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子的式神
随着雪梅的妖力暴动，她也挣脱人类的外皮展现妖像。
灰褐色的羽毛在皮肤裸露处缓慢涌出，一直隐藏的妖气也开始泄露。
马匹因此受惊，将背上的人类摔了下来，独自逃跑。
唯有那胖胖的少年，可能是因为体重优势稳稳的坐在马身上被带着逃离。
摔坐在地上的三人惊恐的看着还在变化的雪梅。
富江焦急的跳起，抱住她持剑的手。“雪梅不要这样，冷静下来。”
雪梅身上的气息暴乱，富江害怕伤到她不敢随意发动自己的力量。
“啊！”
伴随着雪梅的尖叫，束缚她的法器四分五裂，挂在她身上的富江也被弹飞。
雪梅彻底暴走了。
她身上的羽毛快速长成，随着高昂的头颅回正一个鸟形面具从脑后移前，头颅回正到正确位置时，那个面具正好挡在脸上。
“妖怪！是妖怪！”
“这里怎么会有妖怪！”
“神子居然养妖怪！”
少年们慌乱的吼叫着，瑟瑟发抖，却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雪梅一剑劈向三人，面前的空气突然凝固并且出现裂缝，是结界阻止了她。
“跑都不会。”富江忍不住对他们翻白眼。
他右手按着还在发疼的肩膀，左手艰难的举起，持续的对着三人的位置施放结界。
雪梅被送到他的身边开始，神社就开始猛抓他的结界术，目前和幻术一样可以算是能拿得出手的能力。
雪梅的剑再次劈下。
富江却突然收回力量，雪梅的剑却停下来。
她的视线里，瘫坐在地上的是三个两三岁的孩子，正稚嫩柔弱。
“孩……子？”她手里的剑脱落。
富江缓慢的走过来。
他用结界先阻止雪梅，然后在结界后面设置幻术，他赌了一把，赌了现在已经逐渐定名为姑获鸟的妖怪的本能。
富江挡在三人前面做了个手势，暗示他们先走。裤腿却突然被拉住。
富江诧异的回头。
跟班少年抓着他的裤腿，眼泪鼻水已经糊了一脸。
“救命，救救我们。”
幻术因为这一瞬间的注意力转移出现破绽。
“你骗我，这不是孩子！”雪梅尖叫着，落地的长剑从地上飞跃到她的手中，从富江身上划过。
红色的妖气乍现一瞬，富江捂住被隔开的喉咙，血液一滴一滴的从指缝间滑落。
“啊！”身后的三个废物终于尖叫着逃跑。
灵力被调动疯狂涌向伤口，在力量辅助川上富江体质的情况下伤口迅速愈合。
酒吞童子送给他的铃铛爆发的妖气挡了一下雪梅的剑，气管没有被碰到，剑间只是划开了一点皮肉。
“好痛啊。”不想用一种哭腔对着雪梅喊着。
三个拖油瓶跑了，他就能肆意试探一下了，至少他是有能力逃跑的。
雪梅被他的那一声哭腔震住，却因为刚才的被欺骗没放下手里的长剑。
富江放下手，双手都是血液，地面也有很多不少血液。
“真的很痛啊。”富江把手伸向雪梅。
女妖被那血液吸引，终于丢下手里的长剑一点一点靠近。
她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跪在富江面前，捧住他的双手，抖着手用袖子擦拭干净。又撕开自己的衣服包裹刚刚被马鞭抽打的地方。
雪梅艰难吐出的话语是：“痛痛……飞走。”
富江诧异的看着她，试探着叫着：“雪梅。”
一如往常的没有得到回应。
“别怕，别怕。”雪梅还是自顾自的哄着他，抵御着作为妖怪的本能想要帮他包扎。
富江大脑不停运转，他直觉现在是让雪梅承认名字的机会。
富江看着她担心的侧脸下意识喊出：“雪梅……妈妈？”
“我在。”
毫无停顿的回应。
富江瞪大眼睛，她居然在这一刻承认了？
雪梅眼中的红血丝有所消退，甚至满是惊喜，她扶住富江的肩膀，扯着坚硬的笑容哄着：“再叫一遍。”
闪烁着金光的术突然压在雪梅身上，富江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被压进尘土。
富江回头，还没看清就已经被赶到的巫女抱进怀里抱离刚才的位置。
“就是这个妖怪突然袭击了我们！”胖胖的少年指着地上的雪梅大声喊叫着。
富江好不容易把头从巫女的怀里挣扎出来，越过她的肩头看到，刚才逃走的三个少年被阴阳师和侍卫围在一起，远远的看着这边。
跟班少年甚至还在嚎啕大哭。
“这种妖怪不能留！”同来的贵族武士拔出长刀靠近雪梅，举起太刀准备斩下。
“不要！”富江大喊！伸出手发出结界护住雪梅的头颅。
武士的太刀被弹开。
“您在做什么？”抱着他的巫女惊慌的伸手想按下富江维持术的手臂。却被富江身上突然汹涌的灵力冲击，一瞬间因为疼痛放开了富江。
富江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回雪梅面前，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他瞪视着那个武士，再怎么生气也只能吼出一句：“她是我的！”
“神子在包庇妖怪吗？”武士笑着反用气势来压迫富江。
“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吵起来？”作为这场围猎主办人的原博雅终于姗姗来迟。
武士冷笑起来，就像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一样的高喊着：“高贵的神子要包庇伤人的妖怪。”
他来的路上已经和胖少年交流过了，知道是几个少年先对神子不敬，甚至是袭击了神子，导致护卫神子的式神暴走。
有能力的人，悄悄养几个式神是很正常的事情，式神本是妖怪。由于护主导致暴动出现意外也很正常。
这个事情严格说来是他们的责任，但是他并不准备承认这一点。
所以他才会一来就想要杀掉那个式神，只要死了就是妖怪了。
但是出乎意料，小小年纪的神子居然已经可以使用术。
不过没关系，神子年纪还小，是可以欺负的，只要逼迫他承认那不是式神就是妖怪，那一切都可以做处理。
这点指鹿为马的能量，藤原家还是有的。
“现在事态还不清晰，就说神子包庇妖怪像什么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源博雅挡在富江面前，性格率真的他下意识的先维护自己的朋友。
藤原家现在可以称得上是一手遮天，但是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下，对待前皇室，现在的源氏大人却不能表现出不恭敬来。
面对年龄要比自己小得多的少年，武士乖顺的低下头来，正准备按自己早已经准备的说辞解释，神子略带哭腔的声音却先响起。
“他们四人要强行摘我的面具，说雪梅是美人，要强行带走，还用马鞭和长弓打我。”
富江高举刻意到现在都没有让之恢复的左手，乱七八糟的包扎下，露出了一部分红肿的伤痕，以及已经干掉的血的痕迹，这出现在一双白嫩的小手上显得异常惊人。
露出的脖颈虽然没有伤口，但是衣襟往下却有大面积的血痕。
源博雅握住他的那只手认真查看。
巫女神官们也立刻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巫女看到富江的手下意识脱口而出：“这都是他们做的吗？”
富江抱住源博雅的腿，把自己的头抵在他的身上，口中发出几声类似于哭泣的声音。
他很清楚现在明面上，至少谁能压得住场子。
也记得星熊童子教过他，有的时候有的话不说出口，反而比说出来效果更好。
藤原家的武士和四个少年立刻收获了源博雅和在场神职人员们饱含怒火的目光。
“空口无凭神子就说是我们打的吗？”武士嘴倒是很硬。看到源博雅想要开口立刻自觉补充：“就算是对鞭痕什么的也没有用，世界上一模一样的鞭子可不少。”
头还抵在源博雅裤腿上的富江用闷闷的声音提醒着这场自暴：“我都没有说是鞭子他怎么会知道的。”
连同来的阴阳师虽然表现不明显，但是眼神里表达的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平日里神官或许会因为藤原家的势力而妥协，但是现在代表着神道或许可以崛起的神子却因此受到了伤害。
况且神子降世的时候，神明反复强调要让他感受世间的真善美，如果这一次真的让神子就这么被欺负了，那无疑是违背了神明的命令。
对于神职者来说，神权大于王权。
今天随行而来级别最高的神官，沉声提议着：“既然双方对是否有伤害神子一事各执一词，那不如由我们举办仪式，双方在神名座前起誓吧。欺骗神明之人，自然会受到神明的处罚。”
藤原武士额上出现细密的汗珠。
不管私底下对鬼神之事是否有敬畏之心，但至少还没有人敢到神像面前说谎，毕竟这里可是人鬼共生的平安京啊。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提高音量充壮自己不足的底气：“现在说的可不是神子有没有受到袭击的问题，是你们神社居然敢在神子身边饲养妖怪！”
‘啊，改口了，不敢说自己包庇妖怪了。’富江悄悄从源博雅身后偷看了他一眼。心中尽是鄙夷：‘呵，没骨气的大人。’
“那是驯服以后用来保护照顾神子的式神！”神官很清楚，如果承认跪在地上的是还未驯服的妖怪。那这个问题的主要负责人就会变成神且。
贺茂别雷神社很可能就会因此失去神子的监护权。
虽然神子是整个神道教的神子，但是很明显，他现在归属于哪个神社，就会为哪个神社带来更多的利益。
“这只式神归属于神子，因为神子受到袭击他才会暴走。”神官可惜的看了一眼安静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恢复理智的雪梅，“神子年幼，还没有正确管控式神的意识，才没有及时控制住式神的暴走。”
富江缓缓点头，他听明白了。这位神官的意思是坚定把大锅甩给对方，然后让自己帮忙背一点点小锅。问题不大，能处。
“我们会杀了这只式神，为神子更换更加温顺的式神。”
他的意思是各退一步。
“不行！”富江不懂他们之间的博弈，但是听懂了表达的意思。
他从源博雅身后跑出，挡在雪梅面前。他刚刚演戏就是为了保住雪梅，哪是能让他们随意杀掉的。
“哈，哪能杀了那么简单，明明是这妖怪突然暴起伤人，你们可不能空口就说他是式神。”藤原家的武士也不能答应，看似是神社退了一步，实则还是要他们承担伤害神子的罪名。
“把神子抱走。”神官命令身边的巫女。
巫女靠近却被富江身上汹涌的灵气威慑，不敢靠近。
“请不要这样。”巫女们小声的请求着。
“富江，我们以前讨论过，你也这样觉得的不是吗，像现在这样拒绝交流的话什么事情都处理不了不是吗？”源博雅按住身边的巫女，自己向富江靠近。
“不行的！”富江摇头，指着藤原武士，“这个人只想推卸责任。”
他又指向自己家的神官。“他只想息事宁人。”
最后指向还蹲在后方的三个少年：“明明做错事情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别人来承担结果！”
神官慌了，他以为自己的行为是在履行神明的委托，但是没想到还是让神子有了质疑。
面对富江的质问源博雅也很为难，他是单纯，却也不是不了解这些事情，可是要让他给一个孩子讲这些利益关系，他也做不到。
藤原家没有说话的原因只是因为当众被一个孩子怼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阴阳师中突然有一人大笑起来。
所有人都一脸懵的看过去。是哪个憨货这种时候也能笑出来？
还能称为风姿绰约的男人注意到自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也不窘迫，甚至笑的更大声了。
“忠行！”旁边的同僚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想要阻止他继续这样引人注目的行为。
“抱歉抱歉。”他伸手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
他这幅作态无疑是冲淡了现场紧张的氛围。
“有什么可笑吗？”藤原武士咬牙切齿。
“只是觉得神道与阴阳道对待式神的方式果然不一样。”他还是带着笑意的解释着。
“既然是神子的式神，由神子当众处罚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越过他斩杀他呢？”
这话说完，神道反而紧张起来。
放在神子身边的妖怪还不是任何人的式神，只是被神社用特殊的法器压制了，而现在法器还被她挣脱损坏了。
男人缓慢走进，站在藤原的武士身边，已经能够观察到雪梅的情况后，又笑着说：“或者神子能表现出对于式神很强的约束力，相必藤原大人也能放心吧。”
神官在此刻就已经明白，他发现女妖身上没有契约了。
藤原家的武士像是在男人的提示下找到了软肋一样，洋洋得意的大喊：“不如让神子当众和这妖怪缔结契约吧。如果你们神社坚持它是神子的式神，那相必也是约束力不强的一类契约，站在当众换成三类契约怎么样？”
所谓对式神的契约有三类，第一类契约，是相对双方都很平等的契约，有点像雇佣模式，式神还算是自由，也可以满世界乱跑，当主人死去，式神就会自由。
当然因为本身对式神的约束力不强，往往也是非常容易被挣脱的一种契约。
第二类契约，也还算是平等契约，人与式神的寿命力量全部共享，双方受伤都会反馈至另一方身上。
可以说是互相扶持，也互相连累，缔结条件很高，需双方达成共同意愿，想要取消也是一样的条件。
据说大多数是被用在人妖相恋的双方。
第三类就是对妖怪彻彻底底的不平等契约。缔结成功，主人掌握式神的生死，式神挣脱契约可能导致灵魂都被灼烧，所以目前还没有逃脱案例，主人甚至可以在受伤时直接转移给式神由它替受，主人不主动解除契约式神甚至会在主人死去时被迫死亡。
但是这样的契约也可以选择转移，大多数能使用这样式神的人，会在寿命将尽时将契约传给晚辈。
第三类契约是完全偏向人类一方的，对妖怪来说未免太过于残忍。
没有妖怪会同意。
藤原家武士的这个提议，就是想要雪梅当众暴走把她压死在妖怪这一身份上。
神官也焦急得不行，现在的局面下是死局。
富江咬牙，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被一声又一声的‘神子大人’哄得找不到北。实际连保护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这妖怪自身不愿意，神子也没有能压迫住它的实力那不如我们代劳杀掉哦。”藤原家的武士笑得很大声，他已经逐渐忘记最初的目的，现在就是单纯的针对雪梅。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