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悬剑老槐上,地藏主诛邪

此去又经一旬，陆观的修行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接近某个关隘时的修行路，往往是最为艰辛的。

但陆观与一般修士毕竟不同，所修都是世间第一流的功法。

处于黄阶扎实基础阶段时，几乎不会出现进境停滞的情形。

如今，陆观任脉二十四窍已通十九窍，将近打通整条经脉。

因着真气修为跟上，他的体魄比从前坚实了一个层次。

从“莽牛皮”的境界，提升到了“赤铜体”的程度。

赤铜是一种较为柔软的金属。

意谓陆观此时躯体，尚当不起刀枪不入的“铁石身”层次。

但相比起江湖上绝大多数的黄阶武夫，已是极其出众。

赤蝎蛊毒淬体之苦，在此时此刻显现了它的价值。

陆观相信如今的自己，甚至能站着硬抗黄阶练气士的术法攻击！

至于练气士修行上，眉心、膻中两座洞府，目前已然接近小成。

丹田洞府的修炼，虽因与武道修行重合而稍有冲撞，但尚算得是在稳步进行中。

练气士之道，对资质要求极高之余，需要大量天材地宝的配合。

食丹补气，吞涎养命，玉浆涂体以健外，仙草含服以强内。

就算是修行相对简单粗暴的剑修，新手期的进展也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陆观却没主动向剑坊提出要求，只是安守店面，练气习武。

果不其然，用不着他开口，剑坊的援助便已送上门来。

“师弟曾提到你有一张诛邪剑阵图，可于你不在时护店面周全。”

“有阵无剑，得物无用，座师特意命我送来一口旧剑，充当剑阵阵眼。”

白虚月咬着糖烧丸子，笑嘻嘻地推开剑匣，亮出一口青铜古剑。

剑质薄而锋利，隐然而具桀骜锐气。

“春秋时欧治子大师收有两徒，首徒风胡子一生铸剑无数，多未命名。”

“此剑是他其中一柄作品，家师取名破惑。”

她嘻嘻笑道：

“它原本是我的生辰礼物，我说我不习阵道，多一柄剑无用，不如赠给师弟。”

陆观不是听不懂暗示的人，随口问道：

“师姐何时生日？”

“二月二。”

白虚月说道：“人道是龙抬头时。”

“师弟，会送师姐礼物吗？”

陆观本就只是随便问问，嗯了一声没回应。

白虚月却当他已然默认，眉目间笑意孕盈。

剑坊里头啥也不缺，她自然不贪求陆观送她什么贵重的物事。

但能收到师弟的心意，着实是极好的。

“师弟这就把剑挂在院子里的槐树上吧，待师姐瞧瞧效果。”

陆观含糊答应了一声。

就在此时，店内响起一道柔和低沉的嗓音：

“陆大掌柜，还请稍待片刻。”

“我听闻诛邪剑阵图无剑可用，亦携一口剑前来，盼能解大掌柜燃眉之忧。”

白虚月的脸一下子沈下来：

“常言道贵人事忙，叶堂主却空闲得教人吃惊呢。”

叶玄澄捧着崭新剑匣，悠悠地步进店内：

“古人随口之言，如何能当得真。”

说罢取出匣中玄色法剑，亮泽流转，冷光慑人。

“明安，我手中这口法剑是真武道掌教真人亲自监造。”

“剑名‘斩月’，受道门真符敕封具辟邪荡魔之功，与诛邪剑阵图恰是天生一对。”

白虚月板着脸问道：“请问叶堂主，此剑名从何来？”

叶玄澄道：“舍妹是真武道主亲传，此剑是她修成阴神时获赐的礼物。”

“她无意修习剑道，是以让我将法剑转送陆掌柜。”

“修道者时遇纷繁幻象，镜花水月……”

“舍妹为法剑取名斩月，是为勉励陆掌柜于修行路上勇斩幻象，明心见性。”

她微微一笑：

“当然，剑既已属你所有，另取剑名自也是你的自由。”

白虚月听见这类刻意表现得洒脱大气的言论，柳叶眼微微眯起。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却听陆观说道：

“多谢两位的好意。”

“但我古剑堂中早有合用藏剑，已用作剑阵阵眼。”

“两位的好意，陆观心领了。”

面对面露讶异的两人，他示意两人随其进后院一观。

只见槐树高枝之上，一柄三尺二三寸长的宽刃短剑悬挂枝头。

青铜剑色古朴，所历岁月竟似比白虚月携来的古剑“破惑”更为悠久。

白虚月心中虽然空落，却也不禁赞道：“好剑。”

叶玄澄眼前一亮：“春秋古剑，却为何带有一丝佛门清净气？”

陆观笑而不语。

没有解释剑上佛门气息，乃是来自土中“坐镇”诛邪剑阵图的地藏王菩萨像。

他放置菩萨像后，发现阵图苦无地方安放。

灵机一动下，将两物叠加运用，没料得卓有奇效。

诛邪剑阵本是道门正宗阵法。

配合真武道法剑，威力必然强大。

但法剑“斩月”本已蕴藏道门龙虎气。

无法盛载地藏王菩萨像的佛门清净气息。

平白丢失显然十分可观的增益，不合陆观的行事作风。

至于白虚月的“破惑”。

问题倒不在剑本身上，而与风胡子此人的背景相关。

传说中，风胡子嫉忌师弟薛烛之才，遂设计断其五指，使其终生无法铸剑。

剑坊坊主将风胡子的作品赠予自己，其中可有寓意？

陆观想起步下观剑台时，许千柏充满怀恨妒意的眼神。

摇了摇头，并不愿轻易接受坊主的暗示。

倒是日前与某位春秋王侯的远支末裔作交易时，意外收获的古剑。

既未承托过于沉重的意义，又有其独得深意，很合陆观的眼缘。

玄字八品，郑公剑。

为春秋时郑庄公佩剑。

而郑庄公流传后世的故事中最知名的，莫过于“克段于鄢”。

既为同门，就是名义上的兄弟手足。

纵然再是貌合神离，陆观也不愿顺应坊主的期望，主动挑起同门间的纷争。

他是修行之人，不是斗场上的促织。

若然许千柏，或是别的心怀恶意之人懂得进退。

陆观也乐得太平无事。

但若有人行事逾越底线，轻犯门户。

到时候，便由庄公旧日佩剑给予其绝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