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聊八卦
洛水边上莺歌艳艳,跟着扬州小调往里面去,便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梨园“兰园”了。
素日里中午就敞门迎客,唱到夜幕垂垂方休,今日深红色的乌头门却紧紧关闭着,门口立着的牌子赫然写着“今日谢客”四个大字。
可若有好信儿的客观趴在墙边上偷听,仍然能听见里面正哼唱着柔情婉转的《浔阳夜月》。
荷花池边。
戏台上的丝竹管弦之音此起彼伏,魁首的歌喉婉转动人。
戏台下,当朝的三位殿下却各有所思。
等一曲毕,穿着牡丹色蜀锦石榴裙的小公主率先开了口:“真是没趣儿,原来先帝那个老东西整日就喜欢听这种软绵绵的曲调,比咱们狄北的羌鼓差远了,啧啧,难怪他们的兵也都是软柿子。”
倒茶的小厮吓得手哆嗦了下。
“兵甲溃败可不是曲子的功劳,那都是咱家二哥训练的好。”三殿下白术瞄了一眼隔壁座上的人,佩服道:“要不是二哥那些年故意将禁军训练的稚犬不如,咱家的铁骑哪会那么容易攻城。”
上一刻还在羞恼的小公主白凤芝听了这话,下意识看向了坐在当间的二哥哥白烨。
白烨生的英俊凌厉,剑眉狷狂,同人说话时眼尾上挑,带着令人无法抵抗的轻佻和浪荡。
但那是他心情好的时候。
心情若不好,就会同现在一样,阖眸不语,像个随时会抽刀的修罗王。
白凤芝想起与二哥哥分别的那些年,心疼的抿了抿唇。
任谁在敌人脚下忍辱负重了三四年,心情都不会好的,更何况日日还要面对一个嚣张跋扈的县主夫人!
三哥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凤芝剜了白术一眼,见对方毫不在意,恨铁不成钢的夹起糕点一口咬了下去。
“欸?”
倏忽间,明丽的小公主弯了杏眼,看了看糕点,似是在确定着什么,旋即试探性的又咬下了两口。
正欲咬下最后一口时,白术笑着打断道:“怎么?莫非江南小调给妹妹听开胃了不成?”
白凤芝轻哼一声,端起盘子冲白烨笑着:“二哥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尝尝这果子吧,真真是好吃极了!比你带回来的枣泥糕还好吃!”
“算了吧,二哥这些年吃的净是这些,早就吃腻了。”
白术话没说完,见妹妹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轻哂着闭了嘴。
白烨额尖抵在长指上,对他们的嬉闹毫无兴趣。
城里的流民需要安置,百姓对狄北的刻板印象需要扭转,还有各州府粮税不均的怨声等着解决,老四又不善融通,上疏平乱的策论恐留遗患……
耳边哪里是欢笑,他分明觉得是吵闹。
坐在中间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两侧嬉笑打闹的两个小辈立刻吓到噤声。
“我先回宫了,你们继续。”
魁首今日才开嗓,二哥哥便要走了?
白凤芝一万个不乐意,抬了屁股便要留人一同团聚快活。
没成等她踉跄的站起来,竟是连个袖子都没抓着,抬眸便见白烨大步流星奔着园外头去了。
白术性情端素,见妹妹失落便不忍再笑话她,只想变着法的哄着人高兴。
结果心大如白凤芝,前一会儿还撇着嘴,果子入口顿时眉开眼笑。
一边笑还一边夸赞道:“真好吃,掌柜的,这果子叫什么名字?改明儿叫尚食局也做些!”
兰园的主事人长着和气的团团脸,慈眉善目的很好说话,加之这些年见过的皇亲国戚不下百位,场面上比下人们压的住。
“这叫芙蓉糕,是小民园子里进的新货样。”
白凤芝点了点头。
回味起酥软甜香的口感,不由自主的跟着呢喃了一遍:“芙、蓉、糕,好名字~果真如芙蓉般轻盈饱满,满口留香。”
主事人猫着腰送了顺嘴的人情:“公主若喜欢,日后小民园子里便多进些来。”
白凤芝秀眉微挑:“不必,你告诉我方子,回头本公主吩咐御膳做出来便是。”
坐在边上的白术忍不住笑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人家掌柜的摆明就是不想告诉你方子,你听不出来吗?”
白凤芝目光打了过来。
主事人汗颜,微笑一笑。
“殿下误会了,公主查问,小民怎有隐瞒之理?只是这糕点的方子小民确实是没有,不瞒二位殿下,小民家白案师傅上个月回乡了,眼下小民这也是和外面的果子铺谈的买卖。”
“哪家果子铺?”
白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妹妹就是事事求真,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这一回主事人是真回答不上来了,他统管全园,园子里百十来号人等着他操心劳力,他哪还能顾得上那么多事呢?
好在小公主也不继续难为他了,但要他过后问好了膳房先生再来回话。
新皇帝新规矩,无法,主事人只能适应。
待人抹了汗回去了,白凤芝吃着果子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来,如今二哥哥不在,她可得好好算算旧账。
“三哥以后莫要再提及前尘了!二哥听了心里会不舒服的!”白凤芝说道:“尤其是前皇后家的那个县主!”
“那是你嫂嫂——”
“前嫂嫂!”白凤芝气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先帝昏聩无能,先皇后挥金如土,他们挑出来的姑娘只怕离端淑娴德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重点是她还曾到处散播二哥哥家暴的谣言!
“说不定那女人骄蛮任性,死缠着二哥,所以二哥他一时失手……”
“不可能!”白凤芝斩钉截铁道:“虽说二哥脾气烈,长得也凶,同陌生人是不大好相与,但他绝不会动手打女人!”
白凤芝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一定是那个女人听了先帝的教唆,故意要败垮咱们白家的名声!现在她得逞了,京城里人人都以为咱们狄北儿郎凶神恶煞,没有一家贵女敢同皇家结亲!”
“你怎么断定她不是个好姑娘,你又没见过她。”
“那是她跑的快!”白凤芝道:“这点算她聪明,知道咱们饶不了她,也不敢做无谓的纠缠便走了,但愿她今后只诚心礼佛,让佛祖保佑她,别让她遇见我!”
白术对妹妹宠溺而又无奈的笑了下。
思及前言,他反倒觉得不结亲也无伤大雅,兄弟几个还能逍遥几年,等结了亲赐了封地就要各奔东西了,苔花年少一去不回呀——
小妹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白术忍不住调侃道:“小妹真是担心哥哥们?还是怕我们一日娶不了媳妇,你就一日寻不了父皇赐婚?”
“哥!”白凤芝耳根泛红:“不许胡说八道!”
拿起果子塞进嘴里,白凤芝小手一挥,顿时满园琴瑟奏响。
脸上的辣味顷刻被甜蜜的滋味冲掉,擂鼓般的心跳好似也被妙音掩盖。
白术虚点着白凤芝一脸贪吃相,到底没好意思继续揭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