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青铜地官（3）

从蛰龙殿下山的步道上，无人的凌晨山道空阔，那面覆狐狸面具的丫鬟眼看四下无人，便放开手脚蹦跶了起来，想一只山野精魅般脚步轻盈落在陡峭的山道上，灰色长发的男子在后方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跟着，这时候这对主仆二人倒像是一对闲来无事散心的父女，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有关这位山下白家家主的闲言碎语想必又会掀起一波浪潮。

“小子，你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在前头蹦跶的狐面丫鬟一个转身，年轻的躯体上透露着不属于自己的苍老声线，像是有一只大妖寄宿在躯体内一般，诡异说道：“按你原来的计划，那伙自作聪明的星官就应该在蛰龙殿前被吃干抹净才对，怎么到头来又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了？我可不觉得你是突然善心发现了。”

白螭笑了笑，自动忽略了那头祖宅派来监视他的大妖问话，继续漫步在山道间，男人看见晴朗的夜空不远处，一片厚重的黑云，正从灰原的北方朝着孤山飘来。

“小子，快说！别装哑巴。”狐面丫鬟脾气不好，当即愠怒道，似乎男人再不开口，她真就准备翻身扑向那位白帝城内位高权重的男人一般。

白螭也是和这头牲畜相处久了，已是十分熟悉这头大妖的本性，眼看对方就要爆发，揪紧时机说道：“没别的打算，想着执黑子太久了，偶尔执白子也不错。”

“脑子有病.......”狐面丫鬟不满意的碎嘴道：“什么执黑又执白的，我要跟你这种臭棋篓子下棋，我把棋枰都给掀了，你那笨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灰发男人权当狐面丫鬟喋喋不休的碎嘴是些没有营养的废话，自动略过耳畔不去计较。

眼前的山间步道一个转角，就正是转入了白帝城的那条主干道，白玉般铺就的登山直道一路直达山脚，笔直如登天道一般。

“咦，有人，小子！有人！”眼尖的狐面丫鬟率先发觉那一批朝着山上走来的身影，一个个步履沉稳不急不缓，其中还有几道熟悉身影。

只是提醒了几句的狐面丫鬟，说完话立刻变回了畏畏缩缩老实本分的丫鬟模样，默默的退回了白螭的身后，在外人面前，无论她私下里再怎么闹腾，都必须得老老实实的演好丫鬟这一个角色。

白螭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向山下那几道身影，这个时间居然还有人深夜造访山顶金殿，排除和那群星官一般的货色成分外，剩下的便只有一种可能。

“站后，我们让道。”白螭站直身躯，侧身让步在山道角落隔着老远便等待那几人上山。

走近了之后，这才看清那位走在前头的高大将军，今夜竟然是一身戎装，除去没有佩刀外，玉叔衡从头到脚穿戴整齐，随时都可以出城领军的模样。

仅仅落后玉叔衡半步的，是那位眉目慈祥的老文官曹怀义，可能因为是临时大半夜被拉起来的缘故，老人的打扮相比于玉叔衡就要潦草许多，就连头顶的官帽都有些歪。

但两人表情并不轻松，他们两位在白帝城内可以称之为国柱的人物，今夜都十分郑重的前往山顶金殿，二人的身后，一边跟着一位年轻读书人，一边则是一位身穿墨绿色便衣的玉钗。

来者也是早早看见了这对主仆伫立在山道旁，双方接近过后，那位高大将军率先开口道：“白丞相，好巧好巧！在这都能撞见您呐？”

“不是很巧。”白螭笑容敷衍，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玉氏将军身旁的那位老人。

曹怀义礼貌一笑，就当是回应了白螭的目光，倒是玉叔衡依旧不甘示弱道：“那白丞相要是觉得我们打搅了你和丫鬟的雅兴，那确实不是很巧。”

白螭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后狐面丫鬟身前，微微点头，看着那几人从自己的面前山顶的金殿继续走去。

玉氏将军路过身前的那一刻，白螭能够清晰闻见那具甲胄上传来的浓郁血气，不是新鲜血液溅射在盔甲上残留的血腥味，而是一层一层干涸血液浸透甲胄积累下来的杀伐血气，无法冲洗干净，是来自骨子里的沙场味。

白螭皱了皱眉头，第一次在山顶金殿前，玉叔衡一样是穿着这件甲胄面见陛下，那是他第一次闻见玉叔衡这身甲胄上的血气，从一开始他就好像极其厌恶这股味道，心底里男人觉得这是沙场莽夫无论如何也无法洗净的血腥味，无论是脱下还是穿上，无论玉叔衡穿得再像一位富家翁，无论他们二人相处再久，白螭依旧本能得厌恶这股气息。

恍神了一会儿，那群人便从面前径直走过，突然那位老人转过身奇怪道：“白丞相，愣着干什么，走啊大家一道。”

白螭有些好笑道：“曹老祭酒，您这是把金殿当自己家招呼上了？”

老人反而面露不解，十分奇怪道：“白丞相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三位不应该一道进宫面见圣上吗？”

二人面色奇怪相互对视，都搞不明白对方究竟是话外有话还是话外有话。

倒是在一旁看出端倪的玉叔衡很快反应过来，随后空旷的登山步道上便响起了玉氏将军爽朗且毫不遮掩的大笑声。

白螭皱眉看着那笑声猖狂失态的男人，他并未出声呵止，而是静静的等待玉叔衡的交代。

终于好半天才缓过来的高大将军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十分夸张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白丞相，我忘了前不久你的那批哨鸽刚刚在东北那片地方吃了瘪，这也是没办法，毕竟家养的鸟终究比不过野生的飞禽，云洲那块地方土生土长的云胤换做我的玉骑去对付，一样讨不到半点好处。”

白螭不悦道：“在云洲边境上吃的亏，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玉将军在提醒我一遍。”

玉叔衡则是认真道：“那恐怕白丞相大人不知，正是因为你在东北云洲那处吃了亏，所以有些情报恐怕当地的雪走营谍子自己消息都不通，或者是他们根本通不了外界，毕竟雪走营身为暗中的谍子组织，名头过于响亮了些。也罢，这也怨不得白大人孤陋寡闻。”

“玉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玉叔衡面色一冷，当讲到此处，男人再也无法扯出一丝笑意道：“白丞相，东北方战事突起，情况十分紧急，这场冲突若是不妥善处理，恐怕天下都会遭受波及大乱。”

白螭心咯噔了一下，他确实没有收到过这类情报，就连曹怀义都能收到那犄角旮旯传出来的消息，这足以证明他伸在东北方的那只手，被云洲那群铁翼给剁得有多严重。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惨白色的电光，接着那从北方飘来的黑云，不知何时已经笼罩在孤山的上空，随着沉闷的雷鸣声隆隆响起，倾盆大雨大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