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偷窥不成反被撵》
八月二十六日,张镇,晴。
日渐正中时,一灰鸽自东飞来,鸽子于城镇上空盘旋,它有点迷茫,眼前的一切熟悉却又陌生,天生的属性让它知道自己生于这里,却陌生于原有的棚房不见了,地面的喧嚣声和忙碌的人群,让它有点不安,于盘旋数圈,灰鸽渐降高度往城中心飞去。
灾后,张镇十路九泥泞,十厂六塌,巨大到无法估算的损失让身为主事人的张扬心肝直颤,一张又一张如雪花飞来的报表让他愤怒不已,镇厅中怒骂声不时响起“他酿的!我早就说过要修水泥路!早就说过要建永固码头,要把住宅区和厂房折掉重建!现在好了吧?路走不了,桥塌了,码头没,工厂无法开工……”
“什么!十九弟!你说什么?”
“老大,你叫那么大声也没用,每天损失千万又不是我干的!要骂,你等大伯他们回来再骂,这是码头那边重建的预算表,我放桌上了哈。”
少年把表往桌上一放掉头就跑,门外一众张氏少年郎见状纷纷抄袭,进门把损失表预算单往桌上一拍扭头就跑,全然不顾张扬骂声。
骂声中,二楼,十余山字辈表神精彩异常,当初张扬提议大搞基建,他们和张峰等人都极力反对,认为没必要花那么多钱,现在好了,几场台风便让井然有序欣欣向荣的一切全都成了泡影。
“九叔、十四叔、十六叔、…你们下来一趟,我们得开会讨论下重建的事。”
“表弟,你去储蓄所把四婶她们都叫过来,对了!记得把青村、古坪、木寨、张庒、那寻、几个地方的村长也叫过来,我得问他们借钱。”
“老三,你去城中把所有商队负责人和厂区负责人找来,顺便把古叔他们也叫来,这事少了他们做不成。”
半个时辰过去,镇厅前乌泱泱一大片几百人,人数远超估算,一个个都在抱怨自己这段时间的损失,议论声之大让屋内一众张家人的眉头上窜下跳,张扬直接被气笑。
由于人数众多,会场只好转移,山上祠堂也因损坏无法开会,数百人只能东走西转,转了几个场地都发现无法开会,张扬一怒之下直接带人跑到神匠区的广场上,打算开一场露天会议。
“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广场四周号声不断,拆房、铺路、推车声起伏不停,人也越聚越多,没一会广场上便人头滚滚,绝大多数都是老姑娘小姑娘老汉小毛头。而镇上绝大多数青壮男女都被分散到各乱参与抢修了,这不是张扬下令为之,而是自发行为,这年头上班才有工钱可拿,台风已经耗去了一个月无法工作,城中来自各地的青壮耗不起了。
广场上乱七八糟,娃哭声、打趣声、嬉笑声、骂人声不绝于耳、全无秩序可言,卫东是直接扛了二桶酒,一桶正凳子坐一桶放在身前,时不时用木勺喝上二口,没一会他身边便聚了一堆人,有老头、有青壮、有王昭、有迎风、有李连、就连张癫也凑了过去。
“肃静!…”黄图大叫几声效果不错,就是没人理他,一怒之下他找来了铜锣。
“镗~镗……”黄图抡开膀子使劲薅,一连十几响了也没停下,还在使劲抡,被震得耳膜痛的人纷纷捂耳朵,一众凑热闹的人纷纷抱上被吓哭的小娃娃撤场现场。
张扬捂着耳朵朝身边玩疯的人大叫“好了!人都走远了!”
用东西塞住耳朵才使劲敲的黄图压根就听不见,直倒被忍无可忍的张癫一脚踹翻。
目送张癫被扲着锣的人追杀而去后,张扬举手示意安静,待笑声平息便说道:“今天把大家找来是有事相商,相信不少人都猜到了内容,我很负责任的说,你们猜的没错,我的确是找你们借钱来了,还是不还那种。”
台下本就坐得乱七八糟的人这下炸锅了,有些对张镇发迹历不了解的人暗骂不已,更好的是调笑声,这些人都是张镇老人了,对张氏的风格很是了解,被坑过的王昭李连忍不住翻白眼。
“镗~”锣声又起!黄图追杀无果赶回来维持秩序了。
“哈哈…”卫东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下不少人也忍不住了。
镗~镗~镗~锣声起又息,张扬见会开不下去了便说道“感谢各位到场,你们的名字和商队我都记下了,明天会有信件送到你们手上,具体内容会在上面说明,如诸各阅读过后有兴趣参与进来,可直接上镇厅协商,天就先这样散了散了。”
台下人已走,台下人依旧,三五成群凑近瞎猜拉关系,不少外来商旅借机打听。
一老汉逮住几个刚到镇上不久的商人狂吹“嘿,你们是不知道刚建镇那时的情况,那时的张家可比现在霸道多了,当时他们可不能你愿不愿意,直接下令所有人都参与,不参与也行他们会让你直接滚出张镇。”
“当时有不少人被气坏了,可也没办法只咬牙认了,毕竟工钱还在他们手里没结清,然后就发生了一连串事件,先是比武大赛,其后又是一大堆新东西出现,说来惭愧,要不要当年张家的强制参与,我儿子现在还讨不上婆娘……”
“你们笑啥,不信你可以问别人!那边的老头以前就和我一样都是种地的,现在他比我还富。你们爱信不信,反正镇上的一切活动我都会参加,我一共参加过三次,每次都是身家翻倍还得了块地。”
“大爷,真的假的呀?我们可听说镇上的地都不卖,全镇上下也就万余户拥有土地房产,剩下的人都是租房为主。”
还未散去的参会人员越吹越离谱,一知半解的外乡人也相当捧场,连带着王昭李连这样半生不熟的人也被卷入其中,被本地人当成例子反复吹嘘,关键他们还不敢说实话只能点头不已。
带着一脸不爽回到镇厅张扬,马不停蹄找来了一众能说得上话的族人,并把青村、古坪、木寨、张庒、那寻、这五个张镇地界村寨的话事人全找来了,人员聚齐后,张扬便开始闭门画大饼一个劲吹。
吹的人很来劲,大到汽车、铁路、油轮、加油站这种暴利行业,小到雨伞水鞋塑料瓶这种生活用品。听的人很来劲,全当科幻小说听,一个个跃跃欲试,就等着张扬带头大家一起数钞票了。会议很成功也很失败,参会人员都极力支持,却又没能凑出来多少钱,这些张镇原籍人死拼硬凑还算上能动员的人,愣是凑不出一个亿。兴师动众,废了半天口舌,结果却是这样,这让张扬很郁闷,这点钱还不够他把工厂重建一遍,别的就不用想了。
好言好语送走部分族人和各村代表,张扬笑脸一塌很没形样瘫坐在了椅子上,陪张扬折腾了几天的黄图也是如此,无力感让两人很丧气。
张扬灵光一现猛然坐起看向屋内唯一的女性双眼发光道“四婶,储蓄所现在能调动多少钱?镇里还有多少镇?”
张扬口中的四婶名叫商静,打扮精简干练一副女强人装扮,年过四十韵味十足。面对一众投来的目光,商静却表现出和装扮不符合的别扭,就在众人不解时,她叹气道“储蓄所没钱了,这段时间民众都猛取钱,我把镇上里的活动资金填进去了大半才够支付,现在只剩不到三亿,其中有一半不能动,那是用来付薪水的。”
张扬呆了一下便语出惊人“要不咱们卖地吧!”
卖地的话一出屋内便炸了,没一会便你争我吵分成三派,一派赞同,一派反对,一派居中要求召集各支脉开家族会议再决定,场面如此,张扬只能抹头苦笑,黄图好死不死还向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将军!长老院有军令传来!”门外的声音让黄图逃过了一劫张扬忙确认信件没时间揍人。他接过士兵递来的红色竹简,确认油封完整并签字后,才折开信件看了起来。众目睽睽下单独自看信的张扬的表情很精彩,先瞳孔扩张,又眉头直跳,再咬牙切齿,又笑意上脸,这不是张扬故意吊别人胃口,而是信上的内容太精彩了,精彩到让他的表情失控。
来信上就八句话,一句询问受灾情况人员伤亡以及是否需要支援,一句简单概括境内灾情,剩下六句:
康国与府城爆发边境冲突,战况不明,铜部黄部后备军各抽离一万,共二万人,已于半月前离境北上。
盟族对外经贸猛增数倍,张镇居功至伟,长老院全员通过,张镇日后可自决境内人事安排,铜部张氏有权更换自留地。
长老院全票通过境内道路修缮提议,并大力推行水利工程,张镇与铁原城相连道路将作为试点优先执行。
玻璃制品境外大卖,其利千倍不止,参将阅后应加强工厂管理和保密措施,特许百人驻守,所需费用由长老院支出。
二年一度的分红将于十月初送达,此次金额多达十数亿,将以半金半钞方式支付,另有千万为七族善意,望张镇再接再厉新品不绝。
此信内容除大军北上和玻璃制品需保密,余事皆可对外公布,公布与否,参将与城镇负责人自行考量。
“哈哈…我们发财了!我们有钱了!”张扬兴奋不已大呼小叫。
–
北境。
府城军大举平推下,铭山北岸烽火渐息,张峰被迫带着死营勿忙南渡,由于撤离勿忙诸多战利品无法携带只能就地掩埋。随着张峰的南渡,战局看似转为平静、实则反之!两方阵营已明朗,彼此了解渐深,大战已如上弦之箭。
南岸,张峰气急败坏一脸不爽,其急勿勿洗漱换衣后,便带着一众死营人员跑去江边骂待了,被撵了一路,还被迫进山当了几天野人的他们,用此行为挑衅和发泄不满。
一直没有胞弟消息而从后方赶来的张山见此情景,只能摇头失笑暗骂自己瞎操心。
同行的康庄没了往日淡然,眼前的形式让其坐立不安“世兄,还打不打?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张山回头笑道“怎么打?你攻过去?还是对面打过来?别想太多,战与不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怎么打,你把输赢看得太重了。”
康庄无奈道“不是我看得太重,而是关宁军输不起,康国不是同盟,太多因素需要考虑。”
张山举手指向左侧铭山城随后指向江对岸淡淡道“现在这情况,打与不打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或撤退,说实话,我宁愿对面杀过来,也不选择主动后撤。”
张峰骂爽了走过来,刚好听到兄长的话“康庄,别听他的,他打小没少坑我们!我觉得还是赶紧跑好点,别看对面安安静静至少有六万人,加上那边城里的守军估摸得有十万左右。”
康庄乐了笑问“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天天在这怎么不知道城里有那么多人,他们从天上飞过来?”
张峰耸肩“爱信不信,曹旬没那么简单,我回来时那么狼狈,是因为南坪的守军全部出动了,路上还撞上了二支领主武装,他们的战力虽不如正规军可架不住人多呀!万一曹旬下令全线渡江怎么办?”
康庄、张山闻言脸色突变!张山怒骂张峰几句不知轻重未何不及时派人回报,便急道“走!我们马上回营。”
张峰呆立数息,迈步跟上时回头北望叹息,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派出的三支十人小队竟无一人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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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至,冬未临,星原之上无星无雪,唯有连天绿色,而风雪关下数里无草一片空地。
沙~沙~风吹草海如浪声响,齐腰高的牧草随风起伏却无牛羊现。风渐静、草渐息,可见无边无际的草场上有一羊肠小道向北而去。
无聊两字难以形容风雪关这一年境遇,自去年府城人临城又离去,这里的商路便彻底断,雪已代草渐生却再无一人从此南下,宽宽阔平坦的道路因无人行走,渐渐被野草占据。
打牌、看草、割草、打野免抓老鼠成了守军无聊中的日常,即无商队南下送钱,也不知道府城人想干嘛的将军们商议过后干脆把北门一直关着,对轮休的士卒也放松了管制,休假时允许他们出城打猎改善生活。
城北四十里外马群山凹间悠然吃草,细数可知三十,马有坐鞍缰绳,左右环顾只见无边青草不见其主。
马群里许外山坡上,三人伏于草中北望,所见依旧荒凉无人烟,唯有山间那残破的草棚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北境风高日裂,昔日还算俊秀的吕蒙,如今已面黑似铁,三十出头的年龄,却似己过四旬。
伏地的吕蒙头向身侧问道“将军,我们要不要继续前行?”
同样趴地也一样黑的蛮开并未回答,他也脸转向一侧“皇子殿下,咱们要不要再往前看看?兴许能看见人。”
陈涛双手撑地起来刚毅的脸庞面向远方,凝望数息后说道“算了,回去吧,就剩几个月时间了,府城人就算想打也来不及了。”
吕蒙脸一抽无言出口,其叹气之时西侧突有阳光回照,一闪一闪连闪数十下。
“一、二、三…四十…”被拽趴下的陈涛暗数闪动次数,数着数着前方却照来了巨大光柱。
“距曹!老子还以为府城人全死了!蛮开,把望远镜借来用用,我上去看看他们长了几条腿”陈涛大喜吐槽,光柱代表前方有千人队出现。
蛮开拍开伸来的手气骂“想得美,现在就剩两个了,上次你弄坏了一个还没给钱,把债还了再说。”
陈涛脸不红心不跳抱怨“三十万呀!老子现在没那么多钱,等我有钱了再还你!你就借我用用又不会少了一块肉。”
三人遇山包阻挡视线便起身跑,遇空旷处就趴进草中像虫子一点一点往前爬,来回几次折腾了大半小时才赶来发信号的山头。
抢过士兵递给吕蒙的望远镜,陈涛飞快上山趴下偷窥,山下蛮开还在询问大体情况,山上偷窥之人已不喷喷称奇“蛮开,吕蒙,你们快上来,对面的人好像不是府城人,府城人不喜欢黑色,嘿~队伍中还有几个女,那身段嘿嘿…”
“我去!那几个家伙长得比我还高,老子要砍了他们脑袋…,竟敢高过我…”
“比你还高?”蛮开吕蒙几乎同时问,陈涛一米八几的身高,是两人目前见过最高的人了。
“在哪?让我看看”吕蒙上来便抢望远镜。蛮开则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他面色一变把两个轮流偷窥的人一把拖下来,气道“我们好像被发现了,应该是反光被看到了。”
陈涛失声“怎么可能!距离这么远。”
吕蒙也有点不信,可两人重上山尖窥视,却见远处百骑脱队而出朝这边奔来。
“跑呀!”陈涛大叫一声,拨腿就往马群方向跑,蛮开等人苦笑跟上。
一个小时过去,前方空旷退去隐见城池,身后百骑吊尾死死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