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商人与商人
4月10日，周二中午。
正午的阳光还没有那么燥热，文学院门口三五成群的学生们结伴走下楼梯。
“去食堂吃什么？”
“随便点几样好了，味道都是差不多的……呃。”
“哎，我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为一天吃什么而发愁。”
“谁说不是呢，在家都是厨娘提前准备好的菜单，现在还要自己选。”
“我怀念茉莉太太的手艺了。”
罗恩低着头和两个感慨人生大事的学生擦肩而过，原本这也是他关心的问题，但是下午的物理课在2点就要开始了，物理学科和数学院共用一栋楼，离食堂距离不近，他得抓紧时间了。
背着一个挎包，上次去商场一起买的，上课抱着一堆书实在太不方便，罗恩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食堂。
高年级的学生们几乎不会来学校食堂用餐，因此中午正是用餐时间的食堂里此刻人数并不多。
从食堂窗口经过，一份米饭，一份盐焗鸡块，一份清炒莴笋，一杯牛奶，点餐结束。
选了一个没人的位置，罗恩放下餐盘，先喝了一口牛奶，然后打开了挎包，拿出一页纸。
上面清晰的写着：
周一上午数学，下午空；周二上午文法与历史课，下午物理课；周三上午化学课，下午神学课；周四空，周五上午机关术，下午空。
这就是罗恩一年级的课程表了，在向弗尔农老师请求后，周四一整天都被空出来了，可以有时间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忽然罗恩一皱眉，忍住嘴中的不适感继续咀嚼，食堂的厨师先生显然没有什么长进，清炒莴笋竟然会发苦发涩。早知道上次应该趁着老师心情好求他换一个厨师。
不是罗恩对学校食堂有多么的热爱，关键是食堂吃饭不花钱啊。
他的原则就是能省就省，有免费的午餐怎么能放过呢？
这时他就有些想念教堂的伙食了，自从上次用餐结束后就一直惦记着周末去教堂的时间。同样是教会组织，为什么食堂差别这么大？
狠狠的咬了一口齁咸的鸡肉，在灌了一口牛奶，罗恩在心中愤愤不平的想到。
在更多学生到来后，食堂里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该死，我们家工厂的工人这段时间跑了大半！”
“我家也是。”
嗯？有八卦？
正在和午餐生死搏斗的罗恩表情一变，放缓了手里的动作，把注意力放在斜后方。
“那些工人一看到有更高的工资立刻跑了，周末我回家的时候发现，我家工厂直接停掉了一半的流水线，月底的底单眼看着是完成不了了，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哼，一群忘恩负义的泥腿子，也不看看当初是谁给了他们饭碗。”
“要我说就是平时对他们太好了！”
罗恩的表情很精彩，这些家伙是认真的吗？
近几年神学院新加开设了不少学科，在富商，小贵族们的支持下学院不得不扩招。一大批富商子弟和没什么实权的贵族子嗣得以进入神学院进修。
现在除了修道院这边依旧血统“纯正”，也就机关学院还保持着原有的水准。剩余的学院基本是只要付钱就能进来，入学基础考试在大把的金镑攻势下也不再严格。
这就是入学时不少人用怪异眼神看着罗恩的原因，修道院是他们用钱都进不去的地方。
现在依靠时代发展和技术进步收拢了大把财富的商人子弟竟然愤怒的指责那些工人？
或许长久的不平等的劳动关系已经让他们忘记应该对那些为他们工作的工人抱以尊敬的态度。
“最关键的还是新出现的那几家工厂，新能源矿产公司、翠芳华工厂、卡洛斯机械制造公司，还有霍夫兰木偶工坊。”
“除了霍夫兰木偶工坊，其他的工厂好像是突然间冒出来的一样，到底是谁搞得把戏？”
“斯蒂芬商会的损失应该不少。”
“会不会是皮格曼和霍夫曼那边搞的鬼？”
随着话题进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多种多样的猜测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奥罗格帝国的间谍，爱德华与嘉德联合王国的阴谋，翡翠公国要蚕食威斯马特的根基，五花八门的脑洞设想让罗恩大开眼界。
就在罗恩听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坐在他对面人影吓了他一跳。
圆滚滚的笑脸，很眼熟的样子，罗恩迟疑的问道：“威尔逊先生？”
“叫我杰拉德，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杰拉德笑眯眯的纠正了罗恩，有些憨憨的外表，罗恩忽然想起来，这不是那个在机关术课堂上主动上来和他交朋友的家伙吗？
“你好杰拉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这就是友情的羁绊啊！”
嗯？这话他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
罗恩有些尴尬的笑了下，这位先生实在太过热情，他有些招架不住。
别看杰拉德一副憨厚蠢笨的样子，其实他是一个极为精明的人，之前他就注意到罗恩在注意那些学生谈论的话题。
既不想冷场尴尬，又不想因为自己的热情惹人不快，杰拉德压低声音，悄悄指了指罗恩的身后。
“其实他们说的都不对。”
罗恩看对方转移了话题，也顺从的接了下去，正好他对这些人说的很感兴趣。
“哦？看来你知道不少内情。”
杰拉德谦虚的笑了笑，“哪里哪里，真正知道内情的人还是有不少的。”
“新成立几间工厂公司算什么大事，上周市政厅召开的公证会已经透漏不少信息了，霍夫曼家族垄断的城市交通设施地龙要有竞争对手了；
几间机关人偶生产的工坊忽然间要放开技术管制，市政厅已经特许批复了；议会还召集学者、专家们一起研讨未来的城市规划，听说沙希·舒尔茨院长也出席了会议。”
杰拉德白白的像是包子的圆脸笑起来很喜庆，罗恩听着这位新朋友分析局势，逐渐也有了自己的思路，关键信息就是周六时他错过的市政厅集会，他记得那天教堂里的信众来的都少了很多。
“贵族。”
罗恩忽然间冒出一句。
“没错，不愧是我认定的朋友。”
在罗恩有些奇怪的眼神里，杰拉德笑得很开心，越发像是一个包子了。
“胡说什么呢，这都是那群贵族们捣的鬼。”
一道熟悉的声音重复了罗恩的观点，转过头，威艾姆·斯蒂芬这位不久前在课堂上招惹过罗恩的老熟人出现在食堂，就像是分海石一般，随着他的到来聚集的人纷纷让开道路，激烈的讨论声也停息下来。
罗恩觉得肯定是刚才谈论斯蒂芬家族的家伙把他招过来的。
“瞧，还是有聪明人的。”杰拉德看着斯蒂芬轻声说道。
人群中间，威艾姆严肃的看着刚才引起争论的几个人，
“你们应该多念点书，我看《爱斯维尔医学报刊》上写过，贫瘠的大脑如果空置太久容易萎缩，不想年纪轻轻就住进医院就要珍惜家里人为你争取来的念书名额。”
忽地，一阵哄笑声在人群中扩散开来。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刚才讨论的是什么话题了。看人出丑的好戏更受人欢迎。
一通嘲讽让坐着的几人面色潮红，在食堂这样的公共场合下如此丢人他们要在校园里彻底出名了。但就是这样，无论内心在生气，被一群同龄人围观嘲笑他们也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针对他们的人是威艾姆·斯蒂芬。
金镑，权势，人脉，无论是哪一样，斯蒂芬家族在伊利诺斯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不是他们这些小商人能够惹得起的。
“工厂主虽然在报纸上被称为生产者，但是这些工厂主们能够离开工人的存在吗？哪个工厂主在开始时不是自己亲自操作机器的？甚至这些工厂主曾经也下矿卖过力气，要记住你们是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共同体。
现在有钱了，经常出入宴会、舞会就以为自己进入贵族阶级了？就能够对这些辛苦的先生们颐指气使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
虽然我一向反对那些顽固不化的老派贵族，但是至少在做人这一点上，他们要远远胜过你们。礼仪、谦恭、智慧，先生们，我们是智慧与战争女神教会所属学院的学生，但是我在各位的身上没有看到智慧的存在。”
严肃且略带激昂的短暂讲话结束，人群中渐渐有掌声响起，威艾姆失望的摇摇头和身边的人就此离去。
并不是他想强出头，作为斯蒂芬家族的嫡系子弟，他有责任维护家族的声誉；做为商会主席家族的一员，他要团结商会的力量，彰显家族的领导力，他身边很多人都是商会成员的后辈，既是一种附庸又是一种责任。
在威艾姆离去后，人群也渐渐散去，不过讨论的话题就变成了斯蒂芬家族。
罗恩看着这精彩的一幕，又多吃了一碗饭。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先生赢得了他的尊重，很厉害。
坐在他对面的杰拉德眯着眼，看不出表情，罗恩发现脂肪多也不是没有好处，商人多富态也是有道理的。
看着渐渐空下来的食堂，罗恩心中出现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坏了，他下午还有课！
在兵荒马乱中，罗恩匆匆和杰拉德道别，向着数学院大楼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