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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六镇饥寒

第一百零九章 洛阳宫殿卧霓虹 平城六镇闹饥寒

玉昌在徐州接到朝廷诏书,宣他回京,单文等众将都不同意。于是玉昌回使者说因与江南战事,实在无法脱身,使者只好回朝复命。

现在的洛阳,简直成了一个大染缸。太后专政,奸臣误国,本来胡太后回宫后,曾收敛了一段时间,眯在宫里养尊处优,单与那些宠臣挥金如土,与众王爷夸富比奢,但有人总在她耳边煽风点火,离间帝后,逐间的母子关系越来越紧张,中间有两件事,引发了震惊朝野的宫廷之变。

孝明帝与散骑常侍谷七恢私交甚厚,常在一起长谈国事,因此,胡太后就想让谷七恢去做外州刺史,可谷七恢不愿意去,于是太后与河间王商议,元琛便上奏太后说谷七恢谋反,处死了谷七恢。皇帝知道太后这样做,目标还是冲着他来的,于是就与玉龙等心腹之臣商议对策。玉龙本不想搅进帝后之争,而且对宫廷斗争玉龙也不会玩弄权术,他建议清宫,整顿宫内风气,诛杀恃宠太后的释真。朝野对太后淫乱后宫的恶行多有非议,所以皇上认为玉龙说得对。有一夜晚,太后正与释真耳鬓厮磨,几个禁军突然闯入,拘了释真,押入刑部问斩。太后先是找皇帝要人,明帝不允,于是太后又召来元颢、元盛、元颢,请求几位王爷救出释真。几位王爷早对皇帝打压守旧派的做法不满了,于是假意说全力营救,但朝上却不为释真求情,听任元义斩了释真。太后震怒,感觉求谁都不如求自己,对亲自诛杀自己侍臣的行为无法忍受,与大太监黄七郎密谋,在明帝服用的药里下毒,毒死了明帝。

毒死了自己的亲儿子还不算,她还偷梁换柱,把明帝与宫女生的三个月大的女婴元丽充作男婴,诏为太子,立为空帝,仅五天后就为大臣们识破。于是被迫改立临洮王儿子元钊为帝,元钊三岁,胡太后继续把持朝政。这就是着名的魏后期的帝后之乱。

太后毒死明帝之前,太傅徐公和一字并肩王老帅元鸿先后在洛阳和陪都邺城病逝,京中玉龙等为首的改革派光顾悲痛于老臣丧事,给太后害死明帝提供了可乘之机。太后毒死明帝,事后又有些后悔,命朝野要给明帝隆重发丧。但应者寥寥,明帝发丧,多数外臣均和玉昌一样并未回京,尤其平城六镇留守王爷,居然五个王爷一个都未来京,一下激怒了太后。你不是不来吗,我就降旨,让你永远留守边疆,永远不得回洛阳,于是隔断了平城与洛阳鲜卑贵族的交流。

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为了平衡平城旧都与洛阳新都的关系,制定了镇兵与禁军交流制度,凡禁军欲提拔虎贲、柱国将军的,需有三年六镇守将的经历,而且六镇士兵也每三年与洛阳禁军交流轮换一次。孝文帝去世后,不仅支持改革的王臣反对交流,就连反对迁都抵制改革的鲜卑贵族也不愿再到平城去,不愿当镇兵了,因为同样一个王爷,在洛阳生活不仅条件比六镇边疆好得多,而且收入俸禄也高,尤其那些贪腐的王臣,因为洛阳承平日久,声色犬马之外,敛财十分容易,有的贵族富可敌国,两个臣子比富,用纯银的食槽喂马,用玛瑙碗和水晶盅做茶杯。元义本来是太后的妹夫,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巨额财富,曾经囚禁太后自己独揽大权,揽权之后的元义,根本不把心思用在处理军国大事上,而是穷奢极欲,为自己敛财,太后重新掌政后,想让他与怀荒镇守王元景对调,元义说什么都不愿意。

这次孝明皇帝驾崩,太后调平城及六镇王臣进京,无人响应,于是诏北镇诸王及守将,所有拓跋族人,“若未迁者,悉可听其仍停,安土者永业。”将六镇改为州制,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是堵塞了边镇将领南下升迁之路,这就更加加剧了南北矛盾。

列位再来看看六镇的生存状况吧。魏国为了防御柔然高车等草原民族的进攻,在边境上由西到东设置了沃野、怀朔、武川、抚冥、密云、怀荒六镇,因六镇作用重要,位置重要,朝廷一般都派鲜卑贵族和王公重臣驻守六镇,而且在平城时期,六镇将兵与都城禁军待遇相同。随着北魏都城的南迁,六镇拱卫京师的功能逐渐降低,随之而来的就是待遇逐渐降低,尤其胡太后下诏,让六镇贵族与兵士在荒芜的边境地区,安土守业,彻底断了他们的升迁之道,唯一的梦也破灭了,接着太后又下诏:“镇改为州,依旧例称。”结束了镇作为军事要塞的防御功能,镇改州后,镇兵就变成了府户,朝廷便可以不再供给军事物资和给养,这在处于荒漠地区的官兵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从贵族层次说,以总督六镇的代王元京和京城王元盛为例。他们与洛阳王元义、河间王元琛、淮南王元颢同为皇族王爷,元或每年在洛阳班禄是三万石,而元盛在平成却五千石,元京在怀荒只有五百石,元或在洛阳周边有良田千顷,而元盛在平成只有瘠薄地三百顷,元京在怀荒则无任何私田。元或在洛阳可用六千人男侍,元盛在平成六十人都没有,元京在怀荒连六人都用不起了。在将军的待遇上,京城禁军与六镇守军更是天壤之别,马旺和牛丹在洛阳是偏将,年俸五千石,而同样的偏将在平城却只有一千石,到了六镇已不足三百石了,怀荒守将于景拜护国大将军,年俸也只有五百石,马旺、牛丹每两年晋级一次,于景在怀荒十年都不曾晋升一次。如此巨大的反差,造成了鲜卑贵族的巨大心理落差。

从镇兵层次说,洛阳禁军年俸是三万钱,而平成只有八百钱,到镇兵只有300钱。镇改州后,镇兵改府户,没了俸禄,三百钱都没有了,你自己屯田,自食其力。哪有这样的国家军队,自己种田打粮养活自己,敌人来了还得上战场杀敌,平城地区因土地瘠薄,加之由于朝政混乱,官僚贪腐成风,上百年的过度开发,水旱灾害相继,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迁都洛阳后,大量粮食从山东河南调往平城,这就为平城官吏和镇将盘剥留下了可乘之机。从王爷到州县,层层盘剥,到了兵士手里的口粮已所剩无几。原定每人每天二斤的定额,到了兵士手中八两都不足了,王爷元京对此仍不满足。他认为他的收入比平城、比洛阳都低得太多,从百姓口中夺食与从洛阳国库搬运,哪个更容易呢?

在六镇守卫边疆的兵士,先是多为鲜卑贵族的后代,政治经济地位均高于汉族和草原高车柔然,而此时的镇兵,已没有贵族的特权,他们与曾经交战的融入魏国的高车柔然人一样,甚至与朝廷发配边疆的罪犯一样,忍受着王公大人、州县官吏的层层盘剥,越来越多的人把均田分到的土地抵押给豪强地主,高利贷人,渐渐地他们成了兵奴农奴,从上层贵族到“少年不得从事,长者不得游官,独为罪人,言者流涕”,再到兵匪农奴,六镇成了饥寒交迫的贫民窟。六镇饥寒最严重的当属怀荒,怀荒距离平城较远,又地处山区,无有多余的土地。怀荒镇将为鲜卑拓跋部贵族于景,孝文帝侄儿代王元京总督府也驻在此地。魏的建立者拓跋珪曾为代王起家,可见代王在当朝政治上的地位。代王元京贪婪暴虐,又生性狡诈,与镇将于景联合狼狈为奸,在幽州一带霸占兼并土地三千多顷,孝文改革之初,代王元京受命总督六镇,驻守怀荒,当时朝廷实行均田制,他们极力反对,霸占的千顷良田一分一毫都没让出,反而继续向农奴和镇兵出租土地,掠夺财富。

当时均田之初,所有农奴和镇兵一律授予田亩,北方农业发展,镇兵和平民耕种土地,收益颇丰。而朝廷供给粮草军饷还源源不断,镇守成了让人羡慕的肥缺。于景利用军事权利层层盘剥,迅速积累了大量财富。然而随着洛阳建都日久,怀荒地位日下,军粮不济,于景收入大减。为了维持他的奢侈生活,他勾结代王元京开了一家当铺,拿出二千钱用于放高利贷,利息从0.2到1.5钱不等,儿子既做镇府副将,又看管当铺。一些镇军士兵和平民在生活困难的时候,到代王处求贷,于景来者不拒,到时不还的逼着人卖儿卖女变身为奴,实在不行棍棒加身活活打死。通过高利贷盘剥,于景收入不降反升,迅速积累了巨额财富,置下良田千顷。他的田产西到河套,东到朝鲜,北至柔然,南至涿鹿,平城周边他成了王大。兵民再也无法生存下去了,一场席卷全国的暴乱来临了,洛阳的霓虹羽衣曲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怀荒镇上有一位镇兵,名唤普六尔,也是鲜卑后裔。祖上曾救过拓跋珪,祖父曾受封偏将军,列入贵族行列。太武帝时征柔然,其祖父战死,父袭祖父爵位任怀荒副将,孝文帝迁都,其父坚决反对,曾参与太子元恂之乱,被革去爵位。普六尔长大只任了怀荒的士尉,但仍有贵族身份,家境还算殷实,娶了貌美如花的慕容秀为妻子。慕容秀与慕容雁乃是同一家族,两人在同族辈分上论,慕容雁还是慕容秀的姑姑,慕容秀嫁到普六家来虽然日子很困,但贵族的身世让她感到很尊贵,她细心侍奉多病的公婆,穿粗布衣服,放牧下田,与普六尔过上了男耕女织的恩爱生活。一年后,又生下了聪明伶俐的女儿,小日子也算其乐融融。慕容雁虽然在宫内,也时常周济这位远方的侄女,于是在两人的交往中,普六尔就结识了半脸巫,半脸巫不放过任何一个灭魏复仇的机会,每次见到普六尔夫妇,除了夸秀儿容貌秀丽之外,还夸小夫妻恩爱,勤俭持家的风格,然后就转了话题,说在边镇上不同于都城洛阳,边镇苦,收入低,过日子不容易,而在都城里,凡是贵族没有不富的,占田占产占庄都非常的容易,你看那几位王爷,哪家不是金杯银盏,红毯铺地,深宅大院,雕梁画栋,为什么他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你们在边镇为国戍边,还要为吃穿发愁呢,人与人难道真的有天壤之别吗?六镇的军卒也有享受生活的权利,也有吃好穿好的资格。普六尔每每听到这儿,都非常反感自卑,他一面为自己的穷日子顾影自怜,同时也无意与城里的京城里的权贵攀比,他想夫妻恩爱,孝敬父母,生儿育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能凑合,只要有贤妻相伴,此生足矣,谁还想攀龙附凤呢。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母亲先后生了病,每天让郎中诊治,抓药熬药,日子越过越紧张,其实穷人,普天下的穷人,不管你身居闹市街头,还是在穷乡僻壤,地域和族群可能不一样,但面临的困苦,几乎家家都是一样的,不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就是破船又遇顶头风,普六家的日子就是千千万万贫穷家庭的缩影。不幸父亲母亲染疾先后辞世,鲜卑旧贵族又有厚葬遗风,于是普六尔向于景借钱三万,发送了父母。三年时间内按本付息,但军饷停发后,又不善经营土地,无收入来源,于景多次逼债,先是抵顶了房屋,又以一年息抵走了女儿。于景霸占了其女还不算,去年讨要利息,普六尔无奈申请入于家为兵奴。于景不答应,先将其妻慕容秀收入府中,揽在怀中,约定服役一年。一年到期拒不归还妻子,又要诏普六尔为奴。普六尔求远在沃野的同门破六韩拔陵向于景周旋,请求免除当年利息,于景不肯,普六尔只得削去了户籍,进于景府上全家为奴,妻子儿女过上了牛马不如的悲惨生活。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普六尔,时时都在寻找翻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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