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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这些日子连着几日值夜,倒是有些疲惫。恰好今日轮休,便趁着休息的机会多睡了会儿。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青屏就候在书房外面,听到里面传来动静,青屏立即敲门问:“爷可是醒了?”

等了会儿,见里头没动静,青屏略顿了一瞬,又说:“爷可要用饭?”

“端进来吧。”这回霍令俨倒是答得快。

青屏忙朝外面候着的丫头挥手,小丫鬟们便都端着梳洗的水和饭菜来,鱼贯而入。

书房内,霍令俨已经自行穿戴齐整。先是漱了口洗了脸,之后才洗了手,然后歪身在炕上的小几旁坐下来。

两素两荤一个汤,再加一碗白米饭,这是他的份例。

修长素白的大手握住筷子后,男人抬眸扫了几个小丫鬟一眼,略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小丫鬟们低着脑袋都出去了。

青屏立在一边,略抬眸朝自己主子望了眼。而后,竟然主动跪了下来。

霍令俨并没有理睬她,只是慢条斯理吃着自己的饭。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他吃完了饭,也没有唤青屏起身。

青屏本来一直是低头跪着的,但见自己主子吃完了,忙说:“奴婢唤人来收拾一下,好让爷继续休息看书。”

“不必了。”霍令俨语气淡漠,自然,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男人生得英俊挺拓,一身的贵气与身俱来。本来态度尚算和婉的时候,无形中就已经会给人一种疏离感,何况现在。

青屏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此刻来自那个男人的怒气,她不敢多说一句话。

霍令俨却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男人侧坐在炕边,一只手搭在炕几上,另外一只手垂立。腰背笔直,目光微垂,气质冷成,面含薄怒。

第20章

这是霍令俨这个主子第一次对她发火。

她虽说跟了爷有十年之久,但却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所以,平时爷对她颇为倚重。尤其是桃扇嫁了出去后,这整个静轩阁的前院儿,除了爷以外,便都是她说了算。

其实本来,她也没有必要算计谁。毕竟论资历论靠山,这里的丫头谁又比得上她,她只需要一心一意服侍着爷就好。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她也并不着急。只不过,如今岁数大了,若是再不替自己谋个前程出路,往后可该怎么办?

她今年二十岁了,又是铁了心想要留在霍家。她的心意跟决心,想必爷心里也是明白的。可正因为他明白,她才觉得难受。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想一辈子侍奉在他左右,可他却始终态度淡淡的。

在她面前,他不止一次提到过桃扇,说桃扇是个聪明人。起初他是暗示,她只装作听不懂。后来他直接说要亲自给她指门亲事,她也直接跪在他面前表明了决心,她说她这辈子都不想离开霍家。

她知道爷心里一直藏着的人是孟国公府四小姐,原孟霍两家倒是门当户对的,只不过,如今霍家不得圣宠,门第早不如孟家。爷再想求娶孟四,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就算霍家如今再落魄,好歹也还是有爵位的。又是皇亲国戚,太上皇没死,蕙太妃没死,霍家怎么也不至于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若爷娶的人是孟四小姐,青屏怎么都是服气的。毕竟孟四小姐出身高贵,气质清贵优雅,容貌更是不必说……与爷自当般配。

可是苏氏算什么?没有出身,没有品行,不过就是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苏氏虽说是主子,可青屏觉得,论哪一方面,自己也不比她差在哪里。要她一辈子屈尊服侍这样一个卑劣的女人,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偏这苏氏命好,竟然有陛下亲自做主将她指婚给爷做正妻。如今更是了不得,诞下了儿子。母凭子贵,往后她的日子,就尽是荣华富贵。

本来她与老夫人的想法一样,觉得苏氏那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爷的。所以,也在安安静静等着她将孩子生下来,好等着老夫人有进一步的安排。

可哪里想得到,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竟完全与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因为她生了这样一个儿子,在霍家地位就不一样了。

虽然老夫人还是不喜欢她,可太夫人喜欢她啊。太夫人拿他们母子当命根子一样,还特意派了自己身边的丫头枸杞去伺候。阖府,又还有谁敢怠慢她这位伯夫人?

可是她不服!替自己不服,也替爷不服。

若是爷连这样的女人都能够坦然接受,那又为何不能接受自己呢?

他以前说的是……心里只有孟家四妹妹,所以此生不可能再有别的女人。暗示她们这几个从小伺候他长大的,让她们赶紧趁早择个良人嫁出去。

可如今既然再无可能娶孟四小姐,那他又是在替谁守着这身、这心?

青屏也知道,爷是何等聪明之人,既然此番这样问她了,想必是怀疑了吧。又或者,上午去苏氏那里的时候,苏氏与他说了什么。

青屏想,越是在聪明人面前,越是不能耍小聪明。既然如此,那她便老老实实招了就是。

青屏匍匐在地,给霍令俨行了个大礼,而后才直起腰来请罪说:“这些日子,奴婢按着爷的吩咐,在青梧胡同那边置办的屋舍。这几日,正采买着东西填过去。”

“奴婢不知道爷为何突然在外头购置屋舍,奴婢也猜度过,是不是爷外头有了人。但奴婢知道,主子们的事情,不是我这个做奴才的该管的。是奴婢自作主张了,自己以为是爷外头养了人,所以昨儿去街上的时候,买了不少女儿家的东西。凑巧,叫夫人看到了。夫人命枸杞暗中跟着奴婢,怕是见奴婢又在外头买屋子,又买女人的东西,猜着了什么。”

青屏说到了这里,没再继续说。

霍令俨瞥了她一眼:“完了?”

青屏低垂着脑袋,手却轻轻攥紧了些,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爷是怀疑奴婢吗?”

霍令俨漫不经心道:“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我不敢怀疑你。我给你体面,也是顾全母亲的脸面。苏氏好与不好,她的身份也是伯夫人,是正经主子。她做错任何事情,都有太夫人老夫人或者我来惩罚。你虽说是老夫人派到我身边来伺候的,但如今既然呆在静轩阁,便是我的丫鬟。”

“昨儿晚上那样的事情,你在未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大半夜跑去打搅老夫人,你是何居心,自己心里清楚。你不但算计苏氏,你连我也算计进去了,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起初霍令俨语气还算平缓,但说到最后那句算计他的时候,陡然拔高了音量。

说完,手掌重重拍了案几,吓得青屏身子下意识哆嗦了下。

青屏说:“昨儿晚上,奴婢也是听雀儿说爷跟夫人打起来了。怪只怪奴婢没有先来瞧瞧情况,便听了雀儿的话,直接派她去了荣安堂。奴婢是怕……怕事情闹大了,没人拦得住。”

“你不说这事儿,我倒是忘了。”霍令俨沉着脸,一笔账一笔账与她算,“是你派雀儿躲在窗户下偷听我说话?”

见这事儿都提了,青屏心下突然明白过来,爷这回怕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瞧着待她不错,但她却没有想到,原来爷心里早就对自己不满了。

而这回,事情闹得大了,他正好抓住了机会。

只是她不是太明白,爷为何对她这般不满?

“奴婢知错了,求爷饶恕奴婢这一回。”青屏心里明白,爷不过是打着替夫人做主的幌子,在惩治她而已。

也是她大意了。就算爷敬重老夫人,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愿意自己身边的人是别人的心腹。就算那个人是他母亲,也不行……这就是规矩。

“既是犯了错,便该受惩罚。”霍令俨这才缓缓而言道,“以后这书房的钥匙,你不必再拿着了,给翠融。往后没我的允许,你也不必再进这间屋子。”

“你也放心,好歹伺候了我多年,我也不会那么无情。哪日你若是想通了,想出去,便来告诉我。之前桃扇有的,我也都给你备着……出去吧。”

“爷!”青屏紧紧咬着唇,眼里泪光汹涌。

霍令俨却是没再理青屏,冲门外喊了一声,便有小丫头推门走了进来。

该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该打水的打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眼睛也不敢往青屏那里瞟一眼。

这消息第二日一早便传到了苏棠耳朵里,苏棠简直不敢相信。

“不会是听错了吧?”坐在梳妆镜前,有小丫头正在给苏棠梳头,苏棠扭着脑袋望着身边的枸杞,“这怎么可能?”

就算昨儿她与奴婢说的话让霍令俨听到了,可凭她与霍令俨这尴尬的关系,他怎么也不可能会替自己做主啊。更何况,她听说了,那青屏还是老夫人的人。

枸杞说:“千真万确的事情,奴婢不敢胡说。方才去大厨房路上的时候,遇到了爷身边的翠融,她亲口与奴婢说的。如今管着爷书房的人,是翠融。”

“那青屏呢?”苏棠眨了眨眼睛,身子坐了回去,抬手示意丫鬟继续梳头。

枸杞说:“青屏还留在前院儿,想必,爷念着老夫人的面子,也不会对青屏姑娘怎么样。只不过这回,也的确算是替夫人您出了一口气了。”

“话千万别说的这么早,未必是为了我出气。”苏棠根本不信霍令俨有这么好的心。

一来他对这个苏氏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二来,凭她对他的了解,他也根本不是那种心软懦弱的人。替她做主?不是拿她当靶子抛出去惹人嫉恨,就是阿弥陀佛烧高香喽。

“这青屏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既然咱们都得到消息了,老夫人那边肯定也是。一会儿去请安的时候,咱们说话可得小心着些。老夫人不高兴,再有人挑唆几句,我可就苦了。”

就算不会打她骂她,但是罚她抄写个什么道德经啊法华经啊,也不是没有可能。

枸杞也轻皱了下眉,应着:“奴婢明白。”

梳洗完后去荣安堂请安,苏棠以为自己来的算是早的。却没想到,她过来的时候,霍令俨已经在了。

母子两个面上倒是都和颜悦色,气氛并不紧张,苏棠暗暗松了口气。

大佬们生气,遭殃的就是她这样的小虾米。

“你来的正好。”她婆婆难得对她露出慈爱的笑容来,这让苏棠猛地毛骨悚然,不知道这笑的背后,得藏着什么样的刀子。

她婆婆说:“这次的事情,令俨都与我说了,倒是委屈了你。那件事情,不过都是误会。令俨方才还在与我商量,说是为了弥补你,便将青梧胡同那儿的院子暂且给你娘家人住。这眼瞧着便入了冬,那儿一切简陋,还需得归置归置。所以,等你母亲来了京城,暂且还是先住在凤行居。”

“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搬过去不迟。”

“啊?”苏棠彻底懵逼了。

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儿?她怎么觉得,这婆婆的笑容里,藏着毒刀子呢?

苏棠一时没了主意,便本能往霍令俨那里看过去,却听霍令俨道:“还不谢谢母亲。”

第21章

“多谢母亲厚爱。”

苏棠觉得自己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索性她也不多想了,规规矩矩给她婆婆行了个谢安的礼。

却也没忘记她这便宜夫君,转过身来,苏棠又朝坐在一边的霍伯爷行一礼:

“多谢伯爷替妾身说话,还了妾身一个公道。”

霍令俨微微颔首,难得扯唇冲她笑了一下。那边,老夫人说:“你且坐下来说话吧。”

“是。”苏棠在自己夫君下首处捡了个位置坐下,安安静静呆着,一句话不敢说。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为了一个丫头,你倒是不值当生这么大的气。回头气坏了自己个儿身子,可不是因小失大了?不过这事情也亏得你查清楚了,不然的话,岂不是叫你们夫妻间生了嫌隙。”

前面那句话倒是正常,后面这一句,苏棠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她婆婆老人家故意讽刺她。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夫妻多么的情深义重呢。

苏棠相信,她都听出来她婆婆话里讽刺的意味了,她不相信霍令俨那么聪明又敏感的一个人,他会听不出来。于是,她颇为抱着瞧好戏的态度扭头看过去,却只听霍伯爷面不改色道:

“母亲且放心,不过一个奴才,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影响我们夫妻感情,倒不至于。”霍令俨慢悠悠说,“母亲素来知道儿子待下人一向严苛,什么样的身份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儿子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青屏这回是犯了大忌讳,以下犯上,目无家规。本该严加惩罚以儆效尤,只不过,她到底是从母亲院子里出来的,儿子念及母亲,总得手下留情一些。”

“没收了她手中的钥匙,但也还留她在静轩阁内伺候。若她往后老实安分,儿子自是不会亏待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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