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其名不虚》
前夜,千骑临城而不入,百帐城外吹风。
次日,城头千人立,城外百人列队恭迎。队列前十人静立,为首之人身披制服,其衣深黑,立领,点缀,衣扣,纹章一应俱全,妥妥的现代化军服,若不是脚上少了双皮鞋,头上少了顶帽子,怎么看都像现代人。其身后九余人照猫画虎,全都是一样的打扮,唯一的区别是纹章不同。为首张扬是金色同盟旗纹,身后关岩五人为金色部旗章,余下四的人全都是充场面,别看一个人模狗样,胸口处却什么都没有。更过份的是还杂着个胖子,一身肥肉配制服怎么看怎么碍眼。
队前,张扬目不斜视,突问“摆这么大的谱,来的是谁呀?陈国皇帝?等会我要不要五体投地三三跪九拜?”
刘鹏听而不闻,宫崎闻而不知,南关双耳失聪,方格左耳进右耳出,关岩脸一抽。充数的黄图嘴角一扬等着看热闹,张癫无动于衷,陆虎胖脸上肉在动想笑不笑。剩下一人是个情色不动的中年汉子,名张锦。
张锦,张家暗卫统领,出身扶养营,与张铜同营同辈。两人成年后,张铜随输队四处奔走,最后外派于康庄,一呆就是十几年,若非护送康宇兄弟至张镇,张扬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张锦张铜不同之处是,一个对外,一个对内。相较于寥寥无名的张铜,张锦却名气得大,一直充当张氏族长亲卫,一当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间不管族长怎么变动,唯他不动。
张峰退名后,张锦也退了下来,从此在张镇定居。
“喂,说句话嘛!我这是第一次接待外宾呀,万一闹笑话了怎么办,这可是大事件。万一闹成国际纠纷就不好,我丢脸就是丢同盟的脸呀。”
张扬身后几大统领依旧不动声色,唯有关岩气道“你能不能严肃点?”
张扬头不回,肩头在颤,嘻笑道“关统领,我本不想说你,可下梁不正上梁歪,身为你上司的我不得不说二句了。”
“你还是太年轻呀,年轻人要学会淡定,千军万马身上过不眨眼才是英豪,你还不行,简简单单二句就忍不住了。”
众笑中,关岩眼一闭打算当个木头人。
咦~
队前十人听闻身后动静,都是惊讶转身,阵中喧闹可不是小事,若非急事谁来不敢,更别说是十骑奔来了。
众人胡猜乱测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时,骑队于城楼下停驻,一众骑士揭下面巾,露出了面庞。
张扬大喜,直奔城门。风尘仆仆的蛮开以为张扬要给他一个拥抱。
“蛮叔,你来得正好,我有点憋不住了。”
蛮开还没说话,张扬就跑开了,那样子真像吃坏了肚子。
蛮开带着疑惑上前,微笑点头便问道“黄图,你们今早吃了什么?”
黄图不明所以答道“没吃呀,要不是关统领踢门,我们都醒不来。”
蛮开脸一僵,随即摇头失笑,他知道等不回张扬了。
前方营地,仪仗队走出,正在臭骂张扬的众人停声立定,蛮开则主动上前几步。
一分一秒过去,衣衫华丽,有男有女队列整齐的仪仗队,在‘陈’字下慢慢悠悠,缓如乌龟。
黄图后悔了,后悔跑来凑热闹了,本以为会很有趣,没成想却像个木头一样傻傻等人。
一步、二步、三步,几十息过去,红黄蓝绿都有看上去就很热闹的仪仗队,却只走了四步,这一幕让黄图忍不住扶脸,跑是没法跑了,忍着吧。
仪仗队终于走近了,并于十步外停下,却不见正主出场。
嘟~号声突响,立于路中的仪仗队刹时分列路旁,让出中间道路。随着号响,不远处的陈国营地中十一骑走出,为首一人面色刚毅一身金黄,其后十骑覆甲掩面……
午后,莱茵河畔某人树下小息,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靠近,其睁眼一瞧乐了,不远处一胖二瘦正丧头丧气走来。
张扬幸灾乐祸问道“怎样?好玩吗?”
黄图眼皮一跳,没好气道“好玩个锤子,我们几人在那傻傻愣愣站了半天,还不管饭。”
真实情况没黄图说的夸张,傻站是真的,饭也管,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饭,一众高层会面结束前是不用想了。可有可无的三人,见无人搭理自己的便学某人偷偷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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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会城。说是会场,其实就是空地摆两排桌椅,双方人马各坐一边露天吹风,桌面果蔬全无,这让上面的铁壳配玻璃杯显得格外扎眼。
陈晓,已褪去正装,不再一身金黄,闲搭的紫蓝让其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将军,贵部在此可还适应?如有需求请直言,两邦相交近百年无需谨慎。临行前,家父一再叮嘱,命吾尽心尽力协助,不可因小失大。”
场面话不是谁都会说,如果是张扬接待,这时准调侃二句。
蛮开先与皇太子客气几句,才认真道“我军目前一切良好,物资一事风雪关不曾缺失。唯有一事难言。”
陈晓闻言配合,摆出不解状“何事让将军如此为难?”
蛮开叹息“清闲难度,日复一日,似无终。军中百将千骑徒增重。
陈晓惊讶,沉思片刻摇头“此事无解,如今星原战事平,贵军刀兵入库难免富闲。东面风铃虽有争端,我方与苍狼国可承之,无需盟友挂念。”
“若清闲难度,贵部大可巡游无边原野。事之难料,若有幸便可重演今朝盛状。”
旁听了的关岩,很无奈,会场上听了半天,看似句句真情实意,却又句句没准信。
咕~不知何人肚响,响声打断你侬我侬。
做为东道主的蛮开起身笑道“难得今日聚首,来日方长万事先搁。皇子殿下,诸各同僚,请秒步后营,我方已备好酒菜。”
陈晓率先起身应邀道谢,随行部众待其言罢方才起身,亦是如此重复,又是一番客套才移步就餐。
没有传说中的试毒人员,就算有试毒人员,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除非被邀请的一方想把关系闹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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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莱茵河畔尘土漫天,新居一侧又有新点动工。工地上人来人往,同盟人为主,陈国人为辅,不知不觉间人堆中混进了两个异类,两人游手好闲,在工地上四处乱转。看似毫无目的,却暗藏玄机,一通瞎溜达后,两人确定了营地大小,估算出了即将住进来的人员数量,并从运送的原料上确定了正主。
“迎风,我们回去怎么办?是直交待还是拐着弯说?”
迎风瞪眼“不然你还想怎样?这陈国太子真不讲究,住那不好叔要住我们上游。”
李连耸肩“要说你说,姓张那家伙摆明了逗我们玩,就这他能看不出来?估计是憋着坏想恶心一下陈国人。”
迎风嘿嘿一笑“要不我们跑吧?铸造营那边还有床位,与其在这喝洗澡水,还有可能惹祸上息,不如去那边躲躲?”
李连无奈“老实呆着就是,那家伙说过‘跑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要是扔下他不管,以后就别想回镇上了。”
迎风泄气了,老老实实跟在李连身后往山那头走。千余米后,拐角一过,两人便看来了自己的营地。
尽管有猜到大半,消息确认时,张扬还是忍不住骂街。现代社会呆过的他,对卫生方面很是在意,想到上游有千人的拉撒洗,就有点崩溃了。
张扬恶狠狠说道“要不我们搬到上游去,让他们也尝尝尿黄的滋味!我还要在水里方巴巴!”
张癫跃跃欲试举手赞同,陆虎眉开眼笑已在幻想,迎风李连两人很没出息附议。
黄图苦笑“你们几个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实在不行就和他们商量商量,我就不信陈国人不讲道理。”
张扬“那你去呀!”
张癫“别光说不练!”
迎风凑热闹“我觉得黄少的话有道理,谈谈应该能解决问题。”
陆虎“我觉靠谱,搬来搬去也不是个事,不如商量商量。能解决最好,不行的话再搬也不迟。”
李连点头。一众怂恿下,黄图无奈离营而去。
走呀,走呀,走呀走!黄图孤零零一人沿河往上游走去,想入城找陈国人说说,可刚拐过弯角就后悔了!
只见河边数人小解迎风尿几仗,水花花哗哗啦啦响,更有几人河中半露,神态难言。
黄图调头返回,在张扬几人的不解中,咬牙切齿道“搬!必须搬!现在就搬!起新房的钱我出!”
一番询问,得知原由的几人一番大笑,意见也终于统一了。说干就干,几人急匆匆入城找蛮开商量。得知情况的蛮开,失笑说自己大意了,没想到这一点,便同意了他们要求。
选址一事又是一通折腾,城南排除了,总不能真跑到陈国人上游拉屎撒尿。城西别想,蛮开死活不同意,从西穿城而过的小河可是城中供水源。城东,张扬几人转了一下圈就排除了,要说位置的话,城东最好,流经羊城的三条河都在这汇聚。选无可选的情况下,城北成了唯一的选择。数天奔波,没算白费,一直偷懒耍滑不管事的张扬终于得知了脚下这城全貌。
羊城,看似西南平实则不然,向东汇总的河流说明了一切。西南平坦的错觉,出自东北面的山丘,尤其是北面高山加重了这一切。羊城三面环水,西北处空置,居高可见城池东矮西高。
新营名‘流沙’,位于北门西侧,背靠城墙,营前小河纤细清可见底,游鱼隐现。‘流沙’不比城南旧居,仅有十房,房虽不多却也充余。
入住当天,人头涌动,城中有头有脸的都来蹭饭了,害着谁都没通知,谁都没邀请,也没有丝毫准备的张扬手很忙脚乱。好不容易在小河旁摆出十几桌,把同盟军的人安排好了,众声欢笑时,不远处的城门中有涌出了一大堆。来客浩浩荡荡结伴而来,有陈国太子和一众随行官员,风雪关几大家族代表,昨夜刚入城的苍狼国代表团。
好在来客知晓同盟人风格,没有敲锣打鼓摆阵阵仗,也没有派人提前通知,全是以私人形式而来。尽管如此,做为半个东道主的蛮开还是主动迎了上去,还拉上了黄图迎风李连。
随从献礼之际,陈晓玩笑道“蛮将军,怎么是您在这待客?主人家不在?还是又躲着我们了?”
蛮开手往冒烟的地方一指,无奈道“那小子在那边炒菜,他脑子不好使。太子殿下,诸名同僚莫要因其恼怒,不值当。”
众人朝指向看去,的确一人光着膀子正在抡大钞,身侧有一胖二瘦在打下手。
“那一个?”
陈晓问出了太多数人的心声,结伴前来的百来号人中有大半没见过张扬。
前客中不少人认识,却无人出声,蛮开只能开口“光膀没几根头发嘴上没毛那个。诸各先落坐,待会我再与你们一一介绍。”
“黄图,你们几人带路,随便让关岩刘鹏回城一趟。”
宾客一一记名,陈晓跟在黄图身后,突然说道“少年,你是黄家人?我们好似见过?”
黄图回身微笑“太子殿下过目不忘,小人曾于城外幸见天容。吾确是黄家子弟。”
陈晓“不必谦让,汝之名本王几度听闻,多与张参将齐现。想必其今日声名,必有汝功。”
黄图无奈了,这话像夸人又好像不是,全怕说错话的他只能甩锅“太子殿下,请跟我来。”
挥汗如雨的张扬,低头洗锅时灶前多了一票人,锅一放汗一擦便没好气道“你很闲呀?闲的话去拿桶蚝油过来。”
黄图二话不说转身就溜,留下十一个无语的陈国人,与张扬你看我瞧。
张扬把铁桶递给靠得最近的人“帅哥,去河帮我提桶水!”
陈晓机械接过桶,闻声失笑,不等身后护卫出声,单手举起。
陈晓乐呵呵去打水了,剩下十人却一个个神情异常看着张扬。
被盯着全身上下不舒服的张扬,灵机一动问道“你们都是陈国人?”
身穿劲装的十人机械点头。
“那个是你们的头?来头大不大?”
十人你看我看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不容易有人要说话,身后来急勿勿走来了几人。
“喂,哥几个别站这行不!”一胖子背着一大筐蔬菜急吼吼走过。
“让一下,让一下”两人抬着一筐鱼干过来。
陆虎见一堆人闲着没事做“别傻站着呀,都帮帮忙择菜,不然到下午也吃不上饭。”
十人无动于衷没有帮忙,无声让开了道路。
辛火穿桌而来,瞄了瞄站着的十个木头人,嘻笑道“表哥,你这些保镖那来的?看样子挺好玩的,中间那个刚才还瞪我了。”
张扬接过蚝油笑骂“你们几个别凑热闹了,都给我回房间去,不用上菜了,这里人多手杂。”
辛火嘴一撇,不忿道“又不是吃你豆腐,你急个啥?谁敢动手动脚,老娘就把他手剁了。”
张扬无声怒视。
辛火嘻笑一收,双手举高退去,表兄的神态不是玩笑,她不想触霉头。这种表情她见过二次,一次有人被踢出了队伍,一次动手打了人。
陈晓放下水桶笑道“何必动怒,谁家没有几个跳脱的。”
张扬回身提水倒入锅中“不是我想动怒,不得已为之。今天不管,明天不管,以后就得付上千倍万倍代价。”
陈晓注意从场中退去的姑娘,叹息道“没了她们,氛围会差很多,场中声调都弱了不少。”
张扬耸肩“无所谓,如果是冲着女人来,我巴不得早点散,免得眼烦心乱。怎么称呼?叫您王爷?还是太子。”
陈晓看向身侧毫不讲究形象,平日能躲就躲绝不揽事,却聪明到顶点的人,笑道“王爷就行,太子一词有点生冷。前几日蛮将军称我为皇子,方才却换了称呼。”
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张扬却听出了味,调侃道“无奈又无能为力?”
不好回答的陈晓有样学样,照某人耸肩。
张扬添材时,转向听而不闻瞎忙着的三人,恨铁不成钢道“都傻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打算一辈子耕田种地放牛养娃?“
迎风耳朵好像不好使,李连头一动又低下了。陆虎大大咧咧看向陈晓说了句“王爷,能不能让他们帮帮忙?我有点忙不过来。”
陈晓失笑“好。胖子,你叫陆虎?”
陆虎点头,笑道“若大个星原就我一版没分号,好认!”
而人帮忙,陆虎手闲便聊了起来,陈晓拉过小板凳坐下,问了蔬菜何来,陆虎指了指正往锅里放油的张扬,问鱼干何来,还是指张扬。不管陈晓问什么,答案都是一样。
陈晓斜视光膀之人,不禁暗服。也许别人眼中这些零碎的琐事,不值一个,可在其眼中也不一样,一句曾说‘事有千万,因时不同,顾小无忧,可登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