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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骑当千(3)

“哎。。原本左施主的聚散六合气将那经脉稳稳地掌控住了,进退自如,循环不怠。只是这次不知为何,那气息再次紊乱,冲击经脉不说,便是神识也受了重创。老衲只能竭尽所能保他性命,但能否保持神识如初,甚至这一身武功还能不能留下,老衲心里也是拿不准,哎。。。”

宇文虚中闻言大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中热泪盈眶,竟哭了出来。

“哎。。。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教这孩子武功。不会武功,就不会涉险,不涉险,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失信之实,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是愧对他母亲。。”

眼见这杀星此时竟哭得像个孩子,一旁的曹驰思勤二人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宇文兄莫要悲伤,这命暂且保下就好,之后老夫一定上奏皇帝陛下,集合全国之力,务必将逢忱小子诊治好。”

“对对对,有曹大人的安排,一定可以的,况且还有我宗巴部族,那些朝廷搞不到的稀罕药材,统统交给我。逢忱小子与我宗巴部族有大恩,此番为了我西别国百姓的安危,落得如此重伤,我们西别人一定不会放弃他。”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竭力安慰着宇文虚中,却听马车内隐隐传出了左逢忱的声音。

“逢忱?你醒了?”宇文虚中闻声大喜,顾不得其他,纵身一跃便进了马车。

只见左逢忱半睁双眼,满脸疲惫,见了眼前师傅的面庞,不禁神色一暖。

“师傅。。。。”

“乖徒弟。。。。醒了就好,都怪为师,为师再也不会让你只身犯险了。”宇文虚中这次哭成了泪人,一旁的掌灯和尚也不禁动容。

“师傅。。海日纱还好吗。”左逢忱虚弱地问道。

宇文虚中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了看掌灯和尚,后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过话茬道:“左施主,节哀。海日纱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而且锁骨附近的伤口已经严重溃烂,送到老衲这里时,伤口似乎被人反复拉扯拖拽过,再加上长久的酷刑,恐怕也撑不几日了。。”掌灯说着,不忍再看眼前的伤者,别过了头去。

“是吗?。。。好吧。。。经历过那些。。。也许死了也不错。。。”左逢忱面色一黯,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昏了过去。

掌灯和尚见状,又为左逢忱施了几针,方才安心坐到了一旁。

“宇文先生,如今人救了出来,老夫也带着这城中兵卒,把王府的贼人一一拿下。那些无怯军也尽数被宇文先生斩杀,扎格城的药毒,从今日起,便会荡然无存,有我曹某人和掌灯大师,还请各位放心。”

“我们宗巴部族也会全力帮助曹大人稳定局势,阿爹嘱咐我了,回头进王城面见圣上,由我们宗巴部族派精锐全程护送,大人可以放心,沿途各路黑白两道,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定能万无一失。”思勤道。

“现如今唯一的问题便是这车里的伤者。不知宇文先生之后有何打算?”曹驰问道。

“在下此次前来西别国,只为寻到我这乖徒弟。如今北府国已经开始屯兵边境,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要进军南洛了。到时候天下大乱,我这乖徒儿还有一门亲事。这次没能保护好他,在下希望能全力保护好这门亲事,给我徒儿争一个太平盛世。”宇文虚中目光坚定,一身血污已经凝结,有的血块已然被抖落在地。

“北府的事,老夫也有所耳闻。只是西别国阀别很多,圣上又昏迷已久,恐怕一时半会难以抽身帮忙。不过宇文先生放心,这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不傻,在下定会寻个机会亲自面见圣上。”

“曹大人有所不知,说起北府来,恐怕这西别国与其也脱不了干系。”宇文虚中道。

“哦?宇文先生的意思是。。。。那北府谷梁初吗?”

“正是。那厮是西别国人,当年东川国被灭之时,西别与南洛未动分毫。天下人对这事议论了很久。此番北府故技重施,恐怕曹大人这边,也是危机重重。还是多加小心吧。”

“多谢宇文先生提醒。如今扎格城的药毒虽然清了,但那四王李怀的势力庞大,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根治。我等一路面圣之路恐怕也不安生。要想彻底清君侧就更是难上加难。那天机真君此番被宇文先生斩杀了两成精锐,恐怕更难善罢甘休。老夫方才和思勤商量了一下,等逢忱他们的伤好一些了,便安排一路人马互送他们跟宇文先生回南洛。先生看可好?”

“正有此意,只要逢忱有了好转,我们就启程回南洛。哎。。这次寻回了我这乖徒弟,也只能是解决了一个麻烦。北府国掳走了两个小鬼头当做药引,那可是个大麻烦。”宇文虚中想起了被掳走的正信杨执星二人,还有脑子一热追了出去至今没有消息的杨刑九,不禁眉头大皱。

“?抓人当药引?莫非是谷梁初那老东西又练什么邪门功夫了?”思勤道。

“那日北府国得了内应,偷袭了我等的竹林小院,恰逢在下和杨刑九都不在院中。彼时来了北府三垣之一,还有北府七宿几个高手,我这徒儿和南洛圣女捡了一条命,若非水劫卢枭在场死命拼杀,恐怕他们四个都得被抓走。”宇文虚中将那日被劫人的事草草说了。

“他妈的,这谷梁老儿如此嚣张吗?竟敢直接去南洛抓人?不对。。曹大人,那谷梁初有如此能耐,竟连南洛深宫之中都有内应,难免不会在咱们西别也给你来一下子。咱俩这次面圣,恐怕也要多加个小心。”

三人简单商讨过后,曹驰便拉着思勤去打扫扎格城剩下的战场,清理药毒,瘾君子一律抓起来强制戒毒,由掌灯和尚亲自带领城中郎中调试药品。

此后三日,太守府的事情彻底传开,扎格城全面禁绝药毒的法令贴的全城到处都是。苦药毒久矣的百姓们比过节还要开心,本已经冷清下来的掘井节又自发地热闹了起来。

太守府门前两个街区全部封锁,只因那日宇文虚中杀伐太盛,那尸体堆积如山,被那烈日一晒,腐败横生,曹驰召集手下兵卒,足足收拾了一天一夜,才堪堪清理完毕。但那血红色的地面别无他法,只得寻来胆大的工匠,重新休整翻新。

府内被烧了大半,曹驰在附近寻了一家医馆,当做临时地点,照料三位伤员。

这日一早,天还没亮,左逢忱朦胧醒转,只觉体内气息全无,手脚无力,一身外伤烧伤剧痛难忍。

“乖徒弟,怎得这么早就醒啦?”床头的宇文虚中闻声也从打坐中睁开了眼,温声道。

“师傅。。徒儿这些天昏昏沉沉中,总是梦到海日纱妹子。那日天牢之中的景象久久难以忘却。当时若不是她竭尽全力出言提醒我,兴许也不会被李凡那厮再次重伤肩骨,兴许也就不会。。”左逢忱一边说,一边深深低下了头。

“傻小子。。。”宇文虚中不知怎得,见乖徒弟此番样子,脑中也显现出了某个故人,一时间有些惆怅道:“你和你娘还真是一模一样,总是把什么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

“师傅,那日我隐约听到掌灯大师说,海日纱妹子可能撑不了几天了。我想去,见见她。徒儿有些话,想和她说。”

见左逢忱面容坚定,宇文虚中也未做多言,只得搀起徒弟,缓步往一旁隔间走去。

轻轻推开房门,左逢忱被搀着坐在了床头,宇文虚中识趣地关好房门,来到了外面等候。

静静看来,海日纱身上缠满药布,一股浓浓的药材苦味充斥房中。这少女面无血色,嘴唇青紫,若非鼻息之间尚有余温,已然与死人无异。

左逢忱越看,心头越凉,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眼前人。

不知过了多久,海日纱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你的伤。。”

“不打紧。只是我只要一闭上眼,便会想起那日牢中的情景,便忍不住过来看看。”左逢忱心如刀绞,此时心中心烦意乱,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不用伤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海日纱说着,许是太虚弱了,静静调息了数次,方才再次开口。

“我哥哥他。。怎么样了?”

“海日尚大哥情况比你要好些,虽然武功是废了,但好歹命无大碍。”

“逢忱。”

“在呢。”

“我想再看一次日出。”

“行。”

二人不再多言,门外的宇文虚中悄悄备好了马车,将海日纱抱到了车上,三人赶着马车,直奔城外而去。

此时天蒙蒙亮,天边已然露出了一丝金光。

左逢忱咬紧牙关,亲自架着海日纱,来到了一座沙丘之上。

二人都满身伤痕,到了沙丘顶,已然筋疲力尽,瘫坐在地。

海日纱静静靠在左逢忱怀中,只盯着远处的地平线。

“逢忱,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好,你说。”

“今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也不能再像那日一般搏命了。”

“为何?眼看你被人折磨凌辱,我。。我实在控制不了。”

“我认识你那一日,你便如此,那刀锋不躲不闪,就那么牢牢攥着。天牢之中,那漫天毒镖也是不闪不避。老天爷护你一次,可未必能护你两次三次。我害死了西塔,我不想你再落入那样的险境。”

海日纱正说着,那日光终于爬过了天边,一缕暖色瞬间将二人紧紧罩住。

“也许我天生便是发狂之人吧。。那日崇戈城也是,悬崖边也是,沙海也是,天牢也是。。我。。”

左逢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海日纱轻声打断。

“宇文先生为你操碎了心,日日守着你。好好活着,别忘了还有很多人在挂念着你,舍身容易,活着更难。。。这日出不知见过多少次了,可今天这一次,确是最美的一次。”

左逢忱心中五味杂陈,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怀中少女的生机飞速流逝,仿佛那金光便是索魂鬼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阳光已然升到了半天腰。宇文虚中静静站在马车一旁,见沙丘上终于出现了徒弟的身影,连忙飞身上去。

“这姑娘。。”

“她走了,好在走前看到了日出。”左逢忱满脸泪痕,目满悲色。

宇文虚中见惯了悲欢离合,此时也只是静静站着。

“师傅,咱们回去吧。这些时日,徒儿一个人来西别国,得到了许多新朋友,也失去了很多。思来想去,便想明白了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

“自从翠岛那一日以来,徒儿虽然跟着师傅学了游丝气,后来又和莫师傅学了六元天罡,到后来自己悟出了聚散六合气。这武学一路,虽然顺畅,但却让人越发迷茫。每每勤学苦练,就是为了不再面对当日翠岛之事,但结果却让徒儿失望透顶。小金库被烧死了,海日纱也被凌虐致死,徒儿到头来还是没能保护身边的亲人。”左逢忱说着,一股颓丧之气尽显。

宇文虚中静静听着,仿佛从徒弟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那个东川国痛哭流涕的自己,那个没能守护自己爱人的自己。

“这些时日,徒儿静静躺在床榻之上,却想明白了。要想保护身边之人,便要离开身边之人。那些杀伐和恶意,永远都会在某处慢慢滋生,徒儿要化身猎人,主动出击,将那些恶人扼杀在萌芽阶段。”左逢忱声音平和,但目光坚定。

宇文虚中见到眼前这乖徒弟,那熟悉的面庞此时,却透着自己也认不出的陌生感。

“乖徒弟,这世间的邪恶,恐怕不是你一个人能面对的。擅舟楫者溺于水。猎人又何尝不是猎物呢?况且如今你这内伤。。恐怕能不能恢复还不好说。”

“没关系,师傅。徒儿这条命,是小金库和尚救回来的,这天地正道并非一途,徒儿能参破一次,便能参破两次三次。功夫没了,再练就是,恶人来了,杀一个便少一个。”

见这眼前满身伤痕的少年说出这等豪言壮志,若是出自别人之口,宇文虚中定要嗤之以鼻,但自己的徒弟,自己最清楚,左逢忱不是狂妄自大之人。

宇文虚中不知怎得,突然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泪横流。

“师傅,您这是何意?有什么好笑的吗?”左逢忱不明所以,疑道。

“你师傅我年幼成名,一身游丝气上挑东川圣树守,下斩天下恶孽鬼。想不到今日我的乖徒弟,竟能说出比老子还要猖狂的话语,这等豪气,从你这臭小子嘴里出来,要是你娘还活着,肯定要骂我一顿了,说我教坏了你,哈哈哈哈。”

见师傅大笑模样,左逢忱胸中郁结之气被一扫而空,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咱们爷俩回去,好好将海日纱妹子葬了。尽快启程返回南洛为重。你小子说得对,以后咱们爷俩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老子这些年为你掉了太多眼泪,都要忘了自己是谁了。下次遇到那恶人,你小子边上站一会,为师过去就给他锤烂喽。”

本是斯人故去的悲情场面,如今师徒二人互相启发开导,反倒探出了一片通途。二人一扫阴霾,带上海日纱的亡躯,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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