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愧责
耳边嘈杂声不断,燕今睁开眼皮,失焦的目光对着床帐,她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就像一只困顿在牢笼中的蝶,撞得头破血流也飞不出去。
终于出来了,可一切又变得光怪陆离般不真实。
她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梦境。
耳边的声音从争吵变成打斗,刀剑相交的声音拉扯着她的神经,放在床沿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她想扭过头看一眼,才发现这样小小的动作都变得格外吃力。
她想起来了,被君非笑丢下长安楼的时候,她在她腰上推了一把,以她坠落的速度以及众人都集中在摄政王妃的关口,她几乎没有活口的可能。
最后关头,是容煜飞速甩出的骨鞭托了她一把,但由于距离太远,骨鞭接不住所有力道,千钧一发时,薛子印用后背扛下了她全部的力量。
他飞身而来,一心救她,没有余力为自己兜底,只能用躯体护住她,撞在了一颗百年榕树上,两人急坠的力道震得他当下呕了一大口血,昏厥了过去。
那是她的兄长。
燕今的眼眶渐渐红了,她醒了,他还安然无恙吗?
“砰……”一声巨响,门窗被撞破,一枚飞镖裹着寒光朝着她直逼而来,就要抵上她脖子的刹那,被一柄长剑当空劈下。
秋乐怒声呵斥,“这里是摄政王府,东疏皇帝是想和我大焱公开对阵吗?”
“泯顽不灵,你搞清楚你是谁的人,你的王妃已经复苏了记忆,你却还在袒护这个棋子,你想看着她蛊毒发作活活痛死吗?”
秋乐怔了一瞬,声色急厉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有我在此,谁也别想伤害公主。”
“秋乐……”
听见声音,秋乐瞳孔一缩,慌忙转身,看到燕今已醒,眼底闪过激动之色,“公主,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燕今搭着她的手坐起来,看了眼她担忧的神色,安抚地笑了笑。
秋乐愣了几秒,不知是不是错觉,公主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同了,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没等她深思,燕今看向眸色倨傲,对她满布杀意的姬宸,她脸色苍白,可那双朝他看过来的眼却濯亮的刺目,姬宸蹙了下眉,竟下意识生出了几分心虚。
“朕当初送你来大焱目的为何,你很清楚,今儿如今蛊毒发作,该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他甚至连装都不想装了,在这大焱脚下,摄政王府内,迫不及待要夺回他妄想许久的成果。
‘燕今’恢复记忆,便没有可能随他离开大焱,而他苦心孤诣这么久,连偷送兵马进大焱都曝光的代价下,成功之余他变成了势在必得。
‘燕今’对他已经不仅仅是个爱而不得的人,而是执念,更甚是花了大筹码就必须有对等回报的迫切。
燕今目光淡淡,她失去记忆的这一年多,仿佛大梦一场,可梦醒之后,那些被割据开来的记忆,仿佛拼图一般,急速搭建。
她不仅想起了自己的曾经,也捋通了很多事,只差一个证明。
她这院子里这么冷清,只有一个秋乐,就连姬宸堂而皇之拿着武器在府内行凶都没有影卫阻拦,想来那位的‘记忆复苏’牵动了全府的心,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守着她们回归的女主子,大焱英雄,最开心的应该是容煜吧。
燕今平静的眉宇下闪过刺痛,情蛊已经发作,她不能想,只要想一分,那份啃噬的痛楚连筋带肉,能将她活活剐了。
秋乐察觉到她手心的颤抖,神色越发担忧,“公主,扶舟公子也在府上,奴婢去请他来帮你看看吧。”
燕今摇摇头,心里很清楚,“请不回来的。”
扶舟是她的生父,薛华裳去世之后,他半生没出过鬼谷门,如今为了燕今再度出谷,他不苟言笑,冷情冷心,如今燕今是他唯一的底线,在这生死关口,他怎么可能离开。
除非……
心念刚起,门口踏入一道白色的身影,燕今抬眸望去,目光微微一顿,有什么细碎的星光铺散开来。
她很清楚,这份牵动是血浓于水的关系。
可她更清楚,扶舟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看了眼姬宸,直接道,“你出去。”
姬宸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何时被这么轻怠过,心里有气,可看到扶舟手中的玉笛,深知有他在,从念笙身上获取蛊毒解药的头功不会再有。
他心有不甘,转念又想到什么,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出了门。
“你身上被下的毒我已经帮你解了。”
燕今想起被绑住时,身上无端的乏力疼痛,她了然地点点头,“多谢。”
“不必谢。”他顿了顿,淡声道,“我是来要报酬的。”
饶是猜到了,燕今还是感觉心头被刺的生疼,她苦涩笑道,“前辈当真一点也不迂回。”
扶舟抿唇,轻叹声气,“她是我的不得不偏,也是我必须相护之人,你有任何要求,我都可以尽数满足。”
他顿了顿,“包括容煜。”
燕今被这话震麻了,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这是他的意思吗?”
扶舟沉默半晌,“我会说服他。”
她失声笑了,“前辈知道雌雄双蛊,母蛊若做解药,我必死无疑了吧,这算什么,临死前的施舍?”
“他并不知道你会死。”扶舟补充道,“我看得出,他对你有心,但今儿是他挚爱,萌芽的嫩草和扎根的大树,他分得清。”
“我知道了。”燕今垂下眼眸,“我需要一天时间,明日这个时候,前辈再来,我自会配合。”
扶舟点点头,在桌上放下一支白色瓷瓶,“这药能让你身上的伤痛不会那么难受。”
“多谢。”
扶舟没说什么,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了顿脚步,最后还是走了。
天下抉择之事何其多,明明是显而易见的选择,他却总像被大石拖住了脚,身后那孩子,让他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愧责,这份愧责来的莫名其妙,却如影随形,他怕再呆下去,便会因不忍而改变主意,他眉头微蹙,握着玉笛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