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晕眩
偏殿里,安神香的味道缓缓铺散开来,和浓郁的药香混在一起,不算好闻。
江祈半躺在床侧,手指低垂下来,有血顺着指尖一滴滴往下落。
“主子,您喝药。”南絮半跪在地上,“奴求您了,哪怕喝一点也行啊。”
“起来。”江祈声音不大,说完后又偏头咳了一会。
南絮跪在地上没动,手里还端着汤药。
“我现在没力气拉你起来。”江祈抬袖擦了下嘴角的血迹,声音泛哑,“不想气死我,就自己起来。”
南絮哭的眼泪糊了一脸,话都说不清楚,抽抽噎噎的声音有些闹心。
“哭什么。”江祈低头看了一下还在滴血的指尖,“现在还死不了。”
怕江祈嫌烦,南絮勉强收了眼泪,使劲咬着左腮强忍着,眼眶憋的通红。
江祈连说话都有些费力,他皱了下眉,“要哭出去哭。”
南絮点头,他把汤药放在雕花桌沿,他确实很想哭。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又听到江祈轻声开口。
“还有,谁把你当奴。”
这话一出,南絮更想哭了,几乎一出门就缩在角落里哭了起来。
他从没跪过江祈,最多也只是半跪。
遇到江祈之前,为了生计他逢人就跪,卑贱如蝼蚁。但跟着江祈的第一天,那也是第一次在他要跪下行礼的时候,有人对他说,“免了。”
入了冬的天,夜里一天比一天冷,江祈住的又偏,他们周围的院子大多数都是之前东宫女眷住的地方,但现在听说人都被太子“克死了”。
周围没有人声,潮湿惨白的夜色下,南絮的哭声就会显得有些渗人。
苏洛刚带着物什到江祈院里,就被吓了一跳。
南絮一个人哭出了冤魂索命的效果,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后院里的人真是被太子克死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隐在暗处的楚淮之轻轻点了点头。
更惊悚了。
苏洛一时间不确定站在那的是不是楚淮之。
不是说“再看一会”?
这都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人一旦有了某些想法,就会越想越多,越想越出格,巧的是南絮也是个胆子小的,还不等苏洛害怕,就已经有人代他哭喊了。
南絮抱着自己的膝盖,哭的稀里哗啦的。
苏洛:“……”
“怎么了。”江祈忍着痛披着外袍下来,几乎推开门的那个瞬间,南絮就躲在了江祈身后。
“主子,外面有人。”南絮紧闭着眼,声音发颤。
江祈:“正常。”
南絮死死抓着江祈的衣角,“会不会……什么?”
“有鬼才不正常。”
江祈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南絮的心却定了下来,他从江祈身后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确实是人。
苏洛在南絮大哭大闹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朝着江祈简单行了一礼,“小殿下让我过来送些东西。”
南絮回魂,“哪个小殿下?”
“嗯……”苏洛缓过来后,定了定神,有一搭没一搭和南絮聊着天。
外面风冷,江祈有些受不住,他靠着门站了一会,像是忍不住似的,低声咳了一会。
刚刚在屋里,药味盖着安神香,他有些迷糊,这会风一吹,五感瞬间清晰了不少。
他朝暗处看了一眼,隐在袖口里的指尖翻动,两枚银针顺势抛了出去。
可能是刚咳过的原因,再开口江祈声音透着病态的暗哑。“谁在那?”
方才还叽叽喳喳问苏洛话的南絮瞬间又缩了回去,躲在江祈身后,也许是江祈看上去比较有安全感,那一瞬间苏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缩在了江祈身后。
银针穿过院子里的乌桕树,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楚淮之身侧,连衣角都没划到,看着地上泛着冷光的银针,楚淮之眉心很轻的皱了一下。
这个准头,江祈身子底差到什么程度。
江祈确实一点劲也没有,他抵着鼻尖咳了一会,没一会嘴角就见了血。
“主子,什么人啊?”南絮声音轻若蚊蝇。
苏洛:“打的过吗?”
江祈实话实说:“不知道。”
苏洛抱着南絮发抖,“那怎么办?”
江祈没再答话,他胸腔里闷的厉害,难受。
过了好一会,才忍着疼轻声道:“待会要是有人出来,南絮你带着人先走。”
南絮哭着摇头,手死死地抓着江祈的衣摆,“主子……”
他好没用啊,也就江祈待他好。
江祈声音大了一点,“不走只会给我拖后腿。”
远处有风吹动树枝,那人站在原地没动,江祈垂在身侧的手冷的发抖,宽袖中有血珠顺着银针尖端往下滴。
江祈抿了下唇,看样子……刚刚应该是没扎中,指缝中的针尖方向偏了一下,没入江祈的掌心,有疼痛沿着掌根传来,堪堪抵住刚刚一刹那的眩晕感。
树影婆娑间,楚淮之从暗处走过来,还是撑着先前那把竹卷伞,步子却快了不少,落在南絮眼里,人几乎是飘过来的,他吓的连哭喊都忘记了。
“是我。”楚淮之淡声。
江祈强撑着抬眸看了一眼,看清来人后,江祈身子轻晃了一下,声音很淡到几乎听不清。“楚淮之。”
苏洛:“小殿下?”
这个名字苏洛很久没听过了,最近一次也是刚刚在府邸门口听楚淮之说过,而认识楚淮之的人,很少有敢直呼名讳的,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反应了好久。
熟悉的眩晕感在脑中轻轻晕开,江祈轻咳一声,声音几乎压在了嗓子底,血丝顺着嘴角滑落。
他有些撑不住了。
“主子!”
慌乱间,南絮把晕过去的江祈扶进屋内,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几乎楚淮之刚推门进去他就跪了下来,“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南絮下意识觉得苏洛和楚淮之不是“车夫”那么简单。
他还是逢人就跪……
苏洛先去地上扶人,楚淮之小时候不让人操心,他没安慰过小孩,有些无措。
刚要回头问楚淮之,就发现楚淮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床侧,眉心皱着,眼眸低垂着,情绪说不上好。
楚淮之情绪一向寡淡,政事也好,帝位也罢,似乎没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趣,苏洛跟着楚淮之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
是那种极重的心疼掺杂着极重的无力。
只是因为江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