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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月夜逃亡

月明星稀,清辉月光下,通向杭州的官道,赵莽纵马疾驰。

所谓官道,也不过是丘陵溪流间,一条可供四辆马车并行的蜿蜒土路。

自神宗熙宁变法,施行保马法后,天下民户大多养马。

养马需精细,耗费比牛、驴、骡多,又干不了重活,寻常民户养马根本不划算。

只是朝廷养兵、养官、养马负担沉重,为减轻开支,就把一部分养马负担转嫁到民户头上。

自此,家家养一匹瘦马,只为应付官府查验。

赵陀家自不例外。

为锻炼赵莽骑术,赵陀还单独养一匹河西马,平时藏着掖着,带赵莽骑马时,也得跑到宦塘河上游,一片少有人烟的滩涂地。

去年方腊义军打到杭州,朝廷官军南下,两浙路征调丁夫、马匹、车驾,为让赵莽避开劳役,赵陀只得把自家养的好马交给高志,请他献给州衙来的征募官。

一匹符合战马标准的河西马,比十个丁夫加起来还要珍贵。

故而赵莽骑术不差,早已形成身体记忆,稍加适应就能完美驾驭。

冲出余杭县城,赵莽稍稍辨认方向,便朝杭州赶去。

赵陀再三叮嘱,不许他去杭州报讯,让他直奔秀州,找个荒僻山岭躲避。

赵莽哪里肯听。

赵陀每多留在余杭县一刻,危险就增添一分。

摩尼教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以残虐杀人为乐,赵陀和这帮豺狼畜生待在一块,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鲁达纵有三头六臂,一旦翻脸动手,保护自己尚且困难,更遑论照顾赵陀。

目前赵莽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尽快赶到杭州,把摩尼教余孽占据余杭县,密谋起兵造反的消息告知州衙和帅司,请求官军发兵剿灭。

至于到杭州该去找谁,衙门大门朝哪边开,赵莽不知道,也顾不上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

“爹,一定要等我!”

赵莽半匍马背,满面坚定。

绕过一片林木茂密的洼地,起起伏伏的山丘分布在道路两侧。

一条两丈多宽的小河在官道东面百余步处缓缓流淌,看水势流向,应该是宦塘河支流。

突然,赵莽觉察胯下马匹有些异样,奔跑时腿脚踉跄,速度渐缓。

马屁股“噗”地一声,一股污秽从谷道喷出。

马匹惨嘶,四蹄一软,头颈重重摔倒砸地。

赵莽顺势往前一滚,连连翻滚几圈,弄得满头满身灰土。

爬起身一看,竟是那马儿窜稀,似乎伤了肠胃,谷道还在不停流血。

好端端的马怎会突然病倒?

赵莽疑惑间,倏地心生警惕!

耳后响起破风声,他下意识侧身扑倒!

几声闷响,赵莽定睛一看,刚才站立的地方,斜插两支羽箭!

铁箭簇深深没入土,羽尾微微颤抖!

赵莽惊出一身冷汗,要是躲闪迟些,岂不被两支箭射穿?

土路西面,一片低矮灌丛后,响起戏谑声:

“这憨子,反应倒快!”

声音略显尖细,赵莽立时听出,是方毫手下,那个叫裘日新,诨号仇道人的家伙!

窸窣声响过后,两个人影从灌丛后走出。

一个果真是仇道人,一个是高进。

高进握弓背两壶箭,还是那副谁也不爱搭理,鼻孔朝天的冷峻样。

“你也投了魔教?和这帮畜生为伍?”赵莽怒视他。

高进撇撇嘴,一言不发。

仇道人长刀一指:“待会儿道爷要割下你的舌头!”

赵莽握紧刀把,又忽地听到身后传来沉重脚步声,伴随一阵铁环叮哐作响。

扭头一看,黄脸老僧方七佛,手持禅杖出现在身后!

赵莽瞬间心凉半截。

一打三,对方还有一个不知深浅,但一看架势就是顶尖高手的方七佛,赵莽觉得自己凶多吉少。

鲁达那厮提起摩尼教多有不屑,唯独提到方七佛颇为崇敬。

都是以僧徒形象行走江湖,鲁达诨号花和尚,方七佛诨号七宝天尊,孰强孰弱,高下立判!

出城时,赵陀暗暗告诫,赵莽也一直提高警惕。

预感到方毫不会轻易放走他。

却也没料到,竟然让方七佛亲自来堵截。

赵莽浑身紧绷,余光瞥见东边不远处,月光挥洒下泛起白光的小河。

眼下情形,恐怕只有想办法逃往河边,借河水掩藏才有机会逃脱!

杀!

赵莽拔刀,踏步,起跃,劈刀一气呵成,直冲仇道人而去!

三人中,方七佛深不可测,但腿脚似乎不太利索。

高进箭术犀利,近身功夫一般。

只有仇道人看起来最弱!

赵莽如猛虎下山,破夏刀泛起森森白光!

仇道人怪叫一声,似乎没想到赵憨子敢先动手,第一目标还是他!

仇道人暗暗恼火,这憨子瞧不起道爷啊!

赵莽动身瞬间,高进朝一旁狂奔,而后回身拉弓,瞄准赵莽!

破夏刀当头劈下,仇道人急忙架刀阻挡。

“当!~”一声刺破鼓膜的金属撞击音,震得仇道人两眼冒金星!

他两臂一软,双手握刀竟然吃不住赵莽一刀之力,两腿都在打颤!

仇道人一身功夫都是多年亡命生涯磨炼出来,不花哨,也无套路,更不好看,但胜在实用。

他两臂高举勉强架住头顶重刀,身子猛地朝后倾倒,几乎与地面平行,只用两只脚掌踩地支撑。

仇道人把重刀力量往前引,自己嗞溜一下从赵莽胯下滑过。

赵莽一刀劈空,仇道人已出现在他身后。

“这猴腮矮子,好腰力啊!”赵莽暗道可惜。

要是能趁其不备杀掉仇道人,逃命的希望可就大大增加。

仇道人低头一看双手虎口,已是迸裂流血,更是心头大骇。

这赵憨子,好大力气!

仇道人对高进怒吼:“你不是说,赵憨子武艺稀松平常?”

高进不慌不忙张弓搭箭,淡淡道:“想是近来有些长进。”

仇道人咬牙:“你还不动手?敢耍花招,小心高志小命不保!”

嗡地弓弦一震,一支羽箭不偏不倚,钉在仇道人右脚前寸许距离。

“你!”仇道人浑身一抖。

“许久不射,失了准头,对不住。”高进又抽出一支箭,慢吞吞搭上弓。

仇道人咬牙切齿,前日抓捕,这高进十箭杀十人,哪有生疏的道理?

仇道人倒也识趣,不敢再激怒高进,挥刀朝赵莽杀来。

赵莽和仇道人缠斗十几招,谁也奈何不了谁。

仇道人厮杀惯了,油滑得很,赵莽占尽上风,可就是解决不掉他。

眼看方七佛走来,那禅杖铁环叮哐作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赵莽抓住空当,横腿一扫,仇道人躲闪不及,大腿和臀上被狠狠扫中,身子失去控制重重摔倒,躺在地上哎哟叫唤。

赵莽当机立断,转身朝东边小河方向狂奔。

耳边响起箭矢射来的“嗖嗖”声,却无一例外都落在身后。

一个沉重的脚步迅速逼近,赵莽回头一看,方七佛抡起禅杖追至身后!

赵莽身子一顿,脚步旋转,反手握刀刺出。

这本是他自幼习练的三十六式击枪术之一,类似回马枪的一招,如今平地用刀使出,倒也算另类奇招。

方七佛快步突前,抡起禅杖横扫,破夏刀擦着铁杖杆划过,激起一串火星。

同时,方七佛一掌朝赵莽胸膛拍去,赵莽躲闪不及,只能硬碰,腰臂旋钮,以拳击掌!

一拳打出,犹如打在一块铁板之上,反震力道使得赵莽蹭蹭后退数步。

方七佛却只是身形微晃,禅杖尾尖向后一戳地,便将赵莽劲力全数抵消。

赵莽只觉整条左臂发麻,手腕剧痛。

短暂交手,赵莽就知道自己绝非方七佛对手!

逃!

赵莽转身就跑,那条寄予他逃命希望的小河,还有不到十丈距离!

没跑出几步,赵莽只觉左腿一阵剧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一支羽箭射穿左大腿外侧,箭簇还在滴血!

赵莽疼得脸色发白,咬牙折断箭杆,爬起身一瘸一拐继续跑!

方七佛双膝似有旧疾,追赶时速度并不快。

率先追来的是高进!

他扔下弓,提手刀,朝赵莽扑来!

被这厮射了一箭,赵莽心头正怒,想着就算逃不掉,今日也要杀一个垫背!

高进贴身逼近,赵莽果断挥刀砍杀,二人贴身缠斗,渐渐朝河岸边靠近。

忽地,高进探出手朝赵莽胸前抓去,明显露出个破绽。

赵莽只觉得衣襟里被塞入一团东西,来不及多想,猛地斜劈一刀,高进急忙缩手,侧身闪躲,还是慢了一步,刀锋掠过他胸前,在左胸至肩头的位置留下一条斜长刀伤!

眼看方七佛和仇道人追来,赵莽纵身跃入河面,水中冒出一连串气泡咕噜,人却不见踪影。

“怎么跑了?废物!”

仇道人暴跳如雷,站在河边四处张望。

高进捂着胸口刀伤,鲜血噗噗往外流,低头不吭声。

方七佛黄蜡枯脸流露震怒,禅杖一扫打在高进双腿。

一声闷哼,高进跪倒在地,强忍痛楚,额头脖颈青筋虬结。

他看着蜿蜒向南的小河,眼里浮现一丝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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