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穿十二单的女孩
第115章 穿十二单的女孩
风魔小太郎额前的青筋暴突，双目充血而通红，整个人在疲惫与亢奋两种状态间来回转换，他的眨眼极慢，眼皮沉重如山，好像闭上就再也抬不起来。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即便如此他仍是不肯退居一线。
他是蛇岐八家的“若头”，当大家长不在的时候家族内外的事务都由他决断。
数天前突袭极乐馆的行动无疑是蛇岐八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成功，他们捣毁了猛鬼众最大的现金来源途径，几乎把猛鬼众的根基斩断拔起。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大家长橘政宗没有失踪，下任家主源稚生没有杳无音讯，上杉家主没有因为蛇形尸守对源氏重工的突然袭击而离家出走……内三家唯一的三位家主在当晚全部失踪，蛇岐八家在第一时间发布重额悬赏征集线索，可即便是这样依然无果，他们仿佛人间蒸发。
“宫本君你来了，有消息么？”
敲门而入的是一位身穿实验服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宫本志雄，宫本家现任家主，也是单独研发了云计算系统“辉夜姬”的绝对功臣。在他对面风魔小太郎一身黑色的西装，同样黑色的长风衣被他随意扔在地上，胸前系着纯白的领带。
这是只在哀悼时会系上的白色领带，目的是悼念近几天接连死去的同伴。可哀悼归哀悼，他们没有时间悲痛或者惋惜。
“辉夜姬已经由本部诺玛直连，现在日本分部的一切都在本部的掌控下。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找到家主的线索……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宫本志雄沉吟道。
这时候龙马家主，龙马弦一郎拿着刚打印出来纸面还残存余温的资料破门而入，“坏消息，猛鬼众比我们想象中更要顽固，响应‘免罪状’的黑道帮会只有寥寥数个，无一例外的，在宣布奉蛇岐八家为本家的第二天，那几个帮会均宣称解散。我们完全误判了猛鬼众的组织结构，被击溃的只是依附于猛鬼众的外围帮会，恐怕他们真正的核心早已渗透进日本各地了。”
“既然本部已经控制了辉夜姬，为什么他们还在伺机而动？是要等待我们彻底弹尽粮绝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吗！”宫本志雄怒捶桌面，尽管年事已高，可龙血巩固的身体依旧强壮，木质结构的桌面在重压下分出道道裂隙。
“蛇岐八家的宿命就该由我们自己斩断！宫本君你太浮躁了。”风魔小太郎提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我相信在皇的面前没有人能伤得了他！也许大家长有着自己的打算，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没有提前告知我们。让各地帮会加强警戒，一定不能让那些外来的混血种在我们的土地上造次！同时继续搜寻大家长的下落，我们只需做好自己应尽的职责。
“诸君还记得蛇岐八家的行事准则吗？任何人都可以被丢弃，死多少人都不可惜，除了举旗的人。”
两位家主看着风魔小太郎苍老却突然如怒龙的面孔都是一愣，是啊，他们可是蛇岐八家的各家家主，在这里每个人都奉行极道文化，崇尚勇气和视死如归的觉悟，唯有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才能指挥千军万马，名将之才就是呆若木鸡，这也是日本人自古奉行的美学。
而此时他们都忘记了最初的本心，因为内三家家主同时失踪而群龙无首慌乱无措。可他们既是被大家长带领的将士的同时也是靡下拥有千军万马的统帅，连为首的一人都自乱了阵脚，还怎么挥斥方遒还怎么抵御外敌？风魔小太郎唤醒了他们心底沉睡多年的武士道之心。
“风魔君说得对，是我草率了。既然大家长都把自己也算在了‘任何人’的行列，我们更没有理由遇难而退。这是我们自己的宿命，应当由我们自行斩断，哪怕代价是生命。”宫本志雄重新燃起斗志。
“樱井君为什么没有到会？”即将解散临时会议的前一刻，风魔小太郎忍不住问道。
“她没有通知你么？”
“我以为她通知你了所以也没问。”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三人心底怒涛般卷起。
……
樱井七海正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除了换气扇转动的微响，这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在昨天夜里她收到一封匿名但外表精致的请柬信，信封角上印有一枚小小的信章，由一条写意的龙和一个中文的“鬼”字组成，不用思考她也清楚这是蛇岐八家宿敌“猛鬼众”的徽章。如果将现在的日本比作一张混乱的棋盘，那么棋盘外最隐秘的棋手却突然现身了，如此坦荡的出场方式出乎她的意料，可拆开信封里面的内容更出乎她的意料。
前方的墙壁忽然亮了起来，一堵七八米高的巨墙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那是一个巨大的储水箱。玻璃墙樱井七海看见在墙下席地而坐的一道黑影，幽蓝色的光照亮了她的侧脸，一个穿着“十二单”的美丽女人。
那是最隆重的和服，由十二件不同的绸衣组成，从内而外颜色变化，就像层层云霞。女人漆黑的长发绾起，斜插一支山桃花，向着逐渐靠近的樱井七海微微躬身：“欢迎光临。”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了，早在极乐馆被大火烧毁的那天，她本该放下这杆沉重的担子。
“樱井小暮，原来你就是猛鬼众的三号人物‘龙马’，如你所见我来赴约了。上杉绘梨衣……上杉家主被你们关在哪里？”比起容光焕发花样年华的樱井小暮，身为少妇的樱井七海尽管曲线依旧火热，可光芒仍被新生的年轻人盖过。
她默默地望着身前恭恭敬敬的樱井小暮，她当然认得她，因为她们有着共同的姓氏“樱井”。樱井小暮，5岁的时候被确认带有危险血统，14岁从家族中叛逃，自此下落不明。
时隔八年她们再次相见，只是双方的地位与身份均有了变化，都说水涨船高，樱井七海现在是樱井家家主，而樱井小暮也成为猛鬼众的三号人物，一个真正的“鬼”。
“有些言灵是先天稀缺的，就像当年一人踏平八家的昂热校长，‘时间零’就是其中之一。”樱井小暮并未正面回应她的问题，“蛇岐八家的上杉家主也是其中之一，言灵·审判，究竟血统优秀到何种程度、又或者说危险到何种地步才能拥有堪比毁灭的能力。最强之鬼一直被圈养在蛇岐八家，真可笑。”说完，她呵呵地笑了起来，十二单下曼妙的曲线狰狞，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如蛇群交缠，笑到眼泪怔怔地流，直到再也笑不出来。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想说些什么只管说吧。”樱井七海霜面坚硬如三尺冻土，在她眼里无论樱井小暮是否流淌着和她同源的血，鬼就是鬼，自诞生起就是要被关押甚至肃清的对象，就像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命运，也像执法人诞生就是为了将一切的“鬼”肃清完全。
“真难得啊，第一次本家的人愿意倾听一个‘鬼’的话，可你们的同情对我们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你知道飞蛾为什么就算烧死自己也无所谓么，在你们看来那种无疑是愚蠢且永远无法理解的吧。”樱井小暮从大袖中拿出翠绿色的小杯和木盒，把木盒中最后一支深紫色的药剂掰断倒入杯中，朝樱井七海举杯。
她当然知道樱井七海不可能只身前往，本家的执行官们早已将此处隔绝，等候樱井家主一声令下他们将带着正义刀从天降，要斩尽世界的所有恶鬼。而自己正是恶鬼中的一员。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如果你说出上杉家主的下落，我以樱井家主的名义确保你的自由。好好想一想吧，在你的眼中我看见你还有在乎的人，你应该过更好的生活，和那个人相爱，没必要为了另一个恶鬼尽忠效死。”樱井七海循循善诱，很难从她那平静的语气中分辨出几分真假。
“那么你们有没有想过将年仅21岁，从小圈养在一间密不透风、监控探头无死角遍布的女孩的感受呢？”樱井小暮笑得更美了。
之所以会静下心和她慢慢交谈是因为樱井七海要拖延时间让执行官们找到上杉家主，可樱井小暮也在拖延时间，她又是为什么而拖延的呢，明明继续下去情势只会越来越糟。樱井七海内心愈发焦急起来，对方究竟还藏有什么手段？
“这是在保护她，也是在保护没有血统的普通人……这是目前我们能做出的最优方法了。”樱井七海知道她意指上杉绘梨衣，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她说的的确也是实话，在上杉绘梨衣房间外，一整个医疗团队24小时不间断等候，只为以防万一。
但也正如樱井小暮所说，那既是保护，也是一种禁锢。
“所以我们之间本就没有共同语言，”樱井小暮仰天饮尽了杯中的药液，“只能陪您走到这里啦，以后的路上还请自己多多珍重。”泪水划过瞬间扭曲变形的脸，恶鬼在女孩美好曼妙的身体里苏醒。
“动手！”樱井七海一声清喝，声音却如暮鼓晨钟。
甬道内响起窸窣的脚步，手持长刀的执行官们踏着厉风而来。对于服用了进化药后的混血种来说，子弹很难造成致命伤，最有效的兵器就是锋利的刀剑，能够斩断他们龙化的肌肉、骨骼和神经，彻底地摧毁敌人，就像把积木推倒然后践踏，让它变成一堆没有意义也拼凑不起的零件。
云霞般的彩衣碎裂四散，青灰色的恶鬼仿佛破茧而出，樱井小暮以手作刀，带着刺眼的刀光冲向执行官，发出尖厉的吼叫。
可樱井小暮的血统在斩鬼无数的执行官眼中不过飞蛾扑火，恰如她对樱井七海说的那般，他们永远无法懂得即便是燃烧殆尽，飞蛾仍要扑火。无数长刀贯穿了她坚硬的鳞片，强化后的身体仍在运作，鳞片夹着刀刃开合呼吸。没等她折断刀身，更多的刀光在空中闪现，破风声徐徐不断，仿佛万剑穿身之刑，樱井小暮便如刑场上行刑的犯人，刀刃穿过她的龙化后的身体插进地面，她动弹不得。
“这里没有上杉家主的线索。”其中一位执行官向樱井七海汇报他们搜查的结果。
樱井七海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何会固执到死。其实刚才的对话完全发自内心，因为在樱井小暮眼里她恍然看见了多年以前的自己，那是对一个人憧憬到极点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尽管她已经竭力在掩饰，可那种眼神是藏匿不了的，在有着类似经历的人面前一眼就会识破。
“那你引诱我前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她低头俯视被刀剑贯穿紧贴地面的怪物。
多少年前第一次见到樱井小暮时她也是同样的角度，那时候樱井小暮被教堂的义工按压束缚着带到监狱般的囚笼，那也是她第一次跨进这个天空永远是四四方方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王将把我作为诱饵引诱你前来的目的，可我知道风魔家主和龙马家主跟你的关系匪浅。不出意外他们已经接近这里了吧……”似乎是回光返照，樱井小暮竟然抑制住了进化药带来的副作用，她还残有清晰的理智，哪怕只是一时半会。
“他的目标是宫本君！”樱井七海恍然大悟，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谁都知道宫本志雄作为八姓家主之一，自身实力毋庸置疑，但仅限研究技术方面他的确是个巨人，可论实战他甚至比不过专业训练后的普通人。
如果风魔家主和龙马家主因为自己前往此处……那独自留守源氏重工的宫本家主根本不是猛鬼众的对手！而且他们还分派了大多人手用于警戒各大区域从世界各地前往而来的其他混血种。她拨通电话，通讯另一头直抵源氏重工，却无人接听。
唯一幽蓝的光源闪烁而后熄灭，漆黑再次占据了整个甬道。
“保护家主！”执行官们大喊着簇拥在樱井七海身边。
“为什么不逃呢？”男人的话里带着音乐的韵律，又像是梦呓，“女人，就这么着急离开我么？已经对我感到厌倦了么？”
樱井小暮仿佛受惊的小猫，不顾贯穿伤口传来刺心的痛楚，她挣扎着掩面，似乎不想让声音的主人目睹她此时的样貌。
“为什么要遮遮掩掩？我喜欢现在的你，无论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就像一直以来你喜欢用按摩的手段尝试催眠我。”