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东西南北(3)
半边的夜空都被苏秉文雷阵所唤出的乌云覆盖,从上方俯瞰这片郊野,能够发觉以北方为中心的大地在有生命般的蠕动。
息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曲膝的简单动作,让无论是身前的鸣雷州剑修还是倒地上转过一口气来的燕子青,都下意识警觉起来。
可少年根本不理睬二人的动作,鬼化之后五感敏锐的他注意力一直覆盖全场,身下大地那股逐渐靠近的颤动也被他敏锐地察觉。
随着他高高跳起,从背面席卷而来海潮般的刺藤扎穿地表,顷刻间将苏秉文二人淹没其中。光顶男孩有意特别关照坐镇西面的鸿鹄老祖,从远方望去,绿藤般缠绕盘旋而上的地龙扶摇而上,朝着半空中的老人张口咬去。
手持木杖的男孩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要一对一解决战斗,在他眼里,只要是觊觎这颗星辰的一律视为敌人。仗着脚下大地的藤海,一招之内三方势力都被他波及。
一边高举着手中杖,男孩一跃而出,在落地前便从地下涌出一根藤蔓驼着他朝坑内疾驰而去。
一声大鼓般雄浑的响声在西方响起,面对那条地龙,鸿鹄老祖依旧选择用最为直接的方式,没有任何技巧地倾泄出内力,仅存的一条右手一掌狠狠拍在龙头之上。
如同先前风削芦苇原一样,在扎实雄厚到仅靠质量便能形成杀力的内力冲击下,光顶男孩的藤潮开始瓦解。
顾不上理会鸿鹄老祖那边的失手,踏浪在藤潮之上的男孩双手握紧木杖,反手一棒甩出,将手中的高大木杖抡成了一道圆棍,一棒子拦住了从天而降至身前的搬山罗刹。
未能逼退对方,息焕被在半空中被男孩顶着前行,以及未能得逞的他搂手缠上杖头,借势拨开那柄碍事的木杖,二人身前皆是空门大开,青面罗刹一脚踏出,直踩男孩瘦弱的躯干。
被迫近身的光顶男孩并未自乱阵脚,面对一位很有可能是五境武者的强敌,顶着那一脚便能踏碎修士金身的威风,右手单手掐诀,少年郎右手搂着的杖头上顿时绿光大放,不等他临时收手,一道气波便以杖头为中心炸开。
凭借着搬山罗刹强横的身体素质,息焕才保住那条右臂没有被气波震断。可男孩的攻势依旧不减,杖头在一气之后,绿色的杖心上突刺出数道木锥,依旧身处半空的青面罗刹失去了杖头的借力点,面对爆发而出的木锥只能选择双臂护在身前,被撞落在身下翻涌的藤潮中。
在掐指结束过后,对于天地植物如臂使指的男孩终于还是出现了短暂的间歇,他的体内气机不如鸿鹄老祖那般取之不竭,连番对敌的后果便是他成了场上消耗最大的那一位。
这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落下一位罗刹,手持双锏的燕子青便从藤潮中跃出,手中大锏不再是单纯的挥砍,还是以一种诡异的手法开始旋转起来,坚硬如铁石般粗大的藤蔓在撞上旋转的锏身,便会在一股震荡的冲击下自行碎开。
凭借着手中诡异的双锏,一路在藤潮中披荆斩棘的雪走营谍子找准时机,抓着二人交战过后的间隙一跃而出,这一次,一口气还未缓过来的男孩只能仓促举起手中的木杖格挡。
燕子青一身鳞袍早已被藤潮擦得创口遍布,面对举杖的男孩他左手抡锏砸下,旋转的锏身落在木杖上,迸发出一股强劲的震荡感将木杖震开,右手大锏则是停住旋转的锏身,挥砍而下。
选择弃卒保车的男孩松手撒开已经裂痕弥补的木杖,转身后撤。他低估了身前这位黑衣谍子的威胁,那对双锏所蕴含的威力,可一点也不比青面罗刹的双拳要低。
轰鸣嘹亮的裂空声传来,身处藤潮之中,苏秉文发觉自己的周天奇门已经乱作一团,短时间内唯一直接有效的攻击手段,唯有那柄自带剑灵的虎齿剑。
虎齿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速,这一次穷尽手段的男孩再无他法,被呼啸而过的虎齿一剑精准刺中胸膛,转瞬淹没在涌动的藤潮中。
城头上的白衣少女眼看战局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心急如焚,即便有息焕事先交代过让她放心,有那不知名老者作伴。可眼前的局面,已经将胜利的矛头指向那同为一伙的朝廷势力。
鸿鹄老祖如同一道流星般砸落在藤潮肆虐的芦苇原上,以老人落地为中心,四周的藤潮被纷纷被扫荡感觉。被彻底翻过一遍的芦苇原上光秃秃的一片,连之前被星辰砸出的大坑都被填平。
好不容易摆脱棘手的藤潮,环伺四周,那青面罗刹和男孩的身影在藤潮散去后一同下落不明,鸿鹄老祖第一时间看向先前的陨石坑陨石坑中心,那里只剩下一片翻搅而出的黑土,银星早已消失不见。
“还未走远!”细细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变动,鸿鹄老祖抬手制止住远处奔来的二人。
同一时间的地下数十米处,死死抠紧那颗烫手星辰的息焕紧紧闭住双眼,任凭四周环绕的藤蔓挤压着他向下遁去,全身骨骼发出即将崩溃的脆鸣声,连同四周能呼吸运转的气也开始稀薄起来。
头脑逐渐昏昏沉沉,他已经不记得向下行了多远,连那位白衣童子的身形也无法定位到,现在能做的,只有死死攥住手中这颗在藤潮中抢到的银星。
依旧高温滚烫的星辰触手便烫伤了鬼手上的一大片血肉,少年竭力将其搂在怀中,任由星铁上的高温将和胸膛上的血肉烧糊成一片。
搬山罗刹的声音在混沌的黑暗中响起:“小火炉子,那老头的境界已经不止于须弥境,他体内的内力雄厚太过不正常,接下来交给爷爷我来。”
紧咬着牙的息焕无法答应或拒绝,依旧死撑不放,地面上的那几人,都不是他可以应付的角色,无论是那位白衣童子,还是始终未曾出全力的鸿鹄老祖,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愿这位剑祖出手相助。
因为他清清楚楚记得,南淮一战过后,搬山罗刹手中那柄人手一块无相木剑鞘已经使用过一次,现如今这位剑祖扬言要出手,这也意味着如此必然会被天机发现。
强忍扑面土石,少年开口一字一顿道:
“前辈,未尽全力而先退,我辈不论剑。”
话音刚落,四周藤蔓骤然发力,一瞬间绞成一线。少年的话音,淹没在黑暗的地底,远方之人不可闻。
龟缩在上方临时洞穴中的白衣童子黑暗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准确地揪准少年浑身一滞瞬间发力,那只白净的手掌轻轻拍在身下土壤上,隆隆作响的地下很快传来收网的回应。
四周扎根在地底的藤蔓开始蠕动,只要远遁离开这是非之地,他便有方法重新将那颗星辰挂回天上去。
漆黑的空洞内,毫无征兆地响起老人的话音:
“黄雀在后。”
男孩惊恐地抬头,一只气息凝聚而成的大手从上方探入洞内,一把将男孩连带着藤蔓从地底拽出。
被死死攥紧的男孩重见天日后,才看清楚老人的手笔有多大,本就被摧残一空的芦苇原上,被鸿鹄老祖凭空掏出一个更大的深坑,老人的用气方式,放在整个修仙界也是极为豪奢的行为。
为了尽快找寻到男孩踪迹,鸿鹄老祖几乎是在挥霍般肆意外放着内力,就算是南淮城的华国舅在这,看到眼前此景也定会大吃一惊。
须弥境大修士的内力,已经可以算是浩瀚如江海,可要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是远远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只有始终在一旁旁观的白玥魁才清楚老人的恐怖之处,从第一次出手到现在,白衣少女后知后觉发现,这位从未在鸿鹄山观露面的老祖,始终未曾换气。
这意味着老人的气机深厚,已经远远高于曾经交手的华国舅和巅峰期阿晴。这样的用气方式,不合常理诡异至极。
那只青色大手发力,压缩着掌心的土石藤蔓,老人在用一种极为羞辱的方式,去将作茧自缚的男孩折磨至死。随着更多的根系被拔出土壤,脚下的土地开始翻涌起来,像是从地底钓出的一尾大鱼,马上就要水落石出。
依旧未曾换气的老人一手高高抬起,近百米长的藤蔓被连根拽出,脚下的土壤松开翻涌。察觉到不对劲的鸿鹄老祖率先拔高身形,紧接着是苏秉文和燕子青,城外已经不能称得上是原野的土地深坑中,一道近百丈高的身影从地底缓缓露头。
牛角马面的青鬼罗刹巨大的头颅缓缓抬起,正对着那对青金色鬼眼的鸿鹄老祖看着那骇人鬼面,在簌簌抖落的土石中呼出一道粗气,灼人的热风扑面而来。
远不及雪峰顶上千丈高的罗刹真身在城外深坑中舒展腰背,站直的身影在月光普照的夜色里像是一道隆起的小山,那股鬼神的威压洒落在众人身上,所有人皆是不由得一阵寒颤。
城头上已经握住剑鞘的少女,重新收剑入鞘,不知何时已经双手捂嘴,两道清泪无声的滑过面庞。
“仗着所修功法便挥霍内力的无知后辈,技巧全无,丑陋至极,牛爷我今天便教教你是如何用气的。”
罗刹开口,淮河大水一线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