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二个选择

面临“为什么果断出手”这个问题，徐振云本来已有预案。

就是推到自己的“直觉”上。

天才的直觉总是那么敏锐，这说的通。

从“费尔由”的记忆中可以看到，他所负“屏蔽高阶修道者感知”的效果，来自于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

相信大晋仙朝的的高手，有能力分析出这“玉佩”的作用。

但是“遮蔽天才心血来潮感应”的效果，却是来源于名为“冰元丹”的丹药。

这种丹药入口即化，无任何残留；而且此丹没有任何物理层面的效用，只作用于“遮蔽直觉”这样的务虚层面。

在徐振云看来，除非记忆回溯，几乎不可能发现“冰元丹”的作用。

通过“费尔由”的记忆得知，所有执行高级潜入任务的妖族，都会激发本身一种天赋，哪怕战败身死，残骸也不会被人类利用，汲取记忆。

但是没有想到大晋仙朝，或者说眼前的“镇妖司首座”，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神通广大！

竟然连这样隐蔽的效果都发现了……

穆轻云继续自花篮中取出榛子享用，慢悠悠道：“没有征兆的独断之明，正是徐奉志当年显道道术中最引以为傲之处。”

说话同时，那种“天地巍巍，唯我之象”的精神压迫，已于刹那间消散。

压力减轻，但徐振云依旧头痛。

这么巧，正好和父亲的道术特征吻合？

更洗不清了……

徐振云并不是信奉“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人。

在这个人妖相争极为激烈的大背景下，看甲犀陆龙一族族长族老的态度，便可知“徐奉志传承”一旦觉醒，可能对于妖族造成极大的压力。

在自己的身体并不会因为“取走传承”有所损害的前提下，徐振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交出传承，换取一定的补偿。

但是——

我真的没有得到“传承”啊……

徐振云小心翼翼问道：“如果我的回答依旧是……其实我并没有觉醒什么‘传承’，您会怎么做？应该不会直接搜魂吧？”

穆轻云微现惊讶，失笑道：“搜魂？”

“一切搜魂秘法，哪怕再高明，都会对本人有不可逆的损伤。无论这损伤有多微小，但一定存在。且不谈你大小算个天才；哪怕是资质平凡，大晋仙朝也绝不会对自己人使用搜魂法。”

“其余两大仙朝也一样。”

“这是底线。”

徐振云松了一口气，不被搜魂就好。

但穆轻云的神情忽然转为严厉，道：“我原来准备的方案是……如果还要否认，将你这惫懒小子吊起来打一顿，每天一百鞭子，直到你交出传承为止。”

徐振云一惊，不敢确定这位镇妖司首座大人是来真的还是开玩笑。

迄今所见的大人物，无论是文院长，赵首座，还是那位为自己遮蔽生日记忆的金锄主人，虽然也大都平易近人，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自持身份。

而眼前这位镇妖司首座却更有跳脱近凡的味道。

但这种“对方随时有可能不按常理出牌”的担忧，反而令徐振云压力更大。

好在穆轻云下一句话令徐振云的压力再度减轻：

“但是仔细思考了你的能力，我改主意了。”

“用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传递出去。在你徐振云遭到袭击之后，被大晋高层紧急接见，问明事实。”

“你父亲徐奉志的传承，没有觉醒。你是获得了另外的机缘，才导致实战能力异于常人。”

“这不仅是对两大仙朝和妖族的辞令。”

“哪怕对于大晋的其余高层中层，这间房间之外的其他所有人，包括姬小花在内，一概如此交底。”

“你意下如何？”

徐振云微微一愣，犹疑道：“为什么？首座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刻徐振云在心中道“您真是英明极了，其实这就是事实。”

但他心念电闪之下，将这句话咽回嘴里，同时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下台阶的好机会。

如果依旧坚持回答“我真的没有觉醒传承”，徐振云有一种预感，自己真会被吊起来打……

穆轻云微微一笑，对徐振云的“识相”很满意。

在得到承诺之后，徐振云终于默认觉醒了传承。

她站立不动，小花篮中有一枚坚果自动缓缓飞出，钻到她的嘴里。

优雅的小口咀嚼，吃完后才道：“为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你不也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才一直不肯松口么？”

“如果是一个相对公平的‘角斗’环境，真正的天才从来不惧挑战。但是世事风云变幻，人心诡谲难定。真正的危机，往都来源于‘意料之外’。”

“那妖族所负的遮蔽之功，极为高明。你能够明确判断敌友，甚至这个信心能支持你果断出手，不计后果。这个效用，已经超过了禅道四品‘意识通’和剑道四品‘剑灵’的程度。”

“甚至可以说……要强得多！”

“一个以实战为专长的武道天才，身怀这样的诚明感心之道，就如同杀伐之器具备灵智，价值之大不可估量。”

徐振云怔然出神。

原以为首座大人是要下什么大棋；没想到是单纯的出于爱才？

觉得这样的感知力配上一位顶级武者，是如虎添翼？

一时间，徐振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仔细又一想，徐振云坦率问道：“这个能力，的确和我是绝配……但是在首座大人心目中，这个配合的价值，难道比人妖之争的大局更重要吗？”

“徐振云自问似乎没有这个分量。”

穆轻云有点好笑的看了徐振云一眼，十分轻松的道：“谁说不能兼而得之？等你成长到足够的程度，能够在无碍本人的情况下将传承中于大晋有用之处献出来，也就是了。”

徐振云微一皱眉。

他对于道术上的理解，也在逐渐加深。

现在徐振云已经知道了，梁宏博的态度之所以急迫，就是因为通过转生寄托法埋藏的传承，将来随着宿主一同生长后有可能出现异变，未必就是原本模样。

如果能够这么简单就能“两全”，那么先前就会首选这样的方案，而不是在自己耳畔喋喋不休什么“要相信大晋”。

堂堂镇妖司首座，要敷衍自己的话，有足够的能力编造出无懈可击的话术；为什么要用这种一听就觉得有问题的理由呢？

因为我现在修为太低，听出有问题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还是有其他的深意……

思绪流动，徐振云快速分析局面，觉得“父亲的传承”这个问题，一切的症结都在于自己对于“传承到底是什么”这一点混沌不明。

一个问题的核心没有理清，分枝自然就雾里看花。

抓住问题的关键，徐振云鼓起勇气问道：“首座大人，我想问一下，我所得的‘传承’，是否和父亲当年所谓‘在大晋留下深远影响’的事业相关？”

“您能告诉我，这所谓的‘传承’和‘事业’到底是什么吗？或者说，我想简易了解一下父亲当年的经历？”

“哦？”

穆轻云面露惊讶。

自徐振云进入房间之后，穆轻云的仪态都是随意慵懒；直到此时，她第一次露出安静思索的神情，好一会才笑道：“你自己看吧。”

徐振云发现房间内忽然升起浓浓的雾气，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完全包裹。

一个恍惚，眼前的三人快速消散。

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奇特的地界，俯瞰下视，四周墙壁整齐，过道四通八达，好像是类似于“城楼”的地方。

城楼顶端的一个孤立角楼上，一个头戴术士冠、身披灰黑交错广袖纱衣的男人，立刻引起了徐振云的注意。

因为相貌气质神似，徐振云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自己的父亲，徐奉志。

不过这时候的徐奉志虽只是三十多岁年纪，却已蓄着两撇短短的胡须，平白多出一种成熟沧桑的感觉。

他背负着双手，遥遥目视城外，一派仙风道骨又不失锋锐之气，倒是和徐振云想象中的父亲形象略有差别。

在他背后，一处一看就是整个城墙枢纽的百丈高塔顶层的天台上，又有四十九位服色相同的术士结阵圆阵，一道道环形的清光四散溢出，犹如不断的往水中同一个地点投入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这涟漪以地基为媒介，不断的向外扩散。

徐振云随着这“涟漪”移动视线，立刻发现宏伟的城墙之外，有一道虚拟的光象“壁影”，化成生动的实体——

好像城墙之外，又有一座神通演化的“虚墙”。

但这“虚墙”可要比实体墙壁高太多，似乎直插天际，不见其极，犹如巨柱！

这是……

无始天璇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