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罗宣火烧西岐城
且说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只因犯了杀戒,只在洞中静坐,保摄天和,不理外务;忽有白鹤童子,奉玉虚符命,言:“子牙不日登台拜将,命众门人须至西岐山饯别东征。”
广成子谢恩,打发白鹤童子回玉虚去了。道人偶想起殷郊。如今子牙东征,把殷郊打发他下山,佐子牙东进五关;一则可以见他家之故土,二则可以捉妲己,报杀母之 深仇。忙问:“殷郊在那 ?”
殷郊在洞後,听师父呼唤,忙至前面,见师父行礼。广成子曰:“方今武王东征,天下诸侯相会於孟津,共伐无道;正你报仇泄恨之日,我如今着你前去助周,作前队,你可去麽?”
殷郊听罢,口称老师曰:“弟子虽是纣王子,实与妲己为仇,父王反信奸言,诛妻杀子,母死无辜,此恨时时在心,刻刻挂念,不能有忘。今日老师大舍慈悲,发付弟子,敢不前往,以图报效?若不去,真空生於天地间也。”
广成子曰:“你且去桃源洞外狮子崖前,寻了兵器来,我传你些道术,你好下山。”殷郊听罢,忙出洞往狮子崖来寻兵器。只见白石挢那边,有一洞,怎见得?有西江 月为证:
门依双挢,日月照耀,一望山川珠渊;赤井暖含烟,更有许多堪羡。叠叠朱楼画阁,凝凝赤壁青田;三春柳九秋莲,别有洞天罕见。
话说殷郊见石挢南畦,有一洞府,兽环珠户,俨若王公第宅;殿下自思:我从不曾到此,一过挢去,便知端的。
来至洞前,那门虽两扇,不推而自开,只见那 有一石几,几上有热气腾腾,六七枚豆儿。殷郊拈一个吃了,自觉甘甜香美,非同凡品:“好豆儿不若一总吃了罢。”刚吃了时,忽然想起来寻兵器,如何在此闲玩。忙出洞来,过了石挢,及至回头,早不见洞府,殿下心疑;不觉浑身骨头响,左边肩头上,忽冒出一只手来,殿下着慌,大惊失色。只见右边又是一只,一会儿忽长出三头六臂,把殷郊只吓得目瞪口呆,半响无语。
只见白云童子来前叫曰:“师兄!师父有请!”殷郊只一会略觉神思清爽,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上下獠牙,多生一目,晃晃荡荡,来至洞前。
广成子拍掌笑曰:“奇哉!奇哉!仁君有德,天生异人。”命殷郊进至桃源洞内。广成子传与方天画戟,言曰:“你先下山,前至西岐,我随後就来。道人取出番天印,落魂钟,雌雄剑,付与殷郊。
殷郊即时拜辞下山。
广成子曰:“徒弟!你且住,我有一事对你说,吾将各宝尽付与你,须是顺天应人,一东进五关,辅周武兴吊民伐罪之师,不可改了念头,心下孤疑,有犯天谴,那时悔之晚矣。”
殷郊曰:“老师之言差矣!周武明德圣君,吾父荒婬昏虐,岂敢错认,有辜师训?弟子如改日前言,当受黎锄之厄。”道人大喜,殷郊拜别师尊。正是:
殿下实心扶圣主,只恐旁人生祸殃。
话说殷郊离了九仙山,借土遁往西岐前来。正行之间,不觉那道光飘飘落在一座高山,怎见得好山?有赞为证:
冲天占地,转日生云;冲天处尖峰高高,占地处远脉迢迢。转日的那岭头松郁郁,生云的乃崖下石磷磷;松郁 四时八节常青,石磷磷万年千载不改。杯中每听夜啼,磵内常见妖蟒过;山禽声咽咽,走兽吼呼呼。山鹿成双作对纷纷走,山鸦山雀打阵攒簇密密飞;山草山花看不尽,山桃山果应时新。雌然崎岖不堪行,却是神仙来往处。
话说殷郊才看山岭险峻之处,只听得林下一声锣响,见一人面如蓝靛,发如朱矽,骑红砂马,金甲红袍,三只眼,提两根狼牙棒。
那马如飞奔上山来,见殷郊三头六臂,也是三只眼,大呼曰:“三头者乃是何人,敢在我山前探望?”
殷郊答曰:“吾非别人,乃纣王太子殷郊是也。”那人忙下马拜伏在地,口称:“千岁!为何由此白龙山上过?”
殷郊曰:“吾奉师命往西岐去见子牙。”话未曾了,又一人带扇云盔,淡黄袍,点铁枪,白龙马,面如傅粉,三绺长髯,也奔上山来,大呼曰:“此是何人?”
蓝脸的道:“快来见殷千岁!”那人也三只眼,滚鞍下马,拜伏在地,二人同曰:“且请千岁上山,至寨中相见。”
三人步行至山寨,进了中堂。二人将殷郊扶在正交 椅上,纳头便拜。殷郊忙扶起问曰:“二位高姓大名?”那蓝脸的应曰:“末将姓温名良,那白脸的姓马名善。”
殷郊曰:“吾看二位一表非俗,俱负英雄之志,何不同吾往西岐立功,助武王伐纣。”
二人曰:“千岁为何反助周灭纣?愿闻其说。”殷郊曰:“商家气数已尽,周家王气正盛;况吾父得十罪於天下,今诸侯应天顺人,以有道伐无道,以无德让有德,此理之常,天下岂吾家故业哉?”温 良、马善曰:“千岁之言是也。”
温 良与马善整酒酌,殷郊一面吩咐喽罗,改作周兵,放火烧了寨栅,随即起兵。殷郊三人同上了马,离了白龙山,往大路进发,迳奔西岐而来。正是:殷郊有意归周主,只恐中途不肯从。
殷郊正行,喽罗报:“有一道人骑虎而来,要见于岁。”殷郊闻报,忙吩咐左右旗门官:“今安下人马,请来相见。”道人下虎进帐,殷郊忙将下来打躬,口称:“老师从何而来?”
道人曰:“吾乃昆仑门下申公豹是也。殿下往那去?”殷郊曰:“吾奉师命,往西岐投拜姬周,姜师叔不久拜将,助周伐纣。”
道人笑曰:“我问你纣王是你甚麽人?”殷郊答曰:“是吾父王。”
道人曰:“恰又来,世间那有子助外人,而伐父之理?此乃乱伦件逆之说,你父子不久龙归沧海,你原是东宫,自当接商朝之统,位九五之尊,承帝王之业,岂有助他人灭自己社稷,毁自宗庙?此亘古所未闻者也。且你异日百年之後,将何面目见成汤诸王於在天之灵哉?我见你身藏奇宝,可安天下;形象可定乾坤,当从吾言,可保自己天下,以诛无道周武,是为长策。”
殷郊答曰:“老师之言虽是,奈天数已定;吾父无道,理当以让有德,况姜子牙有将相之才,仁德敷布於天下,诸侯无不响应。老师曾吩咐我下山,助姜师叔东进五关,我何敢违背师言,此事断难从命。”
申公豹暗想:“此事犯不动他。也罢,再犯他一场,看他如何?”申公豹又曰:“殷殿下!你言姜尚有德,他的德在那 ?”
殷郊曰:“子牙为人公平正直,礼贤之士,仁义慈祥,乃良心君子,德道丈夫,天下服从,何得小视他?”
申公豹曰:“殿下有所不知,吾闻有德不灭人之彝伦,不戕人之天性,不妄杀无辜,不矜功自伐。殿下之父亲,固得罪於天下,可与为仇;殿下之殷洪胞弟,闻说他也下山助周,岂意他欲邀己功,竟将殿下亲弟,用太极图化成飞灰,此还是有德之人做的事,无德之人做的事?今殿下忘手足而事仇敌,吾为殿下不取也。”
殷郊闻言大惊曰:“老师此言果真?”道人曰:“天下尽知,难道吾有诳语?实对你说,如今张山现在西岐住札人马,你只问他,如果殷洪无此事,你再进西岐不迟。如有此事,你当为弟报仇,我令与你再请一高人来,助你一臂之力。”
申公豹跨虎而去。殷郊甚是疑惑;只得把人马催动,迳往西岐,一路上沈吟思想,吾弟与天下无仇,如何将他如此处治,必无此事。若是姜子牙将吾弟果然如此,我与姜尚誓不两立,必定为弟报仇,再图别议。
人马在路非止一日,来至西岐。
果然有一枝人马,打商汤旗号,在此住札。殷郊令温 良前去营 去问,果是张山否?话说张山自羽翼仙当晚去後,两日不见回来,差人打听,不得实信。
正纳闷间忽军政官来报:“营外有一大将,口称请元帅迎接千岁大驾,不知何故?请元帅定夺。”
张山闻报,不知其故,沈思殿下久已失亡,此处是那 来的,忙传令令来。
军政官出营对来将曰:“元帅令将军相见。”温良进营来见张山打躬,张山问曰:“将军自何处而来,有何见谕?”
温良答曰:“吾奉殷郊千岁令旨,令前军相见。”张山对李锦曰:“殿下久已失亡,如何此处反有殿下?”李锦在旁曰:“只恐是真,元帅可往相见,看其真伪,再做区处。”
张山从其言,同李锦来至军前,温良先进营回话,对殷郊曰:“千岁!张山到了。”殷郊曰:“令来。”张山进营,见殷郊三头六臂,像貌凶恶,左右侍立温良、马善,都是三只眼。
张山问曰:“启殿下!是商朝那枝宗派?”殷郊曰:“吾乃当今长殿下殷郊是也。”
因将前事诉说一番,张山闻言,不觉大悦,忙行礼口称:“千岁!”殷郊曰:“你可知道二殿下殷洪的事?”
张山答曰:“二千岁,因伐西岐,被姜尚用太极图化作飞灰多日矣。”殷郊听罢,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众人扶起,放声大哭曰:“兄弟杀於恶人之手。”跃身而起,将令箭一枝,折为两段曰:“若不杀姜尚,誓与此箭相同。”
次日殷郊亲自出马,坐名只要姜尚出来。报马报入城中,进相府报曰:“城外有殷郊殿下,请丞相答话。”
子牙传令军士,排队伍出城;炮声响应,西岐开门,一对对英雄似虎,一双双战马如飞。左右列各洞门人,子牙见对营门一人,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左右二将,乃温 良、马善,各持兵器。哪吒暗笑,三人九只眼,多了个半人。
殷郊走马至军前:“叫姜尚出来见我!”子牙向前曰:“来者何人?”殷郊大喝曰:“吾乃长殿下殷郊是也。你将吾弟殷洪,用太极图化作飞灰,此恨如何肯消?”
子牙不知其中缘故,应声曰:“彼自取死,与我何干?”
殷郊听罢,大叫一声,几乎气绝,大怒曰:“好匹夫!尚说与你无干?”纵马摇戟来取,旁有哪吒登开风火轮,将火尖枪直取殷郊。轮马相交 ,未及数合,被殷郊一番天印,把哪吒打下风火轮来。
黄天化见哪吒失机,催开了玉麒麟,使两柄银锤,敌住了殷郊,子牙左右救回哪吒。黄天化不知殷郊有落魂钟,殷郊摇动了钟,黄天化坐不住鞍马,跌将下来,张山走马将黄天化拿了,及至上了绳索,黄天化方知被捉。
黄飞虎见子被擒,催开五色神牛来战;殷郊也不答话,枪戟并举,又战数合,摇动落魂钟,黄飞虎也撞下神牛,早被马善、温良捉去。
杨戬在旁,见殷郊祭番天印,摇落魂钟,恐伤子牙,不当稳便,忙鸣金收回队伍;子牙忙令军士进城,坐在殿上纳闷。
杨戬上殿奏曰:“师叔!如今又是一场古怪事出来。”子牙曰:“有甚古怪?”杨戬曰:“弟子看殷郊打哪吒的是番天印,此宝乃广成子师伯,如何反把与殷郊?”
子牙曰:“难道广成子使他来伐我。”杨戬曰:“殷洪之故事*戴一扇云冠,光华四射;黄花袍,紫气盘旋。银叶甲,辉煌灿烂;三股绦,身後交 加。白龙马,追风赶日;杵臼枪,大蟒顽蛇。修山洞府,成道行有正无邪。
话说邓九公大呼曰:“来者何人?”马善曰:“吾乃大将马善是也。”
邓 九公也不通名姓,纵马舞刀飞来直取。马善枪劈面相迎,两马往还,杀有十二三回合,邓九公刀法如神,马善敌不住;被邓九公闪一刀,逼开了马善的枪,抓住腰间绦勒,提过鞍鞒,往下一 ,生擒进城。
至相府来见子牙,子牙曰:“将军胜负如何?”九公曰:“擒了一将,名唤马善,今在府前候丞相将令。”子牙命推来。少时将马善推至殿前,那人全不畏惧,立而不跪。
子牙曰:“既已被擒,何不屈膝?”马善大笑骂曰:“匹夫!你乃叛国逆贼,吾既被擒,要杀就杀,何必多言?”子牙大怒,令:“推出府斩讫报来。”南宫为监斩官,推至府前,只见行刑令出,南宫手起一刀,犹如削菜一般。正是:
钢刀随过随时长,如同切菜一般同。
南宫看见大惊,忙进相府回令曰:“启丞相异事非常。”
子牙问曰:“有甚话说?”南宫 曰:“奉令将马善连斩三刀,只边刀过,那边长完,不知有何幻术?请丞相定夺。”
姜子牙听罢大惊,忙同诸将出府来,亲见动手,也是一般。
旁有韦护运动降魔杵,打将下来,正中马善顶门,只打得一派金光,就地散开。韦护收回杵,还是人形。
众门人大惊,只叫古怪;子牙无计可施,命众门人借三昧真火,烧只妖物。旁有哪吒、金、木二吒、雷震子、黄天化、韦护,运动三昧真火烧之。马善乘火光一起,大笑曰:“吾去去也!”
杨戬看见火光中走了马善,子牙心下不乐,各回府中商议不提。
且言马善走回营来见殷郊,尽言擒去,怎样斩他,怎样放火焚他,末将借火光而回。殷郊闻言大喜。
子牙在府中沈思,只见杨戬上殿对子牙曰:“弟子往九仙山打探虚实,看是如何。二则再往终南山见云中子师叔,去借照妖鉴来,看马善是甚麽东西,方可治之。”
子牙许之。杨戬离了西岐,借土遁迳往九仙山来;不一时顷刻已至桃源洞,来见广成子。杨戬行礼,口称:“师叔!”广成子曰:“前日令殷郊下山,同子牙伐纣,到西岐好三头六臂麽?候拜将日再来属他。”
杨戬曰:“如今殷郊不伐朝歌,反伐西岐,把师叔的番天印,打伤了哪吒诸人,横行暴虐。弟子奉子牙之命,特来探其虚实。”
广成子闻言,大叫:“只畜生,有背师言,恐遭不测之祸。但我把洞内珍宝,尽付与他,谁知今日之变?杨戬你且先回,我随後就来。”
杨戬离了九仙山,连往终南山来;须臾而至,进洞府见云中子行礼,口称:“师叔!今西岐来了一人名马善,诛斩不得,水火亦不能伤他,不知何物作怪?特借老师照妖鉴一用。俟除此妖邪,即当奉上。”
云中子听说,即将宝鉴付与杨戬。杨戬离终南山往西岐来,至相府叁谒子牙。
子牙问曰:“杨戬你往终南山,见广成子,此事如何?”杨戬把上项事情,一一诉说一遍,又将取照妖鉴来的事,亦说了一遍,令明日可会马善。
次日,杨戬上马提刀,来营前请战,坐名只要马善出来。探马报入中军,殷郊命马善出营。
马善至军前,杨戬暗取宝鉴照之,乃是一点灯头儿在 面晃。
杨戬收了宝鉴,纵马舞刀直取马善,二马相交 ,刀枪并举,战有二三十合,杨戬拨马就走;马善不赶,回营来见殷郊回话:“与杨戬交 战,那厮败走,末将不去赶他。”殷郊曰:“知己知彼,此是兵家要诀,此行是也。”
且言杨戬回营进府来,子牙问曰:“马善乃何物作怪?”杨戬答曰:“弟子照马善,乃是一点灯头儿,不知详细。”
旁有韦护曰:“世间有三处,有三盏灯:玄都洞八景宫有一盏灯,玉虚宫有一盏灯,灵鹫山有一盏灯,莫非就是此灯作怪。”对杨戬曰:“兄可往三处一看,便知端的。”杨戬忻然愿往,子牙许之。
杨戬离了西岐,先往玉虚宫而来,驾土遁而走。正是:
风声响处行千里,一饭工夫至玉虚。
话说杨戬不曾到过昆仑山,今见景致非常,因便玩赏。怎见得?琼楼玉阁,上界昆仑谷;虚繁地籁,境寂生天香。青松带雨遮高阁,翠竹依稀两道旁;霞光缥缈,采色飘飘。朱栏碧槛,画栋雕梁;谈经香满座,静坐月当窗。鸟鸣丹树内,鹤饮石泉旁;四时不谢奇花草,金殿门开射赤光。楼台隐现祥云 ,玉磬金钟声韵长;珠帘半卷,炉内烟香。讲动黄庭方入圣:万仙总领镇西方。
话说杨戬至麒麟崖,看罢昆仑景致,不敢擅入,立於宫外。
等候多时,只见白鹤童子出宫来;杨戬上前施体,口称:“师兄!弟子杨戬,借问老爷面前琉璃灯,可曾点着?”白鹤童子答曰:“点着哩!”
杨戬自思此处点着,想不是这 ,且往灵鹫山去。即时离了玉虚,迳往灵鹫山来,好快:
驾云腾雾仙体轻,玄门须仗五行行;周游寰宇须臾至,才上昆仑又玉京。
杨戬进元觉洞,倒身下拜,口称:“老师!弟子杨戬拜见。”燃灯问曰:“你来此做甚麽?”
杨戬答曰:“老师面前的琉璃灯灭了。”道人抬头看见灯灭了,呀的一声道:“孽障走了。”杨戬把上件事,说了一遍。燃灯曰:“你先去,我随即就来。”
杨戬别了燃灯,借土遁迳归西岐,至相府来见子牙,将至玉虚见燃灯事,说了一遍,燃灯老师随後就来。
子牙大喜。正言之间,门官报:“广成子至。”
子牙迎接至殿前,广成子对子牙谢罪曰:“贫道不知有此大变,岂意殷郊反了念头,吾之罪也。待吾出去招他来见。”
广成子随即出城,至营前大呼曰:“传与殷郊,快来见我。”
离宫原是火之精,配合干支在丙丁;烈火焚山情更恶,流金烁海势偏横。在天烈曜人君畏,入地显形万姓惊;不是罗宣能作难,只因西土降仙卿。
话说探马报入中军:“启千岁!有一道人,请千岁答话。”殷郊暗想,莫不是吾师来此,随即出营,果然是广成子。
殷郊在马上欠身言曰:“老师!弟子甲胄在身,不敢叩见。”
广成子见殷郊身穿王服,大喝曰:“畜生!不记得山前是怎样话?你今日为何改了念头?”
殷郊泣诉曰:“老师在上,听弟子所陈。弟子领命下山,又收了温良、马善,中途遇着申公豹,说弟子保纣伐周。弟子岂肯有负师言?弟子知吾父残虐不仁,肆行无道,因得罪於天下,弟子不敢有违於天命。只吾幼弟又得何罪,竟将太极图化作飞灰,他与尚何仇,遭此惨死?此岂有仁心者所为?此岂以德行仁之主?言之痛心刻骨;老师反欲我事仇,是诚何心?”
殷郊言罢,放声大哭。
广成子曰:“殷郊你不知申公豹与子牙有隙,他是诳你之言,不可深信;此事乃汝弟自取,实是天数。”
殷郊曰:“申公豹之言,固不可信,吾弟之死,又是天数?终不然,是吾弟自走入太极图中去,寻此惨酷极刑,老师说得好笑。今兄存弟亡,实为可惨。老师请回,俟弟子杀了姜尚,以报弟仇,再议东征。”
广成子曰:“你可记得发下誓言?”殷郊曰:“弟子知道。就受了此厄,死也甘心,决不愿独自偷生。”
广成子大怒,喝一声,仗剑来取。殷郊用剑架住曰:“老师没来由,你为姜向与弟子变颜,实系偏心。倘一时失体,不好看相。”
广成子又一剑劈来,殷郊曰:“老师何苦为他人,不顾自己天性?则老师所谓天道人道,俱是矫强?”
广成子曰:“此是天数,你不侮悟,违背师言,必有杀身之祸。”复又一剑砍来,殷郊急得满面通红曰:“你既无情待我,偏执己见,欲坏手足,弟子也顾不得了!”乃发手还一戟来。师徒二人,战未及四五合,殷郊祭番天印打来;广成子着慌,借纵地金光法,逃回西岐,至相府。
正是:番天印传殷殿下,岂知今日打师尊。
话说广成子回相府,子牙迎着,见广成子面色不似平日,忙问会殷郊详细?广成子曰:“彼被申公豹说反,吾再三苦劝,彼竟不从,是吾怒起,与他交战,那孽障反祭番天印来打我:吾故此回来,再做商议。”
子牙不知番天印的利害,正说之间,门官报:“燃灯老爷来至。”二人忙出府迎接至殿前,燃灯向子牙曰:“连吾的琉璃,也来寻你一番,俱是天数。”
子牙曰:“尚该如此,理当受之。”
燃灯曰:“殷郊的事大,马善的事小,待吾收了马善,再做道理。”乃谓子牙曰:“你须得如此如此,方可收服。”
子牙於是俱依其计。次日,子牙单人独骑出城,坐名只要马善来见我。左右报入中军:“启千岁爷!姜子牙独骑出城,只要马善出战。”
殷郊自思:“昨日吾师出城见我,未曾取胜;今日令子牙单骑出城,要马善必有缘故。且令马善出战,看是如何。”
马善得令,提枪上马出辕门,也不答话,直取子牙。
子牙手中剑赴面相迎,未及数合,子牙也不归营,望东南上逃走,马善不知他的本主等他,随後赶来,未及数箭之地,只见柳阴之下,立着一个道人,让过子牙,当中阻住,大喝曰:“马善!你可认得我?”
马善只推不知,就一枪刺来。
燃灯袖内取出琉璃,望空中祭起;那琉璃望下掉来,马善抬头看见,及待躲时,燃灯忙令黄巾力士,可将灯焰带回灵鹫山去。正是:
仙灯得道现人形,反本还元归正位。
话说燃灯收了马善,令力士带上灵鹫山去了不提。
且说探马来报入中军:“启千岁!马善追赶姜尚,只见一阵光华,止有战马,不见了马善,未敢擅专,请令定夺。”
殷郊闻报,心下疑惑,随传令点礮出营,定与子牙立决雌雄。只见燃灯收了马善,方回来与广成子共议:“殷郊,被申公豹说反,如之奈何?”正说之间,探马报入相府:“有殷殿下请丞相答话。”
燃灯曰:“子牙公你去得,你有杏黄旗,可保其身。”子牙忙传令,同众门人出城。礮声响亮,西岐门开,子牙一骑当先,对殷郊言曰:“殷郊!你负师命,离免黎锄之厄;及早投戈,免得自侮。”
殷郊大怒,见了仇人,切齿咬牙,大骂:“匹夫!把吾弟化为飞灰,我与你誓不两立!”纵马摇戟,直取子牙。子牙仗剑迎之,剑戟交 加,大战龙潭虎穴。且说温 良走马来助,只厢哪吒登开风火轮接助交 兵,两下 只杀得:
黑霭霭云迷白日,闹嚷嚷杀气遮天;枪刀剑戟冒征烟,阔斧犹如闪电。好勇的成功建业业,恃强的努力争先;为君不怕就死,报恩欲把身捐。只杀得一团 白骨见青天,那时节方才收军罢战。
且说温良祭起白玉环,来打哪吒。哪吒看见,忙把乾坤圈也祭起来,一声奋,将白玉环打得粉碎。温良大叫一声:“伤吾宝贝!怎肯干休!”奋力来战,又被哪吒一金砖,正中後心,打得往前一晃,未曾闪下马来。
方欲逃回,不意被杨戬一弹子,穿了眉头,跌下马去,死於非命。
殷郊见温良死於马下,忙祭番天印打来。子牙展开杏黄旗;便有万道金光祥云笼罩,又现有千朵白莲,紧护其身;把番天印悬在空中,只是不得下来。
子牙随祭打神鞭,正中殷郊後背,翻 斗落下马去。杨戬及上前欲斩他首级,有张山、李锦二骑抢出,不知殷郊已借土遁去了。
子牙竟获全胜进城。燃灯与广成子共议曰:“番天印难除,且子牙拜将已近,恐误吉辰,罪归于你。”广成子告曰:“老师为我设一谋,如何除得此恶?”
燃灯曰:“无法可治,奈何奈何?”
且说殷郊着伤,逃回进营纳闷,郁郁不乐。且说辕门外来一道人,戴鱼尾冠,面如重枣,海下赤须红发,三目,穿大红八卦服,骑赤烟驹。道人下骑,叫:“报与殷殿下,吾要见他。”军政官报入中军:“启千岁!外边有一道者求见。”
殷郊传令请来,少时道人行至帐前。
殷郊看见,降阶迎接,见道人通身赤色,其形相甚恶;彼此各打稽首,殷殿下忙欠身答曰:“老师可请上坐。”道人亦不谦让,随即坐下。
殷郊曰:“老师高姓大名,何处名山洞府?”
道人答曰:“贫道乃火龙岛焰中仙罗宣是也。因申公豹相邀,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殷郊大悦,治酒款待。
道人曰:“吾乃是斋丕用荤。”
殷郊命治素酒相待不提。一连在军中过了三四日,也不出去会子牙。殷郊问曰:“老师既为我而来,为何数日不会子牙一阵?”
道人曰:“我有一道友,他不曾来;待他来时,我与你定然成功,不用殿下费心。”
且说那日正坐辕门,军政官来报:“有一道者来访。”罢宣与殷郊传令请来。少时见一道者,黄脸须,身穿皂服,徐步而来。殷郊乃出帐迎接至帐行礼毕,尊之上坐。
罗宣问曰:“贵弟为何来迟?”
道人曰:“因攻战之物未完,故此来迟。”殷郊对道人曰:“请问道长高姓大名?”
道人曰:“吾乃九龙岛炼气士刘环是也。”
殷郊传令治酒款待。次早二位道者出营,来至城下,请子牙答话。
探马忙报入相府:“启丞相!有二位道人,请丞相答话。”子牙随即同众门人出城,排开队伍;只见阵催鼓响,对阵中有一道者,怎生凶恶,怎见得?
鱼尾冠,纯然烈焰;大红袍,片片云生。丝绦系赤色,麻履长红云;剑带星星火,马如赤爪龙。面如血泼紫,钢牙暴出唇;三目光辉观宇宙,火龙岛内有声名。
话说子牙对众门人曰:“此人一身赤色,连马也是红的。”
众弟子曰:“截教门下,古怪甚多。”话未毕,罗宣一骑马当先,大呼曰:“来者可是姜子牙?”
子牙答曰:“道兄!不才便是。不知道友是何处名山,那座洞府?”
罗宣曰:“吾乃火龙岛焰中仙罗宣是也。吾今来会你,只因你依仗玉虚门下,把吾辈截教,甚是耻辱;吾故到此,与你见一个雌雄,方知二教自有高低,非在於口舌争也。你的左右门人,不必向前,料你等不过毫末道行,不足为能,兄我与你比个高低。”道罢,把赤烟驹催开,使两口飞烟剑,来取子牙。
子牙手中剑急架相迎,二兽盘桓,未及数合,哪吒登开风火轮,摇枪来刺罗宣:旁有刘环跃步而出,抵住哪吒。
大抵子牙的门人多,不由分说,杨戬舞三尖刀冲杀过来;黄天化使开双锤,也来助战。雷震子展开二翅,飞起空来,将金棍刷来;土行孙使动 铁棍,往下三路也自杀来;韦护绰步使降魔杵劈头,四面八方围裹上来。
罗宣见子牙众门人,不分好歹,一拥而上,抵当不住,忙把二百六十骨节摇动,现出三头六臂,一手执照天印,一手执五龙轮,一手执万鸦壶,一手执万里起云烟,双手使飞烟剑,好利害。怎见得?有赞为证:
赤宝丹天降异人,浑身上下烈烟薰;离宫炼就非凡品,南极熬成迥出群。火龙岛内修真性,焰氧声高气似云;纯阳自是三昧火,烈石焚金恶杀神。
话说罗宣现了三头六臂,将五龙韩一轮,把黄天化打下麒麟,早有金、木二吒救回去。杨戬正要暗放哮天犬,来伤罗宣;不意子牙早祭起打神鞭,望空中打来,把罗宣打得几乎翻下赤烟驹来。
哪吒战住了刘环,把乾坤圈打来,只打得刘环三昧火冒出,俱大败回营。
张山在辕门观看,见岐周多少门人,祭无穷法宝,一个胜如一个;心中自思以後灭纣者,必是子牙一辈,心中甚是不悦。
只见罗宣失利回营,张山接住慰劳,罗宣曰:“今日不防姜尚打我一鞭,吾险些儿坠下骑来。”忙取葫芦中药饵,吞而治之。
罗宣对刘环曰:“只也是西岐一群众生,该当如此,非我定用此狠毒也。”道人咬牙切铁,正是:
山红土赤须臾了,殿阁楼台化作灰。
话说罗宣在帐内与刘环议曰:“今夜把西岐打发他乾乾净净,免得费我清心。”
刘环道:“他既无情,理当如此。”正是子牙灾难至矣。子牙只知得胜回兵,那知有此一节。不意时至二更,罗宣同刘环借着火遁,乘苍赤烟驹,把万里起云烟,乃是火箭:及至射进西岐城中,可怜东西南北,各处火起,相府皇城,到处生烟。子牙在府,只听得百姓呐喊之声 ,震动华岳。
燃灯已知道了,与广成子出静室不提。看火,怎见得好火?
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半分毫;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初起时灼灼金蛇,次後来千千火块;罗宣切齿逞雄威,恼了刘环施法力。燥乾柴烧烈火性,说甚麽燧人钻木?热油门上飘丝,胜似那老子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只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馀高;火逞风威,殷逃上九霄云外。乒兵乓乓,如同阵前礮响;轰轰烈烈,却似锣鼓齐鸣。只烧得男啼女哭叫皇天,抱女携男无处躲;姜子牙纵有妙法不能施,周武王德政天齐难逃避。门人虽有,各自保守其躯;大将英雄,尽是獐跑鼠窜。正是:灾来难避无情火,慌坏青鸾斗阙仙。
话说武王得悉各处火起,便跑在丹墀告天曰:“姬发不道,获罪於天,降此大厄,有累於民。只愿上天将姬发尽户灭绝,不忍万民遭此灾厄。”俯伏在地,放声大哭。如此拜祷,只火越烧大了。
且说罗宣将万鸦壶开了,万只火鸦飞腾入城,口内喷火,翅上生烟;又用数条火龙,把五龙轮架在当中。只见赤烟驹四蹄生烈焰,飞烟宝剑长红光,如有石墙石壁,烧不进去。又有刘环接火,顷刻间画阁雕梁,即时崩倒。正是:
武王有福逢此厄,自有高人灭火时。
话说罗宣正烧西岐,来了青鸾斗阙的龙吉公主;乃是昊天上帝亲生,瑶池金母之 女。只因有念思凡,贬在凤凰山青鸾斗阙。
今见子牙伐纣,也来助一臂之力,正值罗宣来烧西岐,娘娘就借此好见子牙。使跨青鸾来至,远远的只见火内有千万火鸦,忙叫:“碧云童儿!将雾露乾坤网撒开,往西岐火内一罩。”
此宝有相生相克之妙,雾露者,乃是真水,水能克火,故此随即息灭;即时将万只火鸦,尽行收去。
罗宣正放火乱烧,忽不见火鸦,往前一看,见一道姑,戴鱼尾冠,穿大红绛绡衣;罗宣大呼:“乘鸾者乃是何人,敢灭我之火。”
公主笑曰:“吾乃龙吉公主是也。你有何能,敢动恶意,敢逆天心,来害明君?吾特来助阵,你可速回,毋取灭亡之祸。”
罗宣大怒,将五龙轮劈面打来。公主笑曰:“我知道你只有这些伎俩,你可尽力发来。”乃忙取四海瓶,拿在手中,对着五龙轮,只见一轮竟打入瓶去了。
火龙进入於海内,焉能济事?罗宣大叫一声,把万里起云烟射来;公主又将四海瓶收去了。
刘环大怒,脚踏红焰,仗剑来取;公主把脸一红,将二龙剑望空中一丢。刘环那 经得起,随将到环斩於火内。
罗宣忙现三头六臂,祭照天印打龙吉公主。公主把剑一指,印落於火内;又将剑丢起。罗宣情知难拒,拨赤烟驹就走。
公主再把二龙剑丢起,正中赤烟驹後背,赤烟驹自倒,将罗宣撞下火来,借火遁而逃。公主忙施雨露,且救了西岐火焰,好见子牙。怎见得好雨?有赞为证:
潇潇洒洒,密密沈沈;潇潇洒洒,如天边坠落 明珠;密密沈沈,似海口倒悬滚浪。初起时拳大小,次後来瓮泼盆倾;沟壑水飞千丈玉,涧泉波涌万条银。西岐城内看看满,低凹池塘渐渐平,真是武王有福高人助,倒天河往下倾。
话说龙吉公主施雨,救灭西岐火焰;满城人民齐声大呼曰:“武王洪福齐天,普施恩泽,吾等皆有命也。”合城大小欢声震地,一夜 天翻地沸,百姓皆不得安身。武王在殿内祈祷,百官带雨问安。
子牙在相府,神魂俱不附体,只见燃灯曰:“子牙忧中得吉,就有异人至也。贫道非是不知,吾若是来治此火,异人必不能至。”
话言未了,有杨戬报入府来:“启师叔!有龙吉公主来至。”子牙忙降阶迎迓上殿。公主见燃灯、广成子在殿上,公主打稽首,口称:“道兄请了!”子牙忙问燃灯曰:“此位何人?”
公主忙答曰:“贫道乃龙吉公主,有罪於天。方才罗宣用火,焚烧西岐,贫道今特来此间,用些须小法术,救灭此火。特助子牙东征,会了诸侯,有功於社稷,可免罪愆,得再回瑶池耳,真不负贫道下山一场。”
子牙大喜,忙吩咐侍儿,打点焚香净室,与公主居住。西岐城内只一场嚷闹大是利害,乃收拾公阙府第不表。
且说罗宣败走下山,喘息不定,倚松靠石,默然沈思:“今日只把些宝贝,一旦失与龙吉公主,此恨怎消?”正愁恨时,话犹未了,只听得脑後一人作歌而来:
“曾做羹,寒士不去奔波;朝士宦情收起,打点林泉事。高山采紫芝,溪边理钓丝;洞中戏耍,闲写黄庭字。把酒醺然,长歌腹内诗;识时扶王立帝基,知机罗宣今日危。”
话说罗宣回头一看,见个大汉,戴扇云盔,穿道服,持戟而至。
罗宣问曰:“汝是何人,敢出大的言?”其人答曰:“吾乃李靖也。今日往西岐见姜子牙,东进五关,吾无有进见之功。今日拿你,权当一功。”罗宣大怒,跃身而起,将宝剑来取,二人交 锋。
话说李靖大战罗宣,戟剑相交 ,犹如虎狼之状。李靖随祭起按三十三天黄金宝塔,大叫曰:“罗宣!今日你难逃此难矣!”罗宣欲待脱身,怎脱此厄?只见此塔落将下来,如何存亡,可怜正是:
封神台上有坐位,道术通天难脱逃。
话说黄金塔落将下来,正打在罗宣顶上,只打得脑浆迸流,一灵已往封神台去了。李靖收了宝塔,借土遁往西岐。
顷劾而至,到了相府,有木吒看见父亲来至,忙报与子牙:“弟子父亲李靖候令。”燃灯对子牙曰:“乃是吾门人,曾为纣之总兵。”
子牙闻之大喜,忙令相见毕。且说广成子见殷郊阻兵於此,子牙拜将期近,问燃灯曰:“如今殷郊不得败之,如之奈何?”
燃灯曰:“番天印利害,除非取了玄都离地焰光旗,西方取了青莲宝色旗,如今止有玉虚杏黄旗,殷郊如何伏得他?必先去取了此旗方可。”
广成子曰:“弟子愿往玄都,见师伯走一回。”燃灯曰:“你速去。”广成子借纵地金光法,往玄都来;不一时来至八景宫玄都洞,真好景致,怎见得?有赞为证:
金碧辉煌,珠玉灿烂;青葱婆娑,苍翠欲滴。仙鸾仙鹤成群,白鹿白猿作对;香烟缥缈冲霄汉,彩色氤氲达碧空。雾隐楼台莲叠叠,霞盘殿阁紫隐隐;祥光万道临福地,瑞气千条照洞门。大罗宫内金钟响,八景宫开玉磬鸣;开天辟地神仙府,总是玄都第一重。
话说广成子至玄都洞,不敢擅入;等候半响,只见玄都大法师出来。广成子上前稽首,口称:“道兄!烦启老师,弟子叩见。”玄都大法师至蒲团前启曰:“广成子至此,求见老师。”
太上圣人曰:“不必着他进来,他来是要离地焰光旗,你将此旗付与他去罢。”
玄都大法师,随将此据付与广成子曰:“老师吩咐你去罢,不要进见了。”广成子感谢不尽,将旗高捧,离了玄都,迳至西岐,将离地焰光旗,交 与子牙收了。
广成子又往西方极乐之乡,借纵地金光法,不一日到了西方胜景,比昆仑山大不相同。怎见得?有诗为证:
宝焰金光映日月,黄香奇彩更微精;七宝林中无穷景,八德池边落瑞璎。素品仙花人罕见,笙簧仙乐耳根清;西方胜界真堪羡,真乃莲花瓣 生。
话说广成子站立多时,见一童子出来,广成子曰:“童子!烦你通报一声,说广成子相访。”只见童子进去,不一时童子出来道:“有请。”
广成子进内,见一道人,身高丈六,面皮黄色,头挽抓 ,向前稽首,分宾主坐下,道人曰:“道兄乃玉虚门下,久仰清风,无缘会晤。今幸至此,实三生有幸。”
广成子谢曰:“弟子因犯戒,今被殷郊阻住子牙拜将日期,特至此求借青莲宝色旗,以破殷郊,好佐周王东征。”
接引道人曰:“贫道西方,乃清净无为,与贵道不同,以花开见我,我见其人,乃莲花之像,非东南两度之客;此旗恐惹红尘,不敢从命。”
广成子曰:“道虽二门,其理合一。以人心合天道,岂得有两?东西南北共一家,虽分彼此,如今周王,乃是真命天子,应运而兴,东西南北,总在皇王水土之内;道兄怎言西方不与东南之教同?古语云:『金丹舍利同仁义,三教原来是一家。』”接引道人曰:“道兄言虽有理,只是青莲宝色旗,染不得红尘,奈何奈何?”二人正论之间,
後边来了一位道人,乃是准提道人,打了稽首,同坐下。准提曰:“道兄此来,欲借青莲宝色旗,西岐山破殷郊。若论此来,此宝借不得;如今不同,亦自有说。”
乃对接引道人曰:“前番我曾对道人言过,东南两度,有三千丈红气冲空,与吾西方有缘,是我八德池中,五百年花开之数。西方虽是极乐,其道何日得行於东南?不若借东南大教,兼行吾道,有何不可?况今广成子道兄前来,当得奉命。”
接引道人,听准提道人之言,随将青莲宝色旗,付与广成子。广成子谢了二位道人,离西方望西岐而来。正是:
只为殷郊逢此厄,才往西方走一遭。
话说广成子离了西方,不一日来到西岐,进相府来见燃灯,将西方先不肯借旗,被准提道人说了,方肯的话,说了一遍。
燃灯曰:“事好了,如今正南用离地焰光旗,东方用青莲宝色旗,中央用戊己杏黄旗,西方用素色云界旗,单让北方与殷郊走,方可治之。”
广成子曰:“素色云界旗那有?”众门人都想,想不起来;广成子不乐。众门人俱退,土行孙来到内 对妻子邓 婵玉说:“平空殷郊来伐西岐,费了许多的事,如今还少素色云界旗,不知那有?”
只见龙吉公主,在静室中听见,忙起身来问土行孙曰:“素色云界旗,是我母亲那 有。此般一名云界,一名聚仙。赴瑶池会时,将此旗拽起,群仙俱知道,即来赴瑶池胜会,故曰聚仙旗。此旗别人去不得,须得南极仙翁,方能借得来。”
土行孙闻说,忙来至殿前见燃灯道人曰:“弟子回内室与妻子商议,有龙吉公主听见,彼言此旗,乃在西王母处,名日『聚仙旗』燃灯方悟,随命广成子往昆仑山。广成子纵金光至玉虚宫,立於麒麟崖,等候多时,有南极仙翁出来,广成子把殷郊的事,说了一遍。
南极仙翁曰:“吾知道了,你且回去。”广成子回西岐不表。且说南极仙翁,即忙收佰换了朝服,系了叮当玉佩,手执朝笏,离了玉虚宫,足踏祥云,飘飘荡荡,驾鹤而行。怎见得?有诗为证:
“祥云托足上仙行,跨鹤乘鸾上玉京:福禄并称为寿曜,东南常自驻行旌。”
话说南极仙翁,来到瑶池,落下云头,见朱门紧闭,玉佩无声。只见瑶池那些光景,甚是稀奇,怎见得?有赞为证:
顶摩霄汉,脉插须弭;巧逢排列,怪石叁差。悬崖下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仙猿摘果入桃林,却似火焰烧金;白鹤栖松立枝头,浑如苍烟捧玉。彩凤双双,青鸾对对;彩凤双双,向日一鸣天下瑞;青鸾对对,迎风跃舞世间稀。又见黄金澄澄琉璃瓦叠鸳鸯,明晃晃锦花砖铺玛瑙。东一行,西一行,尽是蕊宫珍阙;南一带,北一带,看不了宝阁琼楼。云光殿内护金霞,聚仙亭下生紫雾;正是金阙堂中仙乐动,方知紫府是瑶池。
话说南极仙翁,俯伏金阶,口称:“小臣南极仙翁,奏闻金母应运圣母:鸣凤岐山,仙临杀戒,象垂上天,因三教并谈,奉玉虚符命,按三百六十五度封神,八部雷火瘟斗群星列宿。
今有玉虚副仙广成子门人殷郊,有负师命,逆天叛乱,杀害生灵,阻挠姜尚不能前往,恐误拜将日期,殷郊发誓,应在西岐身受黎锄之厄;今奉玉虚之命,特恳圣母恩赐聚仙旗。下至西岐治殷郊,以应愿言。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具疏小臣南极仙翁具奏。”俯伏少时,只听得仙乐一派,怎见得?
玉殿金门两扇开,乐声齐奏下瑶台;凤衔丹诏离天府,玉敕金书降下来。
话说南极仙翁俯伏金阶,候降敕旨,只闻乐声隐隐,金门开处,有四对仙女,高捧聚仙旗,与南极仙翁曰:“敕旨付南极仙翁:周武当有天下,纣王秽德彰闻,应当灭绝,正合天心。今特借尔聚仙旗前去,以助周邦。事毕速速送还,毋得延缓,有亵仙宝。”南极仙翁谢恩毕,离了瑶池。正是:
周主洪基年八百,圣人金阙借旗来。
话说南极仙翁离了瑶池,迳至西岐,有杨戬报入相府。广成子焚香接敕,望阙谢恩毕,子牙迎接仙翁,至殿中坐下,共言殷郊之事。
仙翁曰:“子牙!吉辰将至,你等可速破了殷郊,我暂且告回。”众仙送仙翁回宫。燃灯曰:“今有聚仙旗,可以擒殷郊,只是还少两三位,可助成功。”
话犹未了,哪吒来报:“赤精子来至。”子牙迎至殿前,广成子曰:“我与你兄一样,遭此不肖弟子。”彼此嗟叹,又报:“文殊广法天尊来至。”见了子牙,口称:“恭喜。”子牙曰:“何喜可贺?连年征伐无休,日不能安食,夜不能安寝,怎能得静坐蒲团 ,了悟无生之妙也?”
燃灯曰:“今日烦文殊道友,可将青莲宝色旗,往西岐山震地驻札。赤精子用离地焰光旗,在岐山离地驻札。中央戊己,乃贫道镇守。西方聚仙旗,须得武王亲自驻札。”
子牙曰:“只个不妨。”随即请武王至相府。子牙不提起擒殷郊之事,只说:“是请大王往岐山退兵,老臣同往。”武王曰:“相父吩咐,孤自当亲往。”正是:有道君王能应命,多谋将帅竟成功。
话说子牙掌聚将鼓,令:“黄飞虎领令箭,冲张山大辕门;邓 九公冲左粮道门;南宫冲右粮道门;哪吒、杨戬在左;韦护、雷震子在右;黄天化在後;金、木二吒、李靖父子三人掠阵。”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 捉金乌。
子牙吩咐停当,先同武王往岐山,守定西方地位。且说张山、李锦见营中杀气笼罩,上帐见殷郊言曰:“千岁!我等驻在此,不能取胜,不如且回兵朝歌,再图後举,千岁意下如何?”殷郊曰:“我不曾奉圣旨而退,待吾修本,先往朝歌求援来至。料此一城,有何难破?”
张山曰:“姜尚用兵如神,兼有玉虚门下甚众,亦不是小敌耳。”殷郊曰:“不妨,连吾师也惧吾番天印,何况他人?”
三人共议,至抵暮有一更时分,只见黄飞虎带领一枝人马,点炮呐喊,杀进辕门;真是父子兵,一拥而进,不可抵当。
殷郊还不曾睡,只听得杀声大振,忙出帐上马提戟,掌起灯笼火把;灯光内只见黄家父子杀进辕门。殷郊大呼曰:“黄飞虎!你敢来劫营,是自取死耳。”
黄飞虎曰:“奉将令,不敢有违。”摇枪直取。殷郊手中戟急架忙迎,黄天禄、黄天爵、黄天祥等一裹而上,将殷郊围在垓心。只见邓 九公带领副将太鸾、邓 秀、赵升、孙焰红,冲杀左营。
南宫 领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直杀进右营。李锦按住厮杀,张山接住邓 九公,哪吒、杨戬抢入中军,来助黄家父子。哪吒的枪,只在殷郊前後心窝两胁内乱刺;杨戬的三尖刀,只在殷郊顶上飞来。
殷郊见哪吒登轮,先将落魂钟对哪吒一晃,哪吒全然不理;祭番天印打杨戬,杨戬有八九玄功,迎风变化,打不下马来。故此段郊着忙,夤夜交 兵,苦杀了商朝士卒。正是:
只因为主安天下,马死人亡满战场。
话说哪吒祭起一块金砖,正中殷郊的落魂钟上,只打得霞光万道,殷郊大惊。南宫 斩了李锦,也杀到中营来助战。
张山与邓 九公大战,不防孙焰红喷出一口烈火,张山面上被火烧伤;邓 九公赶上一刀,劈於马下。
九公领众将官也来助战,中军重重叠叠,把殷郊围住,枪刀密匝,剑戟森罗,如铜墙铁壁,殷郊虽是三头六臂,怎经得起只一群狼虎英雄,俱是封神榜上恶星?又添出雷震子飞在空中,使开金棍,刷将下来。殷郊见大营已乱,张山、李锦皆亡;殷郊见势头不好,把落魂钟对黄天化一幌,黄天化翻下玉麒麟来。
殷郊见此,走出阵来,往岐山逃遁;众将官鸣锣擂鼓,追赶三十里方回。黄飞虎督兵进城,俱进相府候子牙回兵。
且说殷郊杀到天明,止剩有几个残兵败卒;殷郊叹曰:“谁知如此兵败将亡,俺如今且进五关,往朝歌见父借兵,再报今日之恨不迟。”
因策马前行,忽见文殊广法天尊站立前面而言曰:“殷郊今日你要受犁锄之厄!”殷郊欠身口称:“师叔!弟子今日回朝歌,老师为何阻吾去路?”
文殊广法天尊曰:“你入罗网之中,速速下马,可赦你黎锄之厄。”
殷郊大怒,纵马舞刀,直取天尊。天尊手中剑急架忙迎,殿下心慌,祭起番天印来。文殊广法天尊忙将青莲宝色旗招展,好宝贝,白气悬空,金光万道,现一粒舍利子。怎见得?有诗为证:“万道金光隐上下,三乘玄妙入西方;要知舍利无穷妙,治得番天印渺茫。”
文殊广法天尊展动此宝,只见番天印落将下来。殷郊收了印,往南方离地而来。忽见赤精子大叫曰:“殷郊你不能有负师言,难免出口发誓之灾。”殷郊情知不杀一场,也不得完事,催马摇戟来战。
赤精子曰:“孽障!你兄弟一般,俱该如此,乃是天数,俱不可逃!”忙用剑架戟,殷郊复祭番天印就打。赤精子展动离地焰光旗,此宝乃玄都宝物,按五行奇珍。赤精子展开此宝,番天印只在空中乱滚,不得下来。
殷郊见如此光景,忙收了印,往中央而来。燃灯道人叫殷郊曰:“你师父有一百张黎锄候你!”
殷郊听罢着慌,口称:“老师!弟子不曾得罪与众位师尊,为何各处逼迫?”
燃灯曰:“孽障!你发愿对天,出口怎免?”殷郊乃是一位恶神,怎肯干休?便气冲牛斗,直杀过来。
燃灯口称:“善哉!”将剑架戟,未及三合,殷郊祭印就打。燃灯展开了杏黄 ,此宝乃玉虚宫奇珍。怎见得?有诗为证:
“执掌昆仑按五行,无穷玄妙使人惊;展开万道金光现,致使殷郊性命倾。”殷郊见燃灯展开杏黄旗,就有万朵金莲现出,番天印不得下来;恐被他人收去了,忙收印在手。忽然往正西上一看,只见子牙在龙凤 下。
殷郊大喝一声:“仇人在前,岂可轻放?”纵马摇戟,大呼:“姜尚吾来也!”武王见一人三头六臂,摇戟而来。
武王曰:“吓杀孤家!”子牙曰:“不妨,来者乃殷郊殿下。”武王曰:“既是当今储君,孤当下马拜见。”
子牙曰:“今为敌国,岂可轻易相见?老臣自有道理。”武王曰:“殷郊来得势如山倒一般。”滚至面前,也不答话,直一戟刺来有声。子牙剑急架忙迎,只一合殷郊就祭印打来。子牙急展聚仙旗,此乃瑶池之宝,只见氤氲遍地,一派异香笼罩上面,番天印不得下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五彩祥云天地迷,金光万道吐虹霓;殷郊空用番天印,咫尺黎锄顶上挤。”
子牙见此旗有无穷大法,番天印不得下来,子牙把打神鞭祭起来打殷郊。
殷郊着忙,抽身望北而走;燃灯远见殷郊已见坎地,发一雷声,四方呐喊,锣鼓齐鸣,杀声大振。
殷郊催马向北而走,四面追赶他;殷郊赶得无路可投,往前行山径越窄。殷郊下马步行,又闻後面追兵甚急,对天祝曰:“若吾父王还有天下之福,我只一番天印,把此山打一条路径而出,商朝社稷还存。如打不开,吾今休矣。”
言罢把番天印打去,只见一声响,将山打出一条路来。殷郊大喜曰:“商朝天下,还不能绝。”便往山路就走。只听得一声炮响,俱是周兵,两山头卷下山来;後面又有 灯道人赶了来。
殷郊见左右前後,俱是子牙人马,料不能脱得此厄,忙借土遁往上就走。殷郊的头,方冒出山尖,燃灯道人便用手一合,二山头一挤,将殷郊的身子,夹在山内,头在山外。
话说燃灯合山挤住殷郊,四路人马齐上山来;武王至山顶上,看见殷郊只等模样。滚鞍下马,跪於尘埃,大呼:“千岁!小臣姬发,奉法克守臣节,并不敢欺君罔上。
相父今日令殿下如此,使孤有万年污名。”子牙挽扶武王而言曰:“殷郊违逆天命,大数如此,怎能脱逃?大王要尽人臣之道,行礼以尽主公之德可也。”
武王曰:“相父今日把储君夹在山中,大罪俱在我姬发了。望列位老师大开恻隐,怜念姬发,放了殿下罢。”燃灯道人曰:“笑贤王不知天数,殷郊违逆天命,怎能脱逃?大王尽过君臣之礼罢了!大王又不可逆天行事。”
武王两次三番劝止。子牙正色言曰,“老臣不过应天顺人,断不敢逆天而误主公也。”武王含泪,撮土焚香,跪拜在地,称臣泣诉曰:“臣非不放殿下,奈众老师要顺守天命,实非臣之罪也。”拜罢,燃灯请武王下山,命广成子推犁上山。
广成子一见殷郊,只等如此,不觉泪落。正是:
只因出口犁锄愿,今日西岐怎脱逃。
只见武吉犁了殷郊,殷郊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清福神柏鉴,用百灵来引殷郊。
殷郊怨心不服,一阵马迳往朝歌而来。纣王正与妲己在鹿台饮酒,好风,怎见得?有诗为证:“刮地遮天暗,愁云照日昏;鹿台如泼墨,一派靛妆成。先刮时扬尘播土,次後来倒树摧林;只刮得嫦娥抱定婆罗树,空中仙子怎腾云;吹动昆仑顶上石,卷得江湖水浪浑。”
话说纣王在鹿台上饮酒,听得有人来,纣王不觉昏沈,就席而卧;见一人三头六臂,立於御前,口称:“父王!孩儿殷郊为国而受犁锄之厄。父王可修仁政,不失成汤天下;当任用贤相,速拜元戎,以任内外大事。不然,姜尚不久便欲东行,那时悔之晚矣。孩儿还欲诉奏,恐封神台不纳,孩儿去也!”
纣王惊醒,口称:“怪哉!”妲己、胡 喜媚、王贵人三人共席,欠身忙问曰:“陛下为何口称怪哉?”纣王把梦中事说了一遍,
妲己曰:“梦由心作,陛下勿疑。”纣王乃酒色昏君,见三妖娇态,把盏传杯,遂不在心。只见汜水闻韩荣有本进朝歌告急,其本至文书房,微子看本。看见如此,心下十分不乐,将此本抱入内廷。纣王正在显庆殿,当驾官启奏:“微子侯旨。”
纣王宣微子至殿前,行礼毕,将汜水关韩荣本呈上。纣王展看,见张山奉敕征诛失利,又带着殷郊殿下,绝於岐山;纣王看毕大怒,与众臣曰:“不道姬发自立武王,竟成大逆;屡屡征伐,损将折兵,不见成功。为今之计,可用何卿为将?若不早除,大为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