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清闲》
来也快,去也快,寒冬能一夜光临也能转瞬离去,季节交替于星原就是这么魔幻,昨夜寒风凛冽,今日春日绵绵。
季节更替之快让同盟人瞠目结舌,冬来时如此,春临亦是如此,过于魔幻的现实让张扬有点无法接受,这太违背常理了。相较于同盟人的惊奇不敢置信,陈国人表现得很淡然,他们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九月寒冬一月春的极端气候风雪关的人都见过,对比之下,今年的春天来得不算不早也算不晚。
巨大温差变化带到了连绵不绝的雨水,城中积雪很快便被冲刷干净了,城外的无尽白雪也在飞速消逝,仅仅四天时间,辽阔的星原大地上便再无白色。
尽管难以接受,可现实就是现实,再难以置信也得面对,眼看牧草渐绿城中之人纷纷投入放牧大业,八族子弟也由此分散开来,不愿出城放牧的张大少滥用职权给张镇的人讨了个相对轻松点的活,数牲口!
城南大门敞开,万马千牛无数羊浩浩荡荡穿门而过沿着街道向北而去。
“一只,二头,三条,四对,五双,六根,七母,八公,九个,十首……”北面城楼上,黄图居高临下手脚乱点口不停忙着数牛。城楼下,门洞一侧张扬、张癫兄弟化身蒙面人半瘫在椅子上,一个数羊,一个数牛,芬芳的气味让他们的表情很精彩。
天明,天暗,忙碌又充实的一天过去,三人组带着护卫带着满身芬芳离城而去奔向草原某处。由于城中气息浓烈,张镇一行早在数天前就搬了出来。
今日数据是羊六千三百二十只,牛四千六百头,马三千匹一百匹。加上前段时间的数据,汇总下:羊已超过十二万,牛有九万余,马匹五万多。
工作结束,累得够呛的三人简单吃喝清洗后倒头就睡。
夜已深,北门有车队出城,稀落的火光如长蛇缓缓前行。车队于黑暗中爬坡绕弯走了小半个钟,又拐过一个大弯,终于看到了山包上的灯光,那是一处被拒马壕沟包围着的圆形营地,营内帐篷环绕分成内中外三层,内层仓储女眷,中层张扬铸造营等人,外层守卫。
火蛇渐近,营中守卫持弩喝道:“口令!”
行至营外照明区处于灯下黑的陆虎对着只见轮廓却不见人的营寨气骂“迎风!你是不是皮庠了!我这么大一块都没有看见?眼睛长屁股上去了?”
居高临下,又处于暗处的迎风嬉笑道:“看是看到了,可黑灯瞎火的万一你是冒牌货呢?你们还是老实说口令,不然别怪心狠手辣。”
陆虎脸一抽还没吭声,其身后便有女声响起,玩兴上头的辛火对着黑漆漆的营区来了句:“e on baby。”
迎风一乐回了句:“how dare you。”
陆虎扶头时,辛火用不靠谱的声调来句粤语:“六叔公今朝煲粥煮面条!”
营头回了句:“九婶劏鸡睇牛掟金鱼!”
奇奇怪怪的口令后,陆虎一行穿过障碍走进营区。这些不靠谱的口令均出自张扬,穿越那几年他脑袋中多了不少东西,还免费精通了四门外语,英语、粤语、汉语、平话,加上现世的同盟语如今的张扬精通五种语。可惜的是前四种都毫无用武之地,这片大陆上没人能和它们和张扬唠上两句,这非主角的待遇让张扬纳闷了很久。
陆虎提着油灯护送姑娘们回帐事项安排清楚便朝自己住的帐篷走去,还没靠近就听到你起我伏的呼噜声,那声音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夸张。
陆虎蹑手蹑脚进入帐篷,脱衣上床时略有声响,结果一回头便看到半醒抬头的张扬,陆虎脸一僵嘀咕几句,并说往后五天没有牲畜过境,张扬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倒头又睡。
天色蒙蒙,鸡未叫鸟未鸣,不是鸡睡过头鸟偷懒而是营内没有这两种动物,可就算这样张扬还是被饿醒了,本着自己感冒别人也别想好过的精神,他把帐内所有人的被子都掀了。
黄图起身机械穿衣,张癫双目无神半死不活从于床头,陆虎拉过被子重新一盖。
张扬踢人时骂道“胖子!你是不是皮庠?”
美梦破灭的陆虎扒开被子坐起身气道:“姓张的,这几天没有事做,你起那么早干嘛?”
陆虎看到帐内三人都是一脸迷糊只能把事情说了一遍,得知原由的三人怒火中烧开始围攻陆虎,张扬骂他传信不到位,张癫说他浪费粮食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黄图糗他脑袋不好使,吵闹中帐篷渐复了平静,人声渐弱直至被呼噜声代替。
醒了睡,睡了醒,张镇一行人的生活简单枯燥又乏味,若不是伙房的人闹出了点动静,营中其他人能睡到地老天荒。
一天溜马吹牛,一天打牌吵架,一天搂草打兔子,转眼三天过去。第四天,张扬睡到中午,睁眼一瞧,帐中空空如也,臭骂离帐三人重色轻友后倒头又睡。
远观星原苍茫绿色美不胜收,一旦置身于中便笑不出来了,草原不但有漫天野草还有数之不尽的动物。没过膝盖的野草已经够让人头痛了,更上人头疼是虫子,地上爬洞里钻的好解决在营地周围放把火就能赶走,最恐怖的却是蚊子,只要烟火一熄又开始作妖了。
啪~啪~啪~张扬狠狠甩了自己几巴掌,蚊子是死了,可睡意也没了。
张扬木着脸大叫“迎风,去仓库拿点蚊香过来。”
隔壁帐篷中正在和李连图安斗地主的迎风头一拐隔着帐篷回道“老大,你得自己拿去,铸造营那帮小气鬼是不会给我的,记得多拿点哈!我们这也没多少了!”
静待片刻无声,迎风便继续打牌。
另一侧闲得慌的张扬出帐闲逛,从内转到外,又从外转到内,这个帐篷瞧一下,那个帐篷瞅二眼,就这样绕着营区瞎溜了几圈,绕呀绕,转呀转,转了小半天又回到了原点,最后还是跑去打牌了。
迎风低头发牌时说道“老大,我们来自干嘛,再这样下去人会疯掉的。”
张扬摇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这鬼地方人都没几个我们能干嘛?也不知道那帮老头怎么想的非要上这掺一脚。”
迎风咧牙不作回应。李连看向张扬气道“少来这套,这一路你就没闲过,有什么发财的点子说说嘛,这又没外人。”
张扬侧头朝李连眨眼,图安见状气道“将军大人,莫要寒人心肺,吾孤身一人随行万里,心坚志诚苍天可鉴。”
张扬故作思索状眉皱手托住下巴瞎摸许久,最终在三人的白眼中洋洋得意道:“暂时没有发大财的门道,人生地不熟的一切都得等外派的人回报,有矿最好,没矿的话一切免谈。小财是有,不过我建议你们不要参与,这里不是同盟,没必要为了点小钱和风雪关的人交恶。”
李连耸肩“无所谓,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我不解的是,为何从南到北一路行来竟无人主动拜会,沿途城邦权贵为何尽数避开?”
看向三个比自己小的人张扬缓缓说道“在你们那可能不会这样,但在陈国康国却很正常,两国皇族对同盟人是又爱又恨,这样的大背景下,只要两国的权贵没傻到无药可救都不会主动向同盟示好。”
出身不好见识不多的迎风一头雾水问道“有钱都不愿意赚,又不是要他们造反。”
李连见张扬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过话头,他笑着说了“秩序”两个字。
迎风还是一脸迷茫状,李连无奈下只能用大白话说了一大通“秩序,说白了就是规矩,规矩说白了就是一群人定的游戏规则,违反规则的人都会付相应付代价。陈康两国境内的地方领主权贵多为百年世家,百年积累下来的是经验也是累赘,谨小慎微成了常态,这么世族豪门不会为了赚钱而惹众怒,更别说惹皇族不悦了!要想改变这一切除非乱世临,有新的秩序取代旧有的规则。”
李连说罢,迎风挠头思考,图安淡笑。
张扬却摇头说道:“李连说的还是太复杂了,其实就两字“利益”,在我们没能给他们足够足够多之前,他们都不会冒万分之一的风险扔掉现在的饭碗。”
李连脸一僵暗骂粗俗,图安四处乱看,迎风恍然大悟指着两人哈哈大笑。
营中嘻哈笑闹,数里外,三男三女结伴同游,六人的兴致勃勃笑声不时响起。
眼尖的张癫突然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黑点,随即招呼几人靠近不再分散。望山跑死马,不是说笑,地形总能让人崩溃,六人组结伴看着远处骑队一会消失一会出现,等了老久骑队才凑近。骑队离距六人百米停驻,仅有一骑上前询问。
一衣黑衣肩绣金色纺章面带围布的骑士,靠近时下马带笑问道“胖子,你们的营地在哪,我乃是同盟第二近卫军统领关岩,有军务要与张参将商议。”
陆虎无奈摸脸,万中无一的待遇让他有点无语,他那庞大的身板就像黑夜中的光走哪都被人认出。
自叹的陆虎被黄图踹了一脚,陆虎毫不客气抬脚便还了回去,黄图避之不及仓促倒地。
“关统领,您带人跟着我,营地就在山后面,入营需要口令”陆虎跑开时头也不回叫道。
胖子这德行这反应让关岩倍感亲切,目视陆虎以不符合身板的灵活度跑开后,关岩单手高举一握,百米外静侯的五十骑随即下马步行。
言行严肃的军队给没大没小的几人不少压力,同行路上都没人敢说话,唯有跑在前面的陆虎时不时回头气黄图几声。
营地山包下骑队散去,仅关岩一人入营,入营时关岩解下了面巾露出了坚毅却年轻的脸庞,同时也露出了左脸近下额处的如蜈蚣般的伤疤。
张癫惊讶于关岩的年龄时也没心没肺问道“您的伤疤怎么来的?同盟这些年好像没打仗呀?”
关岩看向同样一脸好奇的黄图陆虎嘻笑道“在泯江南岸走路时不小心摔的,刚好摔在刀口上了。”
这回答让黄图陆虎张癫很无语,像说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说,主人公不愿多说三人也不多问,于是便聊起了其他,交谈下三人得知关岩是蛮部人现年二十四却已从军八年。
大帐近,震天吵闹声打断了几人的交淡,关岩一脸不解时,帐内的笑骂声再次响起。
“哈哈…我又赢了!这回想不发都难!”
黄图木着脸掀开篷布,入眼之景让人血脉喷张,帐内四五十人正围着圆桌大呼小叫,人挤人的场面相当热闹。黄图走近拉过一个寻问张扬下落,那人用手指了指人堆。黄图扒开人群往里一看,顿眼牙庠,赌桌上不止张扬,方斌也在其中。
“散了散了,我有事要处理!”张扬一声令下,帐内闲人赌棍迅速离场,关岩步入时帐内八人,其中七人静坐,张扬于主,一侧为迎风,李连,图安,一侧为方斌方豪爷孙,剩下一人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很和善,黄图则立于张扬身侧。
没有喧哗客套,关岩右手紧拳抵左肩点头行了简礼便上前递给张扬一封信,递信后便退后几脚步静立不动。
张扬阅信时,帐内之人纷纷打量关岩,方斌眉头一皱,确定眼前之人不在统计名单内,同盟军过境风雪时,双方军官有过数天交流,同盟军出席的二十六人中没有关岩。
帐内人员神情各异,迎风,图安两人事不关己端坐假装正经,李连眼动身不动回想自己刚才输了多少钱,方豪注意到伤疤时眼皮一跳,唯有末位的中午男子举杯喝茶。
帐外,陆虎张癫绕着帐篷转了一圈确认没人靠近并安排人站岗以后方才入帐,陆虎径直走向主位站到了张扬身侧和黄图一左一右,张癫走到喝茶的汉子旁自顾坐下,坐下时被汉子瞪了一眼,张癫嘴一撇却很认趣的拿起旁边的茶壶给汉子添茶。
张扬手上的信件内容不多就说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半命令半通知张扬,说关岩随行的五十名骑士即日起充当他的护卫和传令兵。第二件是要张扬把随行的铸造营人员送去羊城,信上呱唧呱唧了老多,又是保密又是安生问题,总结就一句话那就是铸造营的人在张扬身边不安全。第三件关于矿产,近卫军在草原上发现了二处铁矿,一处铜矿,并寻问处理的意思。
“关统领,您先带手下去休息休息,事关重大我需要考虑一下才能回复。迎风、图安你们两个去协助关领统,营中一切均可调用。”
关岩点头,迎风、图安起床,三人结伴走出了帐篷。三人一走,端坐着的张扬便再也装不下去了,脚一翘背一靠便瘫在了椅子上,其身后的一胖一瘦也不装了自顾着找椅子坐下。
众笑中张扬语出惊人:“方豪,过来把信拿给你身边的老头我背疼走不动。”
方豪一呆不自觉的看向了张扬口中的老头,气得方斌破口就骂:“你能不能出息点!人家都不介意你怕个啥!”
方豪无奈起身去拿信,走近时好死不死对着张扬问了句“将军,你确定?”,一下就把方斌气坏了,老头操起小桌上的杯子就砸了过去。
方斌阅完信件便把信递给了一侧汉子,那汉子一扫而过转手就给了身旁的张癫,张癫飞速看完便递给了下一个,没一会信又回到了张扬手中,这时一直强压兴奋的方斌忍不住了突然起身,这把一旁不明就里的方豪惊到了,众人传阅时漏了他。
“爷爷,您悠着点,别一惊一乍的。”
方豪的话让方斌苦笑之余冷静了点,重新坐下时恢复了往日疲懒状。
方斌:“张扬,矿产一事不小处理不当会出事端,你有什么打算?”
张扬耸肩“你是地头蛇,应该是我问你怎么处理,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事该你负责。”
方斌微微一笑朝张扬竖大拇指嘴上却说这事没完!说罢便带着孙子离帐回城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张扬等人重回城头蹲点数羊看牛望马,关岩则带手下四周乱转熟悉环境,一切平平淡淡仿似信上之事并不存在,这边清闲无比,另一边方斌却忙得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