死?你若真的有这心,你就不会挟持她。”元胤听着他虚伪的话,感觉到满满的讽刺。

“我没想伤害她,我只想逃走,我从来都不想她死!”元壑猛的站起身,扒着牢房的门,一双眼睛已经猩红。

“她怎么样了?可还好?”元壑死死盯着他。

“她没事。”元胤淡声道。

“明明,是我先认识她,为何她会进宫成为你的妃子!”元壑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还有一方帕子。

那帕子是好看的淡青色,上面绣着海棠花,花瓣飘落,零落成泥。

他当年仓皇逃出,什么都丢了,只留簪子和这帕子,他一直随身带着。

有一次,他为了躲避追兵,帕子掉落在路上,他冒着危险将帕子找回来,也差点被抓住。

“这根簪子,我第一眼就觉得适合她,她却用这簪子捅瞎了我的眼睛!”

“我该恨她的,可是我恨不起来。”

“明明只是小时候,她给了我一方帕子,关心的问了问我,我怎么会喜欢她,她怎么又会成为你的妃子。”元壑看着簪子,笑容苦涩。

他本想着,夺了皇位,就将她纳入后宫,宠她爱她。

却没想,自己失败了,被流放广南。

再次相见,她竟然成了元胤的宠妃,这怎能不让自己恨!

元胤听他这样说,思绪也回到了幼时。

那年,父皇的生辰,自己还没有被接到乾元殿,还被几个皇兄皇弟联合起来欺负。

当时元壑被绊倒,是自己被他们又一次欺负,被打的浑身是伤。

冰天雪地,他被冻的瑟瑟发抖。

他们要走时,元壑被石头绊了一跤,重重的摔在地上。

皇子们将他拉起,元壑脸上磕破流了血。

那时,一个穿着大红花穿蝶缂丝小袄,披着貂绒披风,扎着双丫髻,头戴海棠绒花的小姑娘走了过来,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给元壑递了过去。

那小姑娘声音稚嫩清脆:“你流血了,用这个擦一擦吧。”

元壑接过帕子,当着她的面用帕子止住了血。

那时,宫人们找到了元壑,将他带走。

他也就没有看见,那小姑娘也看见了自己,她看见自己浑身是伤,连忙小跑过来。

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也递给了他。

“你怎么浑身是伤啊?”小姑娘的声音让那时的元胤有些自卑。

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这幅狼狈模样,没有接帕子就站起身跑走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很感谢那个小姑娘,她递过来的帕子,是善心。

是他那时在宫里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善心。

原来,现在的一切,早就在幼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幼时的元壑接了纪绾清的帕子,但终究是没有缘分。

“元壑,你的爱,太假。”元胤良久才说了这样一句。

“何处假?你凭何这样说!”元壑被刺激到,仅剩的眼睛发狠的瞪着元胤。

“爱一个人,是看到她受伤,就恨不得替了她受苦,是用尽全力不让她受伤,当你用她来挟持朕,你的爱就不值一提。”

从头到尾,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从头到尾,你只不过是告诉你自己,告诉你自己有多爱她,来麻痹你自己。”

“到了危险时,你毫不犹豫的拉了她做挡箭牌,凭何说爱?”元胤冷笑。

这爱,是真还是假。

元壑的双手慢慢滑落,唇边泛起苦涩的笑容。

是啊,他爱的一直都是自己。

为何会去捡那掉落的帕子呢?究竟是爱,还是他早就已经扭曲的执念?

元胤不愿再与他多说,只道:“三日后,菜市口,五马分尸等着你。”

事到如今,元胤不愿与他争辩幼时的欺辱,也不愿再多说以前的事。

只想要用元壑的鲜血,去祭奠死在战场上的兵士,祭奠被他害死的良家女子,祭奠被他用鸦粟毒害的百姓。

还有以前被他欺辱的自己,和被他伤害的清儿。

这一切,是该有个结果了。

“你的罪,朕来审判,朕送你下地狱,让被你害死的所有人在地狱找你讨债!”

说完,元胤便要转身离开。

元壑坐在地上,看着昏暗的牢房,他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如走马灯一般浮在眼前。

到最后,停留在他眼前的,是幼时关切问着自己,递过来一方帕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担心的看着他,白嫩的小手将帕子递给自己。

“你流血了,用这个擦一擦吧。”

声音清脆稚嫩,慢慢在他脑海中远去。

……

元壑苦涩一笑,泪水模糊了他的眼,一声声啜泣回荡在牢房内。

簪子落地的清脆声短暂的盖过了那一声声啜泣。

是他执念的开始。

也是他执念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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