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涩篇（47）「一日食府幸福小区」
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他背对着夕阳余晖，将怀里的孔舒笼罩在了若有似无的阴影之中。
警局正门的方向仍然在持续不断发出的噪音，却丝毫不影响孔舒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剧烈的心跳。
震惊之下，孔舒颤抖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亚利。”
似乎是在回应她的呼喊，亚利嘴角蓦地上扬，露出了颇为灿烂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眼里闪着异样的精光，却没有丝毫的善意，伪装亲切的模样，让人感到极度诡异。
孔舒立马从他的怀中挣脱，翻身落地，又踉跄着爬起。
她不想和亚利正面起冲突，只要亚利想要她死，她活不了。
结果，孔舒刚站直身子，一抬头，漆黑锃亮的枪口正对她的脑门。
他拿枪，他作弊。
孔舒懒得跑了。
她将不自觉发抖的手背在了身后，长吁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问。
“唉。”
一道叹气声从亚利的口中传出，继而被刺耳的枪响掩盖过去。
那叹气声微弱，短促到让人觉得好像他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孔舒的额头中枪，子弹贯穿了头颅，冲击力让她向后摔去，撞在了墙上，瘫坐在地。
她的眼睛没有阖上，她看见亚利蹲在了她的面前，表情冷漠。
他嘴唇开合，口型变换，说了几个字，却没有声音。
孔舒不知道是自己听不见了，还是对方故意没有发出声音。
接着，她眼前一黑，心脏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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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舒，你到底在愣什么啊？”
杜娴伸手在孔舒眼前晃了晃，孔舒眨了下眼，转头看向杜娴。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光滑平整，又开口问：“我今天没迟到是吗？”
“是啊。”杜娴敲了下手机屏幕，屏幕亮起，“你提早来了十分钟呢，脑子糊涂了？”
屏幕上的时间刚刚好是一点整。
“但是你来了以后一坐下就在走神。”杜娴向后瞥了一眼，凑近孔舒，“不会是因为申向衍吧？”
“那倒不是。”孔舒淡淡回道，又抬眼望向角落里的张智珂。
张智珂坐在角落里低头吃菜，安安静静的，时不时抬眼看一看正在说话的人，眼神很单纯。
孔舒收回目光，琢磨起来。
她一直怀疑亚利会伪装在同学之中，可上次的循环显然亚利并没有这么做。
只要时间之石完整凝聚，那自然而然可以从她的身体里取出。现如今还有两枚时间碎片捏在亚利的手里，但他显然不想交出碎片。
若是亚利和鹤肆一样想要得到时间之石，那他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更让孔舒感到费解的，是亚利的叹气，包括他最后说的内容。
她嘴唇微微嚅动，试图还原亚利当时的口型。
没头绪。
完全没头绪。
但凡孔舒能听到或是能读懂唇语，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迷茫。
孔舒足足愣了好半晌。
杜娴看了会儿手机，无聊地托着腮帮，眼巴巴瞅着神游的孔舒。
“你别愣了，我一个人干说话太没劲了，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孔舒回神，端起桌上的水杯，意思性地抿了一口，眉头皱起，佯装头晕脑热。
“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有点中暑，缓缓。”
“那要不要去洗手间洗把脸啊？”杜娴担心，也不管孔舒答没答应，站起来就要拉着她朝洗手间走。
申向衍5号的注意力飘到了这边，好奇地看了过来，张了下嘴，欲言又止，最后干脆闭上了嘴，挪开了视线。
正在绕着桌边给同学们倒水的王择豫看见二人要走，同样好奇，便开口问了句：“哪去啊？”
“关你什么事？”杜娴顺口一怼。
“怎么就不关我事了？”
王择豫仰着脖子回怼，忘了手里的水壶还是倾斜的，手一晃荡，本就没盖紧的水壶盖子“啪嗒”掉了。
里面的水“哗”一下，全淌在手边无辜的张智珂身上了。
幸而是冷水，但张智珂也被冷水激了一下，打了个寒颤，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来。
见状，王择豫惊得五官乱飞，连忙放下水壶去帮忙。
“我靠，对不起啊！我给你拧拧！”说着，王择豫上手给张智珂拧衣服。
“不用不用，我去趟洗手间用烘干机吹下就好，不怪你……”
张智珂怯生生从王择豫手里抽出了衣服，向外走去。
“还是那么会给人添乱。”杜娴幸灾乐祸撂下一句，拉着孔舒跟在张智珂后面出去了。
到了洗手间。
张智珂站在门口，对着烘干机吹衣服。
孔舒在洗手台洗了把脸，抽了两张纸，放慢速度擦起来。
“孔舒！你手机在桌上震！”
包间里，王择豫探着脑袋，扯着嗓子，故作夸张地喊，“都把水杯震掉了呢！用不用我帮你看一眼啊？”
“你不准乱碰孔舒的手机！”
杜娴指着王择豫，迈步冲了过去。
王择豫乐呵呵地朝着二楼的空地上躲。
杜娴一过去，两个人便火速开启了过家家式拌嘴打闹，看上去乐在其中。
孔舒愣了一下。
手机响？
申向衍来电话了？
她慌忙朝包间跑去。
一进包间，却看见申向衍5号站在她的位置前，盯着她的手机。
她飞快拿起手机。
不是来电话，是她备忘录提示响了。
每次循环备忘录一响，她顺手一滑就关上了。
不过备忘录是锁上的，只有她能打开，里面的内容别人看不见。
她看了一眼申向衍5号。
申向衍5号连忙解释：“我是想给你送过去，你别想多了。”
“我没想多。”孔舒没同他多废话，把手机揣进口袋里，转身朝外走去，返回了洗手间。
张智珂还在那吹衣服。
他看了眼突然出现在镜子里的孔舒，又腼腆地垂下了眼睛，盯着自己衣服。
孔舒面上若无其事，走到洗手台，又洗了把脸，抽纸开始擦。
洗手台的气氛有些尴尬，她能感觉到张智珂有点不自在。
“呃……那个……”孔舒主动找话，“张智珂，你是不是还有个年纪和你差不多弟弟啊？”
张智珂诧异：“你怎么知道？”
孔舒干笑两声：“也不是知道，就是见过一个男生，跟你长得挺像。”
张智珂：“在哪里见到的？”
哈！当然是在警察局了！你当时还被关在审讯室拷问呢！
孔舒胡诌：“就是在这附近碰见了，好久之前的事了，我当时还以为是你呢……”
张智珂笑了下：“那应该就是我弟，他现在也在一中上学，估计在附近转悠的时候被你碰到了。”
孔舒“哦”了一声。
看来她在警局看见的就是张智珂的弟弟。
“我弟学习可好了，考过年纪第一。”
提起弟弟，张智珂变得话多了，“成绩最坏也不会掉出前三。”
“这么厉害？”孔舒震惊。
能在沂川一中占领过年级第一的人，一定是智商相当变态的人物。
“对啊，他从小就聪明，而且还很健康。”张智珂笑着说。
孔舒哑言。
她现在应该是不知道张智珂有心脏病的。
“衣服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张智珂放下衣服，小心翼翼地问，“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孔舒点头：“好多了，我没事。”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说完，张智珂扭头走回包间。
孔舒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同情。
回到包间后，一切如常。
这一次，没有亚利出现，没有屠杀。
直到同学们吃饱了，开始陆陆续续向外走，准备去回母校逛一逛，也依旧没有任何的怪事发生。
孔舒跟着大家去了学校，但总是心里不踏实。
班上有人一惊一乍，她都心里咯噔一下。
难免是有了应激障碍。
进了学校以后，同学们涌进了一半，拍下了毕业照。
班长检查毕业照的时候，发现毕业照上，孔舒环抱双臂，脸上的负面情绪直接拉满。
无奈、不耐、厌倦、崩溃……
仿佛上天欠她八千万，而她只能恨天恨地恨自己。
除此之外，班长还注意到了后排的申向衍5号并没有看镜头，而是望着孔舒的方向。
他抬头看了一眼，申向衍站在教室窗边，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心想毕业这么久了，申向衍居然也还没有放下孔舒。
而此时，孔舒绕着学校转了一圈。
走到医务室的时候，她透过门上的窗户朝里面瞄了一眼。
吴水笛正在值班，她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平板。
果然，黎鸣彻底消失后，所有关于他的痕迹也都消失了。
她扭头走出教学楼，操场上打篮球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径直走进图书馆，像个巡逻员一样，四处检查，甚至连书架底下的小柜子都拉开看一眼，好像亚利能躲在里面似的。
正当她站在书架前打量时，图书馆的地板“咯吱”响起。
一回头，发现有人影闪进了后方的书架，速度极快，不像是正常人移动的速度。
又是亚利。
孔舒警惕，抽出手边的一本书，慢慢挪步后退，准备绕到那个书架附近。
突然，后背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孔舒用吃奶的劲，将书向后拍去。
书面清脆地拍在了对方的脸上，比巴掌打脸还要响亮。
对方直接被孔舒拍倒在地。
孔舒喘着粗气，抬脚准备补刀。
她往地上一看，瞅清楚对方的脸，悬在半空的脚顿住了。
陈回斜躺在地，捂着脸颊，呲牙咧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不是，你手劲怎么突然这么大？！”
“怎么是你？”
孔舒又惊又喜，放下了脚，“你们去哪了？申向衍呢？”
“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吓她。”
申向衍的声音响起。
他一手插兜，悠哉游哉地从书架另一边走了出来，对着陈回嘲讽，“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